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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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芮晨紧皱双眉道:“小白!”

    秦皓白道:“大哥,我犯了许多过错,你也犯了许多过错,与其向别人追根究底,何如放过别人,为自己积一点善因?”

    朱芮晨声音沉冷:“你自去积你的善因,我可是不怕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我就是要与她计较到底。我对不起她,情愿事后为她抵命偿还。可不能因此放过这个背叛了善清宫的人,不能放过这个险些害死你和曈儿的人!”

    秦皓白缓缓摇头:“何须非要闹到以命抵命的地步?你这样与她计较,还不是为了我?所以你追究她,一样是在加重我的罪业。何必还要在我与曈儿的头上,再加上你们两条人命的巨债?”

    胡昌兴道:“少主,即便这次的事你不与她追究,可她勾结了定风堂,又涉嫌泄露《上善录》,怎能轻易放过?”

    秦皓白看看他,淡然一笑:“胡爷爷,我未经正式接任仪式,还算得上善清宫第四任宫主么?”

    胡昌兴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谨遵宫主之命。”

    秦皓白点点头,又向众人道:“请列位听我命令,即刻放傅雪薇离开,她与善清宫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今后谁也不能再去向她追责。”

    众人只好齐齐道了声:“是。”原本守在院门跟前的人都闪了开来,让出门口。

    傅雪薇本已经抱定必死之心,这时见到自己竟又有了生路,还是被这个自己方才还想害死的人下令放走,着实难以置信,怔怔地望着秦皓白不敢动。

    秦皓白望向她,温言道:“大哥是对不起你,可心里总记得仇恨,于你自己而言,也没什么好,还是及早忘了吧。另外,看在善清宫这许多人都曾善待过你的份上,别再去做什么对不住大伙的事。”

    傅雪薇眉睫一颤,涌出两行泪来。

    秦皓白转身想要走进屋里,又忽然停步说道:“你既然在此暴露,定风堂说不定也会放你不过,离开了这里后,就此隐姓埋名去过安稳日子吧。别再来参与这些是非了。”

    傅雪薇呆了呆,他不是信口一说,而是真切地在替她打算。这位少主这几年来与她的接触不多,又因出过朱夫人想为他们保媒那事之后,两人愈发有意疏远,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只将他看做一个遥远的人,没什么感觉,该敬重的时候随着别人一起敬重他,想利用的时候也毫无顾忌地去利用,这次只因知道朱芮晨将他看得极重,她将其视作报复目标,丝毫没有犹豫。

    亲手掳走了紫曈,害死郁兴来,生生拆散了他与紫曈,这是多大的仇恨?他竟能淡然处之,不但完全不想对她追究,还拿她当做亲人一般,替她离开之后打算着。

    傅雪薇不过是被积年累月被冷落的怨愤冲昏了头脑,绝非真正的歹毒之人,她恨朱芮晨,嫉妒紫曈,却从未恨过秦皓白,见此情状便觉得愧疚不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失声:“少主……是我对不住你。我从未恨过你,这件事当中,我最最不想去害的人就是你。”

    秦皓白回过身来道:“你也不该恨曈儿。她一直对你诚心相待,也一直盼着你能与大哥喜结良缘。你为她与大哥的交情而恨她,而她那天在比武场上却为了你,在比武场还将大哥痛骂了一顿,几乎要与他绝交。”

    傅雪薇一时怔住,无言以对,目光掠过陆颖慧,又落在朱芮晨脸上,在这两个当事人的平静神情中,都可以印证秦皓白所言非虚。

    朱芮晨想起事发之前紫曈那欢愉纯真的模样,心酸得几欲落泪,痛心疾首道:“你既然那天夜间掳走了她,一定也见到她自我房里出来的吧?那时她就是为痛骂了我那一顿而去向我道歉。这事肯定更是令你加深了对她的嫉恨,可你不知道,直至你对她动手的前一刻,她还在为我不同意娶你而遗憾,还在替你不平。你如今知道了吧?你一直在憎恨的这个女子,在你我之间的冲突中,一直是站在你那一方的!她自始至终都在替你说话!”

