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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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紫曈为秦皓白悉心诊治,指导朱芮晨、胡昌兴、计翰一、邹凯、朱夫人等几个善清宫内力最强之人轮流为他过血疗伤,终于让他的伤情稳定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秦皓白自从腊八当日最后一次向紫曈点了点头之后,就陷入昏迷,一直没有醒转。不过此时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然恢复了许多,再没了性命之忧。

    这日下午,朱芮晨于床上坐在秦皓白身后,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推在他背后灵台穴上,将真气缓缓送入。察觉到他的平稳心跳,朱芮晨的心也随之变得平和安适。他自从那一日出了事之后,六天来都未曾合眼睡过。这时精神一得松弛,便觉得视野一阵模糊,竟有些昏然欲睡。

    这一走神,内力便也乱了起来,秦皓白的心跳随之变乱。一觉察到这事,朱芮晨立时清醒过来,连忙强打起精神,继续将真气送入他体内。

    紫曈坐在床边凳上,手搭着秦皓白的腕脉说道:“可以了,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让他自己静养就好。”

    朱芮晨将秦皓白在床上放好,正要下床站起,忽感手腕一凉,原来是紫曈将冰凉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腕脉上。他抬头看她一眼,苦笑道:“神医,你按错手了。”他这人正是如此诙谐个性,只要稍稍离了肃然之境,便可说得出笑话。

    紫曈神情木然,平淡道:“你太久不眠不休,还要每日为他输四个时辰的真气,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倒地不起,最多也撑不过明日了。”

    朱芮晨抽回手来道:“你这个三天前还死过的人,如今一样不眠不休,还来说我?我即便倒地不起,昏迷上几日也总还醒的过来,你若是再昏迷过去,还一定能醒的转么?”

    他知道紫曈自从那日被他叫醒以来,就一直守在秦皓白床边,虽然稍稍进食,也自行用药治病,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稍作休息,心里着实担忧她会再次晕倒,就再也醒不过来,同时却也明白,她不见到秦皓白平安醒转,怕是绝听不进自己这劝告。

    朱芮晨下了床来,只觉头顶一昏,脚下一阵虚浮,竟自站立不住,就要向一旁倒下。待得神智再次清醒,见到陆颖慧正满面关切地搀扶着他。

    朱芮晨推开他自行站好,笑道:“颖慧你是背着我练了轻功么?居然这么无声无息地进来,我都没有发觉。”转头见紫曈也正看向他,“看什么?想等着我倒地不起又来拿针戳我?我才不会给你这机会。”

    陆颖慧皱眉道:“大哥,如今皓白的状况已然平稳下来,你也该留意自己身子才是。你不照顾好自己,又怎有力气来照顾他?”

    朱芮晨指着紫曈道:“去,将你这话去说给她听。别来向我罗嗦。”

    说罢向门口走去,又听见紫曈声音传来:“你手臂上的伤再不换药就会溃疡。”

    “知道了。”朱芮晨走出房门。

    来在跨院之中,朱芮晨憔悴地望望天空,脑中又重现了那天的情景:自己回头看到后肩上的银针;抢过工匠腰间的锥子戳上左臂;救下紫曈却见到秦皓白一剑刺入郁兴来后心……

    又是一阵眩晕袭上头顶,他支撑着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默默心道:“老天爷,你莫不是降雷时劈错了人?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害了那么多女子,缘分寂灭、孤独终老本该是我的报应,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他们?”

    意识很快陷入一片虚无,再次变得澄澈起来时,他见到自己又回到了福庆街上,身周仍是众人围观。紫曈刚刚穴道得解,站起身来,灰袍蒙面的郁兴来正转回身向她伸出手。

    朱芮晨想起接下来将要发生的那个恐怖变故,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郁兴来奋力一拽,自己挺身挡在了他身后,眼看着秦皓白手中短剑向自己当胸刺来……

    朱芮晨带着喜慰的笑意,醒了转来,才发现自己竟是伏在跨院的石桌上睡了一觉。抬头见到陆颖慧神采淡淡地坐在对面。

    朱芮晨向房门看了一眼。

    陆颖慧道:“紫曈靠在坐榻上睡着了,我怕惊动她,就先出来了。”

    朱芮晨茫然问了一句:“菁晨已经出发了么?”

