卓红缨道:“好歹也等到真相大白,他真心来向你们赔礼的时候,再给他取出来。”
紫曈叹息道:“等眼下的事情了了,我一定要为查明五大掌门的血案尽一份力,看一看到底是谁下了这个手,为我们制造了这么多的磨难。”
卓红缨道:“好,到时别忘了叫上我一起去查,我自然也想知道,究竟谁才是我的杀父仇人。”
这时连环儿进门来说道:“郁姑娘,万庄主说,还是继续安排你住在后面的‘携星小筑’。你若没什么事了,便过去吧。”
卓红缨愤然道:“那算什么小筑?分明就是个监狱!他还真打算将姐姐当犯人关起来了,岂不知越是这样,将来他越可能被秦少主收拾么?”
连环儿朝门外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卓姑娘慎言。眼下既然是郁姑娘自愿为了化解双方矛盾而留下来,我们便不能跟万庄主闹得太僵,免得真为郁姑娘惹来麻烦。若说那‘携星小筑’么,在那儿住几天肯定是孤寂了点,不过那地方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想进也不好进,所以郁姑娘住在那,咱们若想防着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前去加害,也更容易些。”
卓红缨想来也觉有理,便点头道:“那么我这就送曈儿姐姐过去。”
紫曈向连环儿告了辞,与卓红缨一同走出。
两少女又循原路朝山庄后方走去,总算这回没有绿衣弟子一路押送,两人得以自由交谈。
“想不到这位朱大公子这么能言善辩,武功也高,真令人佩服。”卓红缨道,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紫曈想起在锦县替她解围时,曾见她对朱菁晨显露情愫,便问道:“卓姑娘,你原先就认得朱大哥么?”
卓红缨看看周围没人,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是今天来的路上才第一次见他,谁知他对我一点戒备也没,听我说了对秦少主的看法,当即便拿我当了自己人看,说万一今日谈判不成,出了岔子,不能救你出来,就让我帮忙照顾你。”
紫曈知道朱芮晨智计过人,相人的本事自也一流,才会对卓红缨毫不设防,而想到朱芮晨往日待她那副色鬼模样,问道:“那时候……他对你说话规矩么?”
卓红缨奇道:“什么规矩么?难道……他应该对我说话有何不规矩么?”
紫曈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位朱大哥平素爱开玩笑,他日后若是说了什么让你听了不顺耳的话,也请你多担待。”
卓红缨道:“原来如此。姐姐我问你一件事,跟朱大公子来的那位傅姑娘是他什么人?是他妻子么?”
紫曈听她这么一问,又联系起往事,她早已猜到那个令傅雪薇心有所属一直未嫁的人就是朱芮晨,也知道朱芮晨记挂的却是李花凝,还为此离开善清宫长达两年有余,可见他心里,一定没有傅雪薇半分的位置。
“傅姐姐不是他妻子,他们两人只是朋友罢了。”紫曈回答。这句话蕴着淡淡的惆怅,今天来的这一对男女,其实也都是为情所困的苦命之人啊。
卓红缨道:“原来如此。”
紫曈见她脸上显然有了一层松了口气之后的窃喜,心头一动,低声问道:“卓姑娘,你该不会是……是中意了他吧?”
卓红缨一怔:“什么中意?”
紫曈迟疑道:“本来……我这么问,是唐突的很。不过,朱大哥这人有些特别,你若是看上了他,怕是有些难办。”
卓红缨奇道:“什么难办?”
紫曈盯着她道:“你是真的对他动了心么?”
卓红缨竟丝毫没有娇羞之意,只是歪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大概是,也大概不是。谁知道是不是呢?我不过是觉得他这人有趣,听他说话便心情愉悦罢了。正如他弟弟朱菁晨一样。你们善清宫的人都那么有意思,我都有心加入你们了。”
“你们善清宫”这五个字,对紫曈而言真是极度温馨甜蜜。她已听了出来,面前是个率真无邪的姑娘,她对朱家兄弟俩都有着好奇,却还算不得什么深情厚谊。
这时忽然想起一事,紫曈问道:“你这两日可见到过姜梓?”