    陆颖慧脸上带着既凄凉又阴鹜的苦笑,涩声道:“你们还与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刚刚还想杀紫曈灭口,紫曈一直待她如亲姐妹般,这一回因那香味而得知害了她的就是这位姐姐,又是何种打击?”说着抬手指了傅雪薇切齿道:“如果你方才真的杀了她,事后再知道这些,知道你亲手杀了一个待你好的人,你难道就不会有一点点悔恨么!紫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她是无辜的啊!”

    傅雪薇已懊悔不堪,啜泣道:“我……我都是……都是一时恨迷了心窍……”

    秦皓白叹息一声,抬眼朝院墙上方碧蓝的天空望去:“当初在吉祥镇弥勒庙,我曾误以为曈儿要杀我,那时我本已爱上了她,以为自己所爱的人要杀我,心中愤恨难平,便想反手杀她。那时的曈儿也已然爱了我,她见到我想杀她,伤心欲绝,却并没想来杀我。再见到有别人要杀我,她反而不顾性命地倾力救我。可见世人对待爱恨的态度当真迥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舒缓而苍凉,“她就是这样宽容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本该得到好报,该过上其乐融融的安宁日子。可如今……她竟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傅雪薇想到紫曈待自己的真诚厚意,确实好不掺假,而今一将事情说开,从前看来锥心刺目的紫曈与朱芮晨欢悦交谈的场面,也只是平常无奇,本就无可厚非。她这一刻真真是被悔恨潮水吞没,更是哭得泪水涟涟。

    秦皓白将目光转回到她身上:“你本来爱极了大哥,却因为他无视你而由爱生恨,连杀他都嫌不够解恨,而想要用我与曈儿的死来报复他。我若是在吉祥镇那会儿真的将曈儿杀了,泄了一时之愤,事后想到自己手刃了心爱之人,一定会伤心一世。你不妨也来试想,若是我与曈儿真的死了,你以后日日见到大哥生不如死地苦痛挣扎,你是否真会畅快心安?”

    傅雪薇泪眼朦胧地向朱芮晨望去。朱芮晨神情淡漠地回望着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片刻之前外面庭院里的那一幕。

    那一刻朱芮晨抱着她痛哭失声。他终于心意动摇,想要接纳她,与她从此相守;她也体察到了他的这份心意,也在怨恨之余又心生一抹柔情,不自觉地想象着自己可以抹杀掉所犯的过错,可以从此得偿所愿,成为他的妻子。

    只可惜,他的动摇来得太晚,她的反思也来得太迟。那一刻的心意相通只是一次注定无果的交错。

    秦皓白又道:“如果世人都可以像曈儿那样宽以待人,事情也便会简单了许多。大哥这次回来,已然放下了对嫂夫人的痴心,你若是好好将从前那件事告诉他,他定会娶你为妻。即便他从前心中没你,得知你曾经待他那样情深意重,他也会有所触动。他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将来自也会渐渐对你生情,你们一样可以做上一对神仙眷侣。那样的话,难道不是好过像如今这样无可收拾?难道不是好过你利用我们害他痛悔一世的结局?”

    傅雪薇痴痴地望着朱芮晨,“神仙眷侣”是多么美妙,理智想来,事实确如秦皓白所言,她确实曾经有过那么轻松就可以得偿所愿的机会,却亲手放过,亲手酿成了今日这样的结局。

    她知道,在朱芮晨心里,恩恩怨怨都像黑与白一样地分明,正如他自己所言,对她的亏欠他情愿以死相抵,但她伤害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件事令他决然无可原谅,两件事绝没办法混为一谈,绝没有互相抵消的可能。终究是自己恨迷心窍,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亲手葬送了本可以到手的幸福。

    傅雪薇渐渐止住了泪,轻轻摇头,怅然一叹。

    朱芮晨这时也是一叹,说道:“这件事既然小白不愿与你计较,我也不再追究于你,且算你一笔勾销。但我欠你的债一样会清算。只要容我为善清宫化解去眼前危机,我的性命仍会向你奉上。”

    傅雪薇凄然摇头:“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你。”

    朱芮晨道:“好,你想饶我一命,这是你的好意,我先多谢你了。不过我朱芮晨可不是欠债不还的人。我污了你的清白,本该娶你为妻,但你设计害了曈儿与小白,导致曈儿生父惨死,你便已成了我的仇人,我不能娶仇人为妻。如此只余下一个解决之道。”

    说着转过身形,朝朱夫人跪了下去,“娘,儿子不孝,有件大事要就此向你禀明。”

    朱夫人吃了一惊,惶然道:“你……你要说什么?”

