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双目无神地望向他,陡然扑到了他怀里。秦皓白身子就是一僵,感觉到自己领口露出的胸膛与她滑腻的肌肤直接接触,看到她近在眼前的裸肩与背脊,刚被收服的心魔便又急于向外逃窜。
紫曈探出双手,沿着他的胸口一路抚上他的颈项,揽住他的脖子,抬起头向他的唇上吻去。就在两人双唇轻触之际,秦皓白如触电般地一颤,双手拉开紫曈手臂,退开一点道:“曈儿……”
紫曈满面温柔,微笑好似夕阳余晖,凄美而绚烂:“你终于又这样叫我了,我真喜欢听你这样叫我,听见你这声音,我便能认定,你心中有我。另外再有什么烦心事,我也都可以暂且忘了。”
秦皓白看出她的神情明显不似方才那样清明,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中了迷香?怎地变得如此失常?”
“我才没中什么迷香,你方才不是想跟我做成夫妻么?咱们两情相悦,你又迟疑些什么?”紫曈说着又凑上前来,秦皓白又退后一点躲开。
紫曈呈现出诡异又苦涩的笑意:“你方才还在笑我怕你,现在倒换成你在怕我了。你又在怕些什么?”
“我……”秦皓白一怔之际,忽觉衣襟一动,衣衫系带竟被紫曈拉开了,秦皓白慌忙抓住她的手。
紫曈微蹙起了双眉,凄然道:“小白,你难道不想要我?”
秦皓白本就迷乱不堪,见到她这楚楚可怜模样,更是情难自持,直想立时将她抱过来为所欲为,却又极力提醒着自己她现在很不正常,自己绝不该去顺水推舟,惶然转开目光:“我怎会……怎会不想?可为什么……一定是这时?”
“这时有什么不好?”
“不是这时不好,是这时你这样子不好。”秦皓白竭力定下心神,转回头恳切道,“曈儿,咱们是要好好过一辈子的人,你愿意将来想起咱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就是这样荒诞奇怪的么?”
紫曈却苍白苦笑:“哪还有什么一辈子?我这一辈子,说不定就剩下这一夜了。今夜你再不要我,就来不及了。”
秦皓白心中一凉,他是如此粗心,今天追她出来,还一直没把她的心事当回事,本以为她不过是又听了什么闲话胡思乱想罢了,而听了她这话,他才体味出事情的严重,体味出她内心真切实在的绝望。
秦皓白慌得牙齿打颤,攥住她的双手道:“曈儿,你来好好告诉我,今天究竟出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将你逼成这样的?”
“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就是想在今天做成你的人。”紫曈又靠到了他胸前。
秦皓白已从意乱情迷之中彻底清醒了过来,见她明明难过直至绝望,却怎样都不肯对自己明言,心中愈发气恼,一狠心将她推开,抓过自己的外衣裹到她身上,胡乱系好,愤然道:“我怎样问你你都不肯说,那你就自行到一边去冷静冷静,少来勾引我,别逼我封你穴道!”
紫曈呆了呆,感觉着夜风吹入,将凉意沁透全身,痴痴流下泪来:“我就是想将自己给你,有什么不好?你看在我爱了你这些日子,为你受过这许多苦的份上,就不能遂了我这个心愿么?难道你身为善清宫少主,身为前朝皇子,就尊贵到连我倒贴上门都如此勉强的地步?”
秦皓白简直无奈至极,烦躁说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告诉我究竟出了何事?好好问你不说,逼你你也不说,吓你你也不说,你竟然还跑来勾引我,你……还真是与我有仇啊!”
他将最后这话狠狠说出口来,本是无心而说,哪里知道,这句话对紫曈而言就是当胸一剑!
紫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颤声说道:“不错,正因为我与你有仇,所以即便我这样自甘下贱,想将自己给你,你也不愿要我……”
只觉得全身冷得如被坚冰包裹,心间痛得如被利刃撕裂,眼前这个人世便是一个狰狞恐怖的地狱,无论如何只想赶快逃开,赶快解脱,便又说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放心,你这个仇人活不了多久了,我这就来替你报仇!”说话间便“唰”地一声抽出了放在一旁的青元剑。
秦皓白大惊失色,赶忙一把抢下剑来,想要将其丢在一旁,又觉得不够放心,索性直接丢出了门口,抛进外面的茫茫夜色,之后更是又气愤又无措,拉住紫曈手臂说道:“你疯了么?你要死,好歹也让我明白是为什么而死!临到今日,究竟还有什么事会令你如此为难?究竟还有什么事让你这样不能告诉我?”