“姜梓?万山岳那个大徒弟?我没有见过他。对了,我听人说姐姐当日差一点揭破他与万夫人的一个大秘密,那究竟是什么秘密,能告诉我么?”卓红缨满面好奇。
紫曈迟疑了一下:“这话现在可不便说,等到我从这里出去,再好好告诉你不迟。但请卓姑娘替我留意着姜梓动向,他与万蓉嫣两人,眼下才是最为痛恨我与小白的。”万山岳与杜振涛两人尚有理智,若是让自己落到那两人的手里,是决然没有好下场的。
这时她们已然走到了那道山涧跟前,见两名绿衣弟子守在吊桥边的一个大轮轴旁,那轮轴像个装了手柄的磨盘。从这边看去,紫曈才看出,原来自己先前栖身的那座独门小院是坐落于一座独立的山峰顶端,山峰周围都是如削峭壁,仅峰顶托着那一座小院,犹如一座孤零零的小岛,形势极为险峻,唯一与周围相连的便是眼前这座足有数十丈长的吊桥。
卓红缨道:“姐姐保重,明天上午我来为你送饭。”
紫曈点点头,扶着栏杆穿过吊桥。等她走到“携星小筑”的院门口,只听背后有机关咯吱吱地一响,回头一看,那整座吊桥竟然已经向深涧中垂了下去。原来那个由两名弟子守着的磨盘装置是个操控吊桥的机关,这吊桥居然是可以升起和放下的。
这才明白,卓红缨为什么说这里是座监狱。果然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这里与山涧对面的距离任凭轻功再好的人也决不能一跃而过。一旦放下吊桥,这座携星小筑就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当下轻叹一声,走进屋内,见这里已然为她预备了一应生活用具,也备了清水。紫曈这回带了药囊过来,便依着郁兴来教她的药方调配药品,为自己治疗眼疾。
天很快黑下来,这一夜就这样平静过去。次日起来,紫曈继续调药为眼睛敷用。近午时分,忽然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卓红缨的喊声。紫曈忙穿出院子来到吊桥端点。见吊桥仍是垂在下面没有搭起,卓红缨站在山涧对面朝她挥着手,似是将一件东西挂到了旁边一根杆子上,那件东西便朝自己这边飘了过来。
紫曈心觉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这边也立着一根那样的杆子,上面拴着一高一矮两根细绳,连接到山涧对面,那件东西便是顺着其中一根细绳滑了过来。等到滑的近了,才看出那是个饭篮,这才明白原来卓红缨是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送饭。饭篮是沿着栓得较低的那根细绳滑过来,这两根细绳从半空中交叉一道,就是这隔绝的双方递送东西的媒介了。
紫曈看到饭篮滑到跟前,用手挡住,取了下来。
又听卓红缨喊道:“姐姐吃完以后,将东西装好,挂到另一根细绳上就好了。”
紫曈明白,东西挂到那根高的细绳上,一定便可逆向滑回对面了,当下喊道:“知道了,你可听说了秦少主的消息?”
卓红缨道:“什么?”
紫曈想到自己毫无内力根基,这样喊话难以让她听见,而且卓红缨若真有了他的消息,自会主动告诉她,无需自己询问,当下叹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提了饭篮回转屋内。饭篮里的饭菜还算丰盛精致,紫曈吃了午饭,天黑时又用屋中的炭火小炉热了剩饭吃,再没听见外面动静。次日卓红缨又这样来送饭,一样没有带来任何消息。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天。紫曈依据自己的行医经验,判断秦皓白的内伤其实主因不在于万山岳那一掌,而在于他自身内力消耗过度,依照他的内功根基,如果得机会静静调养,初始两天可能会比较痛苦难熬,等到自身内力渐渐复原,也就会恢复甚快。从受伤之日算起,四五天的工夫应该可以恢复至行动自如,七八天可以完全复原。如果其间能有内力高强的人愿意为他推宫过血疗伤,那就更加事半功倍。
但是紫曈也可以想象,即便那个救走他的人毫无歹意,给了秦皓白一个疗伤静养的好环境,但他意识一清,就会想到她还落在绿芜山庄,那么依他的性子,又怎可能耐得下心神好好疗伤?想到这些,紫曈便一遍遍在心中默念:“小白,无论你在哪里,一定要安心先把伤养好。你好了,才能来接我,我在这里好好地等着你,你千万不要着急。”