    朱芮晨说得万分笃定郑重:“我要就此决定,我朱芮晨将终身不娶!”

    这话一出,又是满院皆惊。众人想到他与傅雪薇的纠葛,想到眼下这样的结局,都觉无奈惆怅,想要劝他也都无从开口。

    陆颖慧紧皱双眉道:“大哥,你何必如此?”

    朱芮晨怅然道:“我当年为情所伤,以至于一时糊涂,招惹了那许多无辜女子,不但害得她们伤心失望,更是引得雪薇去杀伤了她们中的十九人之多。这些罪孽情该算在我头上,再加上雪薇的这一份……只是终身不娶这惩罚,于我而言已是太轻了。”

    朱夫人落下泪来,张了张口,也未说出什么,只是长长一叹,伸手将朱芮晨搀扶了起来。

    秦皓白望了他一会儿,也只有缄口不语。

    朱芮晨看向傅雪薇,两人静静对视,思绪似又回到了六年之前。那时的她年方十五,那时的他也还不满二十岁。

    她戴了满头的野花来给他看,“芮晨哥哥你看,我好不好看?”

    他笑道:“你怎戴了这许多花,难道是急着嫁人,要扮作新娘子么?”

    她俏脸一红:“我是急着嫁人,而且要嫁的便是你,你要不要娶我?”

    他一时呆住,直直望着她,在她眼中看到的是羞怯与认真,没半点戏谑之意,他这才明白,他们都已大了,那天真笑闹的无忧时光已经一去不返。

    而事到如今,一去不返的,何止是天真无邪?如今的他们,已然两败俱伤,无可挽回。

    朱芮晨叹息道:“走吧,记住小白的话,别再回定风堂去了。”

    傅雪薇无力地点点头,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跨院门口。她留恋地望着眼前的青瓦白墙,想着自己这一离开,便是永远离开了这个已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与这里的恩怨情仇永远决断,心中一阵阵隐痛,脚步也不由得凝滞起来。

    陆颖慧忽道:“皓白,可别忘了,你还答应了紫曈替她查出真正的杀父仇人。”

    傅雪薇又在跨院门前停下了步子。

    秦皓白摇摇头:“这事留待我日后自行去查,无需让她来交代。”

    这会儿逼问傅雪薇交代更多内情,自是对她有着不利。秦皓白临到此刻,还能想得到这一层。

    傅雪薇叹了口气,回身道:“少主,有关这次事件的主谋……并非雨公子,也没有定风堂参与。”

    众人听了这话,都提起了全部精神。秦皓白也向她望过来。

    傅雪薇继续道:“那些人找上了我,让我来替他们做这内应,也未曾向我透露多少他们的事。不过我对他们的来历还是有些体察。你只需想想,这世上什么人会同时想要郁先生死,又极不愿郁姑娘嫁你的?”

    秦皓白与其余众人很快会意。虽然秦皓白的仇家甚多,但其中憎恨郁兴来,又极想拆散他与紫曈的,却仅有那一家人。众人心中都是凛然生寒,霍然现出了一个“许”字。那家人果然还在,沉寂了这许多年之后,也终于又崭露了头角。

    傅雪薇又跪了下来,向秦皓白端正一拜:“傅雪薇就此拜别少主,少主的厚待之意,我日后定当尽力回报。少主保重。”说完起身走出,再没回头。

    此时暮色西垂,昏鸦鸣叫。善清宫主部众人又默然站了许久,无一人出言,也无一人走动。

    在今日之前,他们想着腊月初五的那次变故,都极力想要查明真相,揪出那个劫走紫曈、向朱芮晨射了银针以及为郁兴来下了嗔毒的人,都将秦皓白与紫曈的挣扎苦痛归咎于那个未知的罪人。

