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见耳边呼呼风声之外似有人叫了声:“曈儿姐姐!”自己的手臂便被一人紧紧扯住,硬生生阻住了猛烈的下坠之势,扯得她筋骨生疼。
卓红缨定睛一看,面前的人右手拉着自己,左手紧扣住岩壁上的一道裂隙,双脚一高一低地攀在参差的石壁上,这人竟是朱菁晨。
两人看清对方的同时,一齐惊道:“怎会是你?”
卓红缨看见朱菁晨扣住的那道岩缝正自碎裂,惊呼出来:“小心!”
她话出了口,也正伴着那片岩石脱落,朱菁晨顿时失去平衡,也随着她坠落了下去,两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急速抱怨:“就知道说‘小心’你怎不直说小心什么啊?”“你还怪我明明是你反应迟钝!”“早知落下来的是你我本就不该出手!”“又不是我叫你出手救我的你抱怨个头!”
朱菁晨最后无望地大叫:“天啊,快来个会‘晴风飘’的人救救本公子啊!”
恰似上天听见了他的求助,半空中陡然冲上两道人影,一个扯住卓红缨,一个拉过朱菁晨,分别带着他们在峭壁上借力缓速,片刻后平安落到崖下地面。
卓红缨惊魂未定地一看,救了她的人正是朱芮晨。
朱菁晨惊魂未定地一看,救了他的人竟是秦皓白!
“小白哥哥!真是你,小白哥哥,你果然命大没死!哥哥,你将小白哥哥找回来了!”朱菁晨如同个小孩子般,扯住秦皓白,喜极而泣。
朱芮晨看看已然吓呆了的卓红缨,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朱菁晨道:“这女人从上面坠下来的,我本以为是曈儿姐姐,哪想到竟是她。”
秦皓白无从关心其他,抬头看向崖顶:“她就在这上面对么?”
卓红缨回过神来,忙道:“对,对,她就在上面,你快去救她!晚了就来不及了,万蓉嫣正要杀她呢!”
一听这话,朱芮晨与朱菁晨都是悚然一惊。秦皓白却已在他们愕然之际,飞身而起,向山崖上攀去,一次次在山石草木间借力向上,“晴风飘”施展开来,简直轻盈迅捷堪比飞鸟,片刻间已化作一个黑点。
朱芮晨皱眉道:“事情怎么演变到了这个地步?这下……再没了什么讲和的余地。”
卓红缨又急又怒:“你不晓得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当初你就该直接抢了曈儿姐姐走,还讲和个屁啊!”话出了口,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竟爆了粗口,赶忙掩住嘴巴。
“携星小筑”所在的山峰甚高,以秦皓白的绝顶轻功从下攀上,也花了好一阵的工夫。等他真的攀到崖边的时候,万山岳父女早已离去,并撤了吊桥。
秦皓白顾不得气喘劳累,急忙闯进虚掩的院门,见到孤零零倒卧在院中的紫曈,心就是蓦然一沉。
莫非自己已然来晚了一步?这份恐慌如同当头一棒,击得他险些晕去。他竭力支撑,让自己稳住心神,踉跄上前,颤抖着双手将紫曈抱了起来,急切又恐惧地按上她的腕脉。
察觉到她脉象还算平稳,虽然似有内伤,却并不甚重,绝不致危及性命,心上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先自顾自地笑了一阵,默念了几十遍“谢天谢地”,平生从没此时这么感激上苍。
随后便调运真气从她的腕脉注入,为她过血疗伤。片刻后,见她脸上痛苦之色稍去,脸色红润了起来,秦皓白轻声唤道:“曈儿,你醒醒,我来接你了。曈儿……”
见到紫曈无力地睁开双目朝他望过来,秦皓白心口迅速漾开一阵喜慰之情。想到自己这几日来是怎样苦苦期盼能再有与这双眼睛对视的机会,真有些喜极而泣的冲动。
兴奋的神经反复推想着她即将呈现出怎样一副欣喜模样,说不定会嫌自己来得晚了,再甩手来个耳光也未可知,无论如何,今生今世终于又盼到了与她重聚的这一刻,秦皓白便觉得,怎样都是值得。
而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紫曈居然一挺身来吻了他。秦皓白心头急急一跳,下意识地抬头一退,紫曈却又跟了过来,还是吻上了他的唇。
似有一股电流悄无声息地窜遍全身,抚平了心间每一道沟壑,舒展了周身每一处肌肤,真真正正为身心携来前所未有的愉悦兴奋。一时间所有理智都飞去了九霄云外,变成了于己无关之物,眼下只剩下这份温存缠绵,才唯一值得贪恋,值得沉醉其中。秦皓白忘情地抱紧了她。
紫曈也醉心于这个吻的时候,感觉到他呼出的气喷在自己脸上,热烘烘、痒酥酥的,逗弄得自己身心都悄然起着反应,隐隐想要与他更加亲近。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抚过自己的头发,又抚过脸颊与耳朵,心里蕴着难以言明的欣喜与慌乱。
而在那只手缓缓滑下来,抚到了她的颈项时,她却全身一颤。姜梓满脸狞笑按住她脖子的情景骤然窜入脑中,引起一阵恐慌战栗。紫曈慌忙脱开他的怀抱,逃开几步又跌倒在地,恐惧万分地来看向他。
几步之外满面惊诧望向她的人,依旧是秦皓白。紫曈喘息着喃喃念叨:“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秦皓白蹙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你受的伤并不重啊。”说着就要上前扶她。
“别过来!”紫曈抽身躲避,对幸福来临的不可置信与对美梦逝去的极度恐慌折磨得她濒临崩溃,“我不要再将这个梦做下去,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小白还在等我,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做梦!”