这一切推想的前提还在秦皓白确实落在一个好心人的手里,如果救走他的那个人也心怀叵测,说不定是想拿他来要挟善清宫,也说不定是想逼他写出《上善录》,那样的话,别说养伤,他眼下的状况有可能比离开绿芜山庄时还糟。一想到这里,紫曈便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赶快飞出去到处寻找他。
这样挨到了她清醒后的第四天,也就是秦皓白被救走后的第六天上,紫曈见到来送饭的居然是名绿衣弟子,而非卓红缨,心生疑虑,想要出口详询,却知道一是自己没本事将声音送过去,二是也不用指望万山岳的弟子会照实回答自己,只好忍下来,怀着满腹焦虑收了饭篮。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是这几日来最焦虑难熬的时光,紫曈隐隐觉得,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或是即将发生什么变故,而自己被隔绝在这里,即便活活急死,也没办法获得一点消息,真是心若油烹。
不知不觉天已全黑。紫曈坐在卧室小桌前,盯着摇曳的烛火发呆。这大半日的焦虑着实消耗了许多精神,这会儿便觉得一阵倦意袭了上来。朦胧间感觉到凉风吹在身上,才想起门窗都未关,便起身先去关门,见到眼前小院洒满月华,抬头见到一轮圆月,一时头脑迷茫,想不出眼下是何日子,居然又到了十五月圆的时候。
记忆中的上一个月圆之夜正是中秋,自己正与他同游吉祥镇夜市。算起来时日过去的并不甚久,却好似过了好几年一般,都只因其间经历了太多变故。紫曈心中想着:“但愿这期间的变故,不会包括你出了事。”
等到将目光从圆月转回到地下的时候,却惊讶地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墨色身影正站在院子正中,俊美的脸膛挂着淡淡微笑,黑亮幽深的眸子正目光柔暖地望着她。夜风习习,拂动着他的长发和衣摆,令他看起来好似一个飘渺仙灵。紫曈心中轰然一热,总算在这一刻脱离了所有焦虑困苦,一个字也没说出口,便急急冲出门口,扑进了他的怀里。
只听他的声音自头顶轻轻响起:“曈儿,你很想我对不对?”
紫曈颤声道:“对,我好想你,想得简直要活不下去了。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抬起头望向他,见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白,双目的神采还是有些黯淡,便知道他一定没有好好疗伤,没有等到内伤痊愈,就急着赶来了。紫曈轻抚着他微凉的脸颊,指尖划过他血色淡淡的嘴唇,心中爱怜横溢,忍不住缓缓凑上前,想去吻他,却在这一刻,见到竟有一缕鲜血从他的唇间渗了出来。
紫曈大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他微微苦笑,唇齿间淌出更多鲜血,无力地说道:“你已猜到,我是来不了的了。这一次来,就是因为知道你太想我,想再来望你一眼。你爱了我这么久,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上一半句的贴心话,哪里舍得不说一声就死的?”这话说完,他的身体便缓缓倒了下去。
紫曈惶然大惊,叫道:“小白!”
一番天旋地转,紫曈仓皇惊醒,见到眼前烛光摇曳,烛台上的蜡烛燃得只剩下了寸许的一截。原来自己仍伏在卧室小桌上,方才那骇人一幕,只是一场梦境。怪不得当时想不起月份日子,今日也根本不是什么月圆之日。这几日她已经无数次梦见秦皓白,但尚未有过一次像这次的梦境这般真实,这般惊心动魄。
身上已经凉透,不但因为吹了初冬夜风,也因被这噩梦吓出了一身冷汗。紫曈喘息着擦擦头上汗水,仍心有余悸,也着实庆幸那只是梦境,转念又想:“该不会是他真的出了事,来托梦给我的吧?”这么一想,心又揪了起来。而没过多会,就又释然了,自己答应了他,若他一息尚存,便再不轻生,可他若真的出了事,自己也就不会独活。既然早已为了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值得惧怕?
紫曈起身准备解衣就寝,却忽感一阵眩晕,难以站立,又跌坐回椅中。略一思忖,便心下大骇——自己这明明是中了迷香的症状,谁会到这里来为她下迷香?那人想要做些什么?