    而今这事终于有了个解释,他们却没有半点揭开真相的畅快喜悦,因为眼下的他们更加无法找一个人来归咎。傅雪薇是那个劫走紫曈又发了银针的人,可她那么做,是因为朱芮晨负她良多。她也是如此可怜,似乎不该再来承担他们的怨恨指责。

    那么朱芮晨呢?他看似始作俑者,却只因从未对傅雪薇动心,所以在最初知晓了她的心意后便避开了她,经过了那荒唐一夜因不知那人是她而没来找她,又因为对紫曈报以知己之义而引得傅雪薇恨上了她,整个过程他似乎都没做错什么,如今还以终身不娶来惩罚自己。他显然也不该承担什么责任。

    许家人呢?他们因为祖上的仇恨而与善清宫势不两立,又因郁兴来伤害了他家小姐许芊芊而恨上了他,于是做了这番手脚,借秦皓白之手杀了郁兴来,也让秦皓白娶不成他家的后人,这在他们而言也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的事。

    在终于解开了谜题,知悉了真相之后,善清宫的人们反而更加找不到一个人来指责怨恨,留于心底的只有对世事无常的无奈与怅惘。

    秦皓白终于开口道:“大家这几日一定都在为我的事奔走辛苦,都先各自回去休息吧。只留下朱婶婶与詹婶婶看顾曈儿就好。”

    众人都答应了,纷纷散去。朱夫人与詹二娘走进房门去照看紫曈,朱芮晨与陆颖慧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秦皓白道:“大哥,你也回去休息吧。善清宫离不了你,你还需保重身子才是。”

    朱芮晨观察着他的气色:“你已经没事了么?”

    秦皓白点点头:“我既已醒转,便可自行运功疗伤,会比你们替我注入真气更加事半功倍。”

    朱芮晨知他说得有理,又确实见到他恢复了理智,也就放下了心,点了点头,也转身走去。

    秦皓白转回身,见到陆颖慧仍站在原地,低头摆弄着那个木雕针筒。陆颖慧淡然冷笑道:“善清宫中,我就是最最心胸狭窄的那一个。你们都可以看在她可怜便不去怨她恨她,我可没那么容易释怀。大哥那句话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明明就是她做了错事,凭什么可以一笔勾销?”

    秦皓白道:“这事本也不是她的主责。”

    陆颖慧道:“你与紫曈,大哥与她,本来可以是两对好好的夫妻,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她一人的责任?”

    秦皓白摇头道:“我与曈儿的事不怪她,也怪不得任何一个外人,只能怪我一个。”

    陆颖慧忧虑道:“皓白……”

    冬日的凉风吹来,拂起他的长发和披在身上的大氅。秦皓白眉间凝着苦涩惆怅:“这事虽说是别人布下的局,可最终动手的人还是我,怨不到别人头上。郁兴来虽是被下了毒,却不曾显露恶意,他不过是在考验我。如果不是我本性嗜杀,如果我经受住了考验,那么不但我与曈儿缘分依旧,甚至是大哥与傅雪薇也仍有机会前缘再续。说到底,倒是我害了他们。”

    傅雪薇说的那几句话虽然无情,却是事实。没有人教唆他去杀郁兴来,也没有将剑递到他手上。事情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主因还是在他自己。无论是冲动易怒,还是冷酷嗜杀,终归是要归结为他的本性使然。这个责任,一辈子都没办法推脱。

    抬眼见到陆颖慧的满面关切,秦皓白苍凉一笑,“你不必担忧我,我已然想通,即便犯下天大的过错,也不该只想以死谢罪,活着去赎罪,才是正途。”

    陆颖慧道:“你总是这么会为自己揽责。可今日的事,她傅雪薇总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她下手,紫曈到现在还醒不过来。焉知她这一次昏厥……会不会死。”

    秦皓白淡然笑道:“她不会死,因为她知道,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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