她忽然想起了手心的伤口,连忙扯下绷带,向伤处狠狠按去。那烛台插伤的创口洞穿掌心,经过这一夜仅是草草愈合,这一被深按,立时淌下血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钻入脑中,令紫曈打了个激灵,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仍见秦皓白清清楚楚地站在面前。
紫曈刚然一愣,秦皓白忽然抓过她的手腕,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她的伤处:“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紫曈呆呆地望着他:“你真的来了?”
秦皓白晃着她的手,声色俱厉地问道:“我在问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胸中万般委屈化作泪水倾泻而出,紫曈瞬间就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这时候才来?你若是早一日来,红缨也不会坠崖,万蓉嫣也没机会来伤我,姜梓……姜梓那禽兽也不会想来污我清白!”
秦皓白听到这里眉睫一颤,脸色骤然间阴冷了下来。
紫曈神智已清,见到他这阴冷到了极致的脸色,不由得心生恐惧。
这样盛怒在胸、又蓄势待发的骇人神情,之前她也曾见过一次,那是在锦刀门花厅内,秦皓白听见乌金硕说起当年如何谋害他母亲的时候,也正是他亲手将乌金硕撕成两半的前夕。
他又露出这样的脸色,便说明他的怒气再次被撩拨到了极限。紫曈忽然反应了过来——经过绿芜山庄的一系列劫难,他本就已蓄积了无限怒气无从发泄,此刻再听说了她这等遭遇,更是到了盛怒的巅峰。
他这么一个武艺出神入化、有实力为所欲为的人,狂怒至此,发泄的方式自然只会是大开杀戒。
紫曈心下恐慌,颤声道:“小白……”
秦皓白果然又露出那如同剧毒之花的骇人冷笑,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霍然转身走去。
紫曈忙追上前拉他道:“小白,你不要去找他们。你带我走就好了,咱们再不去理他们,再不见到他们。”
秦皓白以极冷极沉的语调说道:“你放心,不出半个时辰,你便再不会见到他们,也再不会有人见到他们!”
紫曈吸了口气凉气——他真的想去大开杀戒,绿芜山庄真的要因为她,而步汇贤居的后尘了么?她对姜梓恨之入骨,也对万山岳一家极其憎恶,但眼下毕竟危机已过,她绝不会期望秦皓白为她杀人,更不必说,她明知道秦皓白这一失控,就意味着调停善清宫与正派矛盾的愿望彻底落空。
当下疾步跟着秦皓白来到崖边,见悬崖对面已站了不少人,看来秦皓白的到来已为他们所知。
秦皓白在崖边挺身而立,朗声道:“万山岳,你快点决定是躺着死,还是趴着死,再晚一刻就来不及了!”
万山岳的声音传来:“秦皓白,你如今被困在对面,还敢口出狂言?你只要许诺,不来杀伤绿芜山庄一众老小,我便放下吊桥,放你与郁姑娘一条生路。不然的话,我这便毁去吊桥,即便日后善清宫的人攻到此处,想要重铸吊桥接你们过来,至少也要十天半月,到时你二人早已饿死!”
秦皓白仰天长笑,声音震颤山谷,惊起了山间一群乌鸦:“你现在还想拿一道悬崖困住我?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到这里的?”