    陆颖慧点头道:“他上午便已走了。大哥你放心,菁晨他虽然年幼,却头脑机敏,能说会道,一定可以说得血月门放卓姑娘前来。”

    朱芮晨点点头。他们都知道,紫曈经历了丧父与婚事终止这两大创痛,却一直这样冷静淡漠,是进入了一个极反常的状态,不知还能硬撑多久。于是朱芮晨差了朱菁晨去血月门接卓红缨过来,期待着有这位好友相陪,可以稍稍缓解紫曈的心伤。

    陆颖慧不再说话,直接拉过朱芮晨的左臂,为他拆开绷带换药。

    朱芮晨有些失神道:“初四那天晚上,曈儿跑去我房里向我赔礼,还曾对我说,事情太过美满,担忧日中而昃,月盈则亏。她落了东西在我那里,我想去还她的时候,还听见小白在她房里与她嬉闹……”

    忽听得一声抽噎,抬头一看,陆颖慧居然吃吃地哭了。这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终于又哭了。

    朱芮晨心知,他也如自己一般,将秦皓白与紫曈视作最重要的人,见到他们遭此横祸,也是痛心至极,眼见他这样泪如雨下,朱芮晨也一样是满心酸苦,却学不来他这种宣泄方式,只得苦笑道:“颖慧妹妹有两三年没有哭鼻子了吧?这几天可又哭了不少。”

    陆颖慧尽力止住哭,叹息道:“我从小不爱习武,父亲再怎样逼我,我都没有顺从,一直觉得武功无用。谁知真到了需要武功的时候,我竟会如此后悔。皓白冲出去救她的时候,我没本事跟去增援,如今也没本事接替你们帮皓白疗伤。我竟成了……成了善清宫里最最无用的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为朱芮晨揭起因血液凝结而粘在伤口上的最后一层绷带,一时心不在焉用力过猛,竟将绷带直接扯了下来。那草草愈合的伤口登时被撕裂,鲜血又涌了出来。

    陆颖慧一慌,赶忙用拿来的干净绷带先为他按住伤口,再向朱芮晨看去,却见他神采淡漠,不见一点痛苦之感,似乎这只淌血的手臂根本不是生在他身上。

    陆颖慧忧虑道:“大哥……”

    朱芮晨呆呆道:“我定是当时刺的还不够深,头脑没能恢复得足够清醒,不然的话,我一定可以反应的过来去阻止小白。眼下这些事,就都不会有了。”

    陆颖慧继续为他换药裹伤,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在懊悔。若是换了我身在当场,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无力阻止,我也一样会懊悔。可这事毕竟不是你的责任。你这些天来都未睡过,如今还要为皓白疗伤,总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我刚刚就好好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美梦。”朱芮晨出神地想着方才那个梦境,想着自己挺身挡到郁兴来背后的情景,欣然笑道:“我梦见,我扑上前去,为郁兴来挡了小白那一剑。”

    陆颖慧正为他包好伤口,拿了剪刀去剪断绷带,一听这话手便一抖,剪刀掉落于地。他抬头看向朱芮晨道:“你怎能这样想?这事又不是你的责任,如果死的是你,他们两个一样不会好过。”

    朱芮晨道:“没错,如果那样,他们两个一样不会好过。小白杀了我,一样会痛苦难当,一样会想要自尽谢罪。曈儿也一样会极度伤心,但她还是会阻拦住小白自尽。他们或许也会经历一阵如眼下这样的痛苦。不过……那样的痛苦,还是有望随着时日逐渐淡去。等上一年,两年,或是更多年,他们总会想开。到时他们一样可以成亲,一样可以相守到老。”

    他仰头望天,顿了顿又道:“他们两个,只要还有望相守,就会互相扶持,两人都有活下去的动力,再大的苦难也可以撑得过去。可郁兴来的死,在他们中间划了一条银河,彻底拆散了他们,这才让他们到了濒临死境的地步,铸成了今日这个绝决无望的局面。这事发生之时,我距他们只有一步之遥,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曾有机会阻止这事的人。可惜……”

    陆颖慧劝道:“大哥,你总是我们当中最懂道理的一个。你早就对我们说过,出了事要去想怎样解决,不能只去懊悔,一味去琢磨若能重来一次该怎么办,那都是懦夫所为。怎地如今你自己反倒这样想不开了?”

    朱芮晨默然一阵,缓缓点头道:“不错,我若一味这样犯傻犯呆,谁又来替我主事呢?嗔毒,梵音教……”

    陆颖慧悲愤切齿道:“这次的事,自然又是雨纷扬动得手脚。早知如此,当日他孤身一人来到善清宫时,真该直接将他杀了了事!”