感觉到意识逐渐朦胧,紫曈连忙强打精神,心念电转,暗道:“想要用迷香来暗算神医,你可是打错了算盘!”
心知下迷香的人现在一定仍在窗外或门外窥视着她,紫曈咬紧牙关伸出手去,装作是意识混乱之中胡乱一划,将烛台扒倒,蜡烛脱开烛台坠落在地,立时熄灭,屋内变得一团漆黑。
紫曈将烛台紧紧攥在手里,身体失去平衡跌到地上,隐约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紫曈支撑着最后一点力量,将左手手掌向烛台的尖刺上狠狠按了下去。剧痛瞬间从手掌扩散到了全身,刺激得意识完全清醒了过来。
紫曈赶忙轻手轻脚地缩到桌下,静静听着动静。一个人脚步极轻地进了门,向她所在的里间过来。紫曈紧紧握着那支烛台,听出这脚步声应该是来自于一个穿短靴的男子,自己虽破解了迷香药力,也无力抵抗,便轻轻闪到一边角落,暂且藏身于阴影中。
来人走进里间,窗外射入的月光从平滑如镜的圆桌面上反射到他脸上。总算紫曈这几日来敷药治疗,视力已恢复了大半。这时看出,来人竟是姜梓,不禁暗吸了口凉气:这人因万夫人的事,一定恨透了她,这样先用迷香,后潜进房内自是没安好心。可惜自己身处绝境,又该如何脱身?
忽然想到姜梓既然过来,吊桥应该已经放下,自己只要逃出院门,便有希望穿过吊桥逃到庄内,到时若能喊醒其他人,便不怕姜梓再来伤自己。
这样想着,见姜梓走进床边的阴影中,再看不见一点身形,也听不到声音。紫曈惶恐万分地等了片刻,低着腰身向门口悄悄蹭过去。不想才走几步,就被背后伸来的一双手揽了过来,按到在地上。紫曈惊呼了一声,身体被姜梓翻了过来,看到了他满面狞笑的脸。
“小美人,你等情郎等的好辛苦吧?姜大爷体恤你这番心思,特意来慰劳你了。”
紫曈恐惧万分道:“你想做什么?你师父……他可还指望着用我来要挟善清宫,你别乱来。”
姜梓切齿道:“我姜梓的女人,因为你被秦皓白一剑杀了。他秦皓白的女人,却在我眼前好好活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右手一动,竟拉开了紫曈的腰间系带。
紫曈觉察到他的目的并非要取她性命,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当下奋力一挣,脱开了他的手,捡起烛台朝门口逃去。姜梓身形一闪挡到她前面,又探手朝她抓来,紫曈将烛台乱挥一下,抽身躲避,背脊抵上了墙壁。
姜梓冷笑道:“你且放心,我才不会下手杀你。像你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丫头,一刀杀了有何意思?我只想尝尝善清剑仙的女人是何种滋味,等到他来接你的时候,得知你已经是我手下的残花败柳,该作何想法?你方才真不该让自己从迷香药力之下清醒过来,若是那样,也就不用像现下这般怕的要命了。我倒真是亟不可待想要看看,秦皓白得知此事后的神情,若是请他来一旁观瞻咱们行此好事,那才是妙到了极致!”说罢便声音凄厉地狂笑起来。
紫曈又是恐慌又是狂怒,全身震颤,目光落到自己手里烛台那带着血迹的尖刺上。
姜梓又道:“你想为守身自尽么?那也随你,即便你死了,我也要摆出一副你是被我先奸后杀的模样,等着秦皓白来看。我可不像我师父那么怕死,我要的就是看秦皓白怒不可遏,生不如死!”
听了他这话,紫曈忽然想到一事:现在至少可以肯定尚未有秦皓白的噩耗传来,他们都还认为他还活着。他既然活着,自己便不能自尽。可是……若不死,难道竟要活着忍受被这恶人凌辱?
这一迟疑,便未防备姜梓扑了上来,紫曈惊呼一声,被他抢下烛台,按倒在了地上。姜梓狂笑着一手按住她的脖子,一手又去扯她身上衣带。
紫曈再也挣扎不脱,泪水簌簌淌下,仰头盯着门口在心中疾呼:“小白,快来救我!快些冲进门来,一剑刺向这恶人头颈!你再要不来,可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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