紫曈已然被心痛折磨得脱了力,喃喃说道:“你明知道的……这件事明明与你昨晚要告诉我的事,是同一件事。”
秦皓白烦躁地摔开她的手:“这根本毫无可能,你少来与我胡诌!”
紫曈跪坐于地,泪流满面地朝他控诉:“明明是你动摇了,明明是你在嫌弃我,你还装什么没事人?”
秦皓白无奈的几近崩溃:“我怎么动摇,怎么嫌弃你了?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紫曈却不理他,又起身想出门去捡回青元剑。秦皓白忙拉回她,见道理讲不清楚,只好道:“曈儿,你……你还答应过我,只要我一息尚存,便再不自尽,已经忘了么?不管怎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
紫曈颓然无神地看着他:“是了,还有这事,我险一险儿就忘了……”说着将他的手掌扳过来贴到自己的胸口,说道:“只需用你十分之一的劲力,就可以震断我的心脉,让我解脱了。你既然不愿成全我上一个心愿,总能成全我这一个吧?我只答应过你再不自尽,让你来杀我就不算食言了。小白,再帮我这一次,好么?求求你……”
秦皓白又慌得牙齿打颤:“你这究竟是自己想死,还是想要将我折磨致死?是不是今晚一定要让我陪着你……不明不白地死了,你才甘心!”
紫曈却如没听见一般,静静摘下了头上的珠钗,将钗尖刺向他胸前巨阙穴。秦皓白不明其意,也未反抗,任她刺了一下,只觉得穴道一麻,体内真气翻涌,几欲失控,连忙抽回手来。紫曈再次将钗尖刺了过来。
就在钗尖刺上膻中重穴的时候,秦皓白才骤然想起,如他这样内力强劲的人在受到外力攻击时会生出反击之力,紫曈虽然没有本事以内功攻击他,这样刺穴的方式却也可以激发出他的真气反击。她竟然是想以这样的办法自尽!
果然这一次被刺,秦皓白身上反弹出一股力量,将紫曈震了开去,直飞出丈余,“嘭”地一声重重撞在木板墙上,跌落在地,就此不动了。
这一刻万籁俱静,无声无息。
秦皓白僵在当地,良久都没有动,几乎连眼睛都未眨一眨,直直望着倒在墙根的紫曈。他屏气凝神地等着,等着她能再支撑着爬起来,至少能再发出一点声音,可惜他所能听到的,只有木柴燃烧发出那细微的噼啪声响,另外就是他自己那通通的心跳。
倒在墙根的那个人,始终再没动上一动。
秦皓白怎么也难回过神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莫名其妙就要出走,莫名其妙就想寻死,莫名其妙又想失身于他,然后,又用刺穴反弹这样莫名其妙的办法,就莫名其妙地成功自尽了。
此事何其莫名其妙!
呆愣了好一阵子,感官才重新复苏,恐慌、悔恨、疑惑、心伤等等诸般情绪才席卷而来。秦皓白捂着剧痛的胸口重重喘息着,一遍遍暗问:事情怎会发展到这地步的?我为何没能阻止她?方才若及时封了她的穴道不也就好了?怎会一念之差,就让事情变得如此无可挽回?
自从方才看出紫曈那样绝决的死志,秦皓白心里就在惶恐今日没有办法救得了她。而他正如朱芮晨所言,早已在心中明明白白地打算与她同生共死,所以,他在短暂的惶恐反思之后,又很快平静下来。
反正事已至此,已见到了最最悲惨的结局,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又还有什么前因后果值得去烦心的呢?他秦少主,可不是个喜欢去纠结前因后果的人。
秦皓白叹了口气,静静起身走出屋门,捡回了青元剑,又坐回到火堆旁边,将短剑在手中一抛一抛地把玩了几下,又用手指摸了摸剑尖,试了试钢口是否锋利。这个看似轻松愉悦的情景,是一个准备殉情的人在试探他的自杀工具。
秦皓白凝望着这雪亮霜刃,眼前似又呈现出往昔情景——
吉祥镇夜市上,少女笑得娇俏可人,晃了晃手中短剑:“那位艺人先生送了我这柄宝剑,以后我也可以自己防身,怕什么江湖中人找我麻烦?”