    朱芮晨看了看他:“你倒无需这么急着下结论。一则,当时咱们对他手下布局毫不了解,真杀了他一个,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都未可知;再则,依我看来,这次的事倒不像是他的手笔。”

    陆颖慧问:“为何不像?他一直以善清宫为敌,又有足够的理由看不得皓白与紫曈成亲,若说是他,不是最有可能?”

    朱芮晨眼神茫然,缓缓摇头:“我一时还分析不出,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都与我近似,我以己度人,觉得如果换我是他,就不会做出这件事来。他是不会情愿看到小白与曈儿成亲,但这次的变故对他所追求的大业并没什么助力,所以……”

    他尝试着如平素一般调动脑筋,却感到脑中一片浑浊,继而便是头痛欲裂,再也想不想去。

    陆颖慧道:“大哥,去休息吧。眼下这局势,可是容不得你病倒的。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也无需急于那一时半会想个明白。”

    朱芮晨点点头,起身离去。

    走出跨院,朱芮晨来到后院的主院之中,正昏昏沉沉地想要转弯走去自己住处,察觉到有个人正走进院门,来到附近,他便暂且停步,回身看去,见那人正是傅雪薇。

    傅雪薇停在距他两三步之外,默默望着他。朱芮晨全身凝定,也默默回望着她。

    两人就这样在冬日的空阔庭院中相对静立了好一会儿。

    傅雪薇将目光转到他的左臂上,轻启朱唇,缓缓说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朱芮晨点点头:“练武场那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傅雪薇轻轻摇头:“我知道,不必说了。”

    两人又恢复到静立相望的状态。

    傅雪薇直望着他,又开口道:“才这几日过去,你竟瘦了这么多。”

    朱芮晨望着这个爱了自己多年的人,见到她目中那份真挚的怜爱痛惜,陡然间觉得自己像个受了好大委屈的孩子,在这一刻终于见到亲人,满腹酸楚立时决堤倾泻。他一步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傅雪薇,痛哭起来,终于也将胸中悲情化作泪水宣泄了出来。

    傅雪薇怔了片刻,也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朱夫人与詹二娘正一步跨入后院院门,见此情景微微一呆,继而一齐转身静静走出。

    沿着石阶走下来一段,两人又一齐往院门望去。

    詹二娘道:“大公子其实对傅姑娘还是有些情意的。”

    朱夫人更加了解自己这儿子,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是在这样时候,急需找个人来稍加依赖。吴宫主不在以后,芮晨就被推了上来。善清宫里年少的不及他成熟老练,年老的不及他头脑敏捷,大事小情都要他来拿主意。少主需要他来规劝约束,应对外敌需要他来出谋划策。眼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着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他再怎样天资聪颖,也不过是个才刚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却不得不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他自然也需要个依靠,需要个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撑着他,为他加一把力。”

    詹二娘道:“但愿他与傅姑娘的事可以就此成了,那样的话,大公子多了个依靠,傅姑娘也好得偿所愿。正是两全其美。”

    这时胡昌兴与计翰一、成大泳从前院走来。

    成大泳道:“你们也正要去看望少主?”

    詹二娘道:“胡先生,你们稍等一会儿,大公子正与傅姑娘在院里说话。”

    那三人微微一顿,便明白了过来。胡昌兴现出一点勉强的笑意,似是阴沉多日的天空稍稍露出一缕阳光,也道:“但愿这两人的事,能就此成了。”

    傅雪薇感受着朱芮晨的抽泣,轻声道:“一定要等到出了这种事,我才能得你如此相待么?”

    朱芮晨前言不搭后语地抽噎道:“对不起,雪薇,是我对不起你……事情到了如今这局面,一定都是因为我做的错事太多,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还能从头来过,我一定……一定要竭力补救。”

    “你又想如何补救呢?”

    朱芮晨觉得她这话说得奇怪,微微一怔,放开傅雪薇,双目无神地望着她。

    傅雪薇神情淡漠:“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出了这事,都是你一人的过错?”

    朱芮晨想起方才在陆颖慧跟前刚刚拾回的冷静与责任之心,便不再放任自己去自怨自艾,轻叹一声道:“你先进去照看一下曈儿吧。”

    傅雪薇点点头,绕过他走去跨院。

    朱芮晨回身望着她,望着这个爱了自己多年的秀美女子,回思着她方才那句“你又想如何补救呢?”茫然心想:或许一直以来坚持不去回应雪薇的深情,也是我犯的一个过错,正如我对花凝痴心不改一样,是个愚蠢的错。那么此时,是不是到了我来改正这个过错的时候了呢?