万山岳确实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他尚不知昨晚姜梓袭击紫曈的事,也没留意到细绳已断。以他的功力,自是猜测秦皓白用了什么办法从悬崖这端过去,哪想得到这样一道深堑在“晴风飘”跟前已然不在话下?
这时听秦皓白这么一说,他心下一慌,转头问一旁的绿衣弟子:“你见到他是怎么过去的了?”
那绿衣弟子方才就一直守在山崖这边,是亲眼见到了秦皓白上崖才差了同伴去为万山岳送信,这时满心恐惧地颤声道:“我……隐约看见,他……是从悬崖下飞上来的。”
万山岳听完,霎时淌了一头冷汗,也意识到了大难临头。忙向对面道:“秦……秦少主,万某自知不能幸免,但求你放过绿芜庄上一众无辜老少,不要多做杀伤。”
秦皓白冷笑道:“无辜老少?当日你一声令下,他们个个都会举刀而上,有何无辜可言?我重伤不起的时候,若是出言求你,让你放过曈儿,你可会答允?若是求他们别来向曈儿动手,他们可会答应?”
万山岳哑口无言。
秦皓白抬手指了他,切齿道:“你这人面兽心之徒,连曈儿这样一个为你医治了无数同伙的柔弱医者也不放过,也有脸向我替庄上老幼求情?你且放心,根本用不上什么十天半月,我这就过去找你算账!你们合庄上下,全都活不过这个时辰!”
身边的绿衣弟子们已开始耸动逃走,万山岳兀自撑着门面道:“不用慌,即便他可以在峭壁上下,却绝不可能一跃跨过这道深涧。”
这时却见,秦皓白那墨色身影真的一跃跨出崖边,向这边凌空飞跃过来。万山岳看得大吃了一惊。
这边的紫曈也吃了一惊,她也知道秦皓白轻功再高,即便可以上下悬崖毫发无损,靠的也是在岩壁凸凹之间一次次借力,又不是真能飞天彻地,绝不可能将这么宽的山涧一跃而过,见他竟然纵身冲出,心便随之悬了起来。
只见秦皓白身影飞纵而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于山涧中间徐徐落下,脚下正好踏在半空中一个小小的黑影之上,随即借力重新上跃,这才稳稳地向对面山崖落去。
那个被他踏过的小小黑影在空中向下坠了一截,又扑腾了几下飞了起来,竟是一只乌鸦。原来秦皓白是看准了这只乌鸦飞过,这才飞跃过去,借它之力跃至对面。
紫曈看到他成功落上对面陆地,松了口气,可见到绿衣弟子们慌乱逃窜,想到这许多人即将成为他手下亡魂,又不禁忧虑。只可惜自己绝无追上前去劝阻的本事,只得站在崖边干着急。对面很快没了人影,也没了动静。
紫曈在崖边静静坐下来,惶惶然地想象今日的事会落得怎样结果。这样发了一阵呆,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点响动,转头一看,竟是朱芮晨吃力地撑着双臂攀在了崖边石台上。这是第二个会着晴风飘的人爬上来了。
紫曈并未见到秦皓白如何过来,一见朱芮晨竟这样爬上悬崖,简直惊得掉了下巴。
朱芮晨累得脸色发白,望着她凄然一笑:“还好你没事,我总算还没负了小白……”说着便似乎气力耗竭,手臂一松滑落了下去。
紫曈大惊失色,赶忙冲到崖边向下望去,但见山谷幽深,云雾缭绕,根本不见朱芮晨踪影,忙叫道:“朱大哥!你怎样了?你可别吓我!”
正惶恐间,却听见朱芮晨声音自身后响起:“我没打算吓你啊。”
紫曈这一跳可吓得够结实,险些一头栽下悬崖去,回身见朱芮晨正悠闲自在地站在身后看着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愤然指了他的鼻子:“朱芮晨,你才正经了几天,就又犯了老毛病了是不是!”
朱芮晨一撇嘴角:“没大没小,等你过了门,我可得好好教教你规矩。”说着懒洋洋地靠着杆子坐下来,捶了捶肩膀道:“爬这么高的悬崖当真不是个轻松差事,本公子今年不过二十有五,难道已老了么?小白人呢?快叫他来替哥哥捏腰捶背。”
紫曈没有说话,只是朝悬崖对面一指。
朱芮晨看着这数十丈宽的深涧,一双凤目睁大了几分:“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他能飞跃这道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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