秦皓白不觉苦笑,充满了自嘲意味。吴千钧将贴身宝剑送了紫曈之后,秦皓白曾在弥勒庙中拿它刺了她一剑,紫曈曾在邵松山小镇上险些拿它自刎,如今,他又要拿它来殉情。
义兄啊,你可曾想到了这些呢?秦皓白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件看似可悲之极的事儿,其实是可笑极了。
他拿起短剑在自己颈间比了比,又在胸口比了比,琢磨着哪里下手更好,更能让自己死得利落,少些苦痛挣扎。寻死这事一旦被视作了理所当然,倒像也有几分轻松有趣。秦皓白终于将霜刃贴到了颈间准备动手了,又有所留恋地朝紫曈望去。
从前屡次觉得自己连累了她,心里总会想到“这下我可要害死她了”,而这一回秦皓白想的却是:“这下我可是被她给害死了”。没错,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害得他只能跟着死,可不就是被她害死了么?
最窝囊的是,至此他还不明原因,只能做个糊涂鬼,再去阴间找她追问。秦皓白暗暗打定主意,等一会儿去阴间追上了她,定要先惩治她一番好好出气才行!
见她孤零零地倒在那儿,秦皓白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或许我死之前,应当先将她埋了。”而转念想起,还要择地挖坑,好麻烦的,此时自己哪有心情去做那些?所以决定,还是将这差事留给朱芮晨他们吧,到时也好将她好好埋葬,省的我心急之下,埋得不好。
不错,埋人这种差事,想必也是朱芮晨那样细心的人做得更好。
他又握紧短剑想要动手,一眼看到紫曈的衣物还散乱在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也只穿了单衣,而紫曈身上正胡乱罩着他的外衣,又为另一件事发起愁来:“若是让旁人见到我二人这样共处一室,衣冠不整地死了,还不知要说多少闲话。我倒还罢了,何必累得她死后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这样想着,便将紫曈的衣服收在手里想去替她换上。
而再看向紫曈,秦皓白又负气心想:“你都拖累的我要做糊涂鬼了,我还管你作甚?让你死后被人笑话,正该当做对你的惩戒!”于是又扔下衣服,折回来继续自己的殉情大业。
可愣了片刻,还是于心不忍,这么往复纠结了一通,秦皓白自顾自地叹了一声,扔下短剑,捡起衣服走来紫曈身边。
这一走到她跟前,见到心爱之人无知无觉地躺在面前,秦皓白还是感到一阵撕心裂肺之痛,双眉颤了几颤,目中有泪光一闪。他吸了口气来平复心神,安慰自己说反正也痛不了一时半刻了,无需再放任自己去为这事费神,当即伸出手去扳过紫曈的肩膀,想要为她换衣。
却在这时,听见紫曈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呻吟……
她竟还活着!通体凉透的秦皓白顿时心头涌起一股灼热,慌忙拉过她的手腕来按上她的脉搏,发觉她竟然脉象还算平稳,不但活着,而且根本未受什么重伤。
秦皓白微怔片刻,就明白了过来——他们两人都知道护体内功会反震伤人这回事,却都未见过刺穴引起的反击之力能有多强劲,也都以为这股劲力足以致命。实际上这反击之力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若是内功强劲的人打来一掌,引起的反击之力自然也就较强,而紫曈这刺穴引起的力量其实只是将她推了出去,令她撞到板壁而晕倒,根本没受什么内伤。
秦皓白这情绪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地走了一遭,着实是大起大落,大大地松了口气之后,先来“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骂道:“秦皓白,天下还有你这么傻的人么?遇事光知道去想怎么殉情,竟然都没去听听她尚有呼吸心跳之声。这若是自我了断快了一步,简直是冤沉海底!那真真是冤沉海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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