    他这样静立院中发了一阵呆,连朱夫人走过来对他说话,都全然没有听见。

    忽听跨院中传出一声紫曈凄厉的惊呼,好似看见了鬼怪一般。朱芮晨立时清醒,随着朱夫人、詹二娘、胡昌兴、计翰一与成大泳一同冲入跨院。

    只见傅雪薇于院中抱着紫曈,陆颖慧满面惶恐,正一把将紫曈拉到了自己怀里。紫曈软哒哒地被他拉扯过来,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昏迷不醒。见他们冲进院来,陆颖慧呆了呆,似是觉察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忙转手将紫曈交给了朱夫人。

    朱夫人抱过紫曈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

    朱芮晨一眼就看出了陆颖慧方才那个动作的奇怪,任他再怎样关心则乱,也不可能在这环境下不顾男女之妨将紫曈从傅雪薇手中抢来自己怀里。这时便询问地看向他。陆颖慧则看向傅雪薇,目光中透着些惶惑与警惕。

    傅雪薇怔忪道:“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进去看她时,她本还睡着,也不知怎地就忽然惊醒,大叫着冲了出来。”

    詹二娘道:“她怕是做了噩梦,经历过那么吓人的场面,这也难怪她了。”

    朱芮晨上前检查了一下紫曈,向傅雪薇皱眉道:“你竟然封了她的穴道?你难道不知她如今全靠一口气强撑着,一旦昏迷便可能醒不过来?”

    朱夫人一听,也才注意到紫曈气息不畅,赶忙为她推宫过血解开穴道,却见紫曈果然并未清醒过来,一众人等又是一阵焦急无措。

    傅雪薇退了两步道:“我只是……只是担心她这样乱冲出来,会伤着自己,这才出手点了她的穴,我不是有意……”

    朱夫人叹道:“芮晨你也别去怪雪薇了。郁姑娘这是太过虚弱所致,也不至于危及性命,我这就送她回房歇着。”

    朱芮晨道:“不用送她回去,就将她留在这里,安置在东屋里就好。他们两个谁醒来看不见对方,都会心急如焚,放在一起还好一并照顾。”

    朱夫人等人也觉有理,纷纷答应着,将紫曈又送进秦皓白的房间,放到与秦皓白卧室相对的东屋里。

    跨院中只剩下了朱芮晨、陆颖慧与傅雪薇。傅雪薇一直低头避着朱芮晨的目光,迟疑了一下,也跟进了房门。

    陆颖慧也想走进,被朱芮晨一把拉住。朱芮晨瞥了一眼房门,低声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陆颖慧摇摇头道:“没什么,是我心神不宁会错了意,一时冲动……”说着又要向门里走去。

    朱芮晨却未放手:“你对我直说,方才是怎么个情形?你会错了什么意?”

    陆颖慧向门内望了一眼,低声道:“紫曈冲出门之前,我依稀听见她在屋里说了一句什么,只听清了‘是你’,还有什么‘缅桂花香’,随后她便大叫一声冲了出来,傅姐姐跟上来封了她的穴道。”

    “那你为什么会是那样反应?”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当时看来,只觉得傅姐姐不像是出来救援紫曈,倒像是……”

    朱芮晨急切道:“你快说,像是怎样?”

    陆颖慧道:“像是怕紫曈说出什么秘密,亟不可待地扑上来要杀她灭口。”

    朱芮晨一时默然,双眉紧紧皱了起来,目中光芒越来越亮。

    正在这时,傅雪薇走出房门,看看他们道:“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来前院叫我。”说完走向院门。

    朱芮晨一字未说,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傅雪薇没再看向他,却显然眼神游离,也在留意着他的反应。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一错身,朱芮晨转过身来,仍然注视着她,注视着这个片刻之前他还曾动心想要接纳的女子。

    夷吾公子朱芮晨已然今非昔比,他曾因苦恋不得而迷茫叛逆,但那份少年心性早已一去不返。如今的他在遭受打击又多日不眠不休之后,在刚刚经历了对傅雪薇的心动之后,面对眼前这变故,依然可以及时恢复往日的冷静睿智,敏锐地注意到了蹊跷,飞快地在脑中做了一番分析判断,对前前后后所有的线索进行了一番梳理。

    他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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