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衅地拈起她的一截衣带,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我原本还想为你用忘忧花,现在想来,还是暂且留你清清醒醒的好。让你清楚知道秦皓白再不来管你,而你只能委身于我,才更有趣。等到将来腻了,我再用忘忧花让你忘却前事,到时你不会记得对他的爱,也不会记得对我的恨,会将我视作与你恩爱有加的丈夫,说不定,还可以帮我去对付他。这事当真是想一想便有趣的紧。”
这番狠话不留余地地说下来,他本拟可以彻底击溃紫曈的理智,没想到静了一阵之后,却没从紫曈脸上见到意料中的恐惧与愤恨,反而讶然见到——她竟然笑了。
那既不是冷笑苦笑,也不是她往日清纯娇俏的笑,雨纷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紫曈竟会笑得如此邪魅撩人,风情万种。
“看来我真是将你吓到了,竟让你疑心我会用那种手段对付你,我在你眼中,真是那么愚蠢的人么?”
这语气温柔婉转,这神态魅惑多情,比起雨纷扬妖魔附体般的变化,她这转变更是骇人惊心。她带着几分俏皮抬起双手,向他展示自己衣袖退下露出的光洁手臂,“我穿的是你送我的衣裳,你总不会再疑心我藏了东西要害你了吧?”
说着便将双手搭上了雨纷扬的肩头,揽住了他的脖子。雨纷扬下意识地挺身后躲,紫曈就顺着他挺起上身这力道坐了起来,并顺势靠到了他怀里。
深爱的女子竟来投怀送抱,感受到怀里娇躯的温暖柔软,嗅到长发散出的少女体香,雨纷扬难以自控地心神迷乱,极力定下神冷淡道:“你这又是什么计策?”
怀里的少女发出一声笑:“我若要说从此移情于你,别说你不信,连我自己也不会信。不过我想到了一件事,知道自己理应对你好。方才对你那么无礼是我做的错了,纷扬,你别记恨我。”
雨纷扬问:“你想到了什么事?”
紫曈坐直起来,凝望着他道:“你不必问了。只需知道,从现在起,我会好好待你,对你千依百顺,尽我全力去取悦你,迎合你。这已经够了,不是么?”
她眸光清亮,看起来一片挚诚,毫无疑点。雨纷扬自信可以轻易洞穿别人的谎言,此刻却看不透她。而与此同时,面对这份温情攻势,他感到一阵阵迷乱袭上心头,令他不由自主想去信她,想去因势利导接受这份柔情,毕竟那是他许久以来梦寐以求的。
紫曈见他不出声,又靠上前来,依在了他肩头,将脸颊靠近他耳边,轻轻说道:“你一时不信也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想要我如何待你,尽管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做到。”
感受到她说话时吹出的温热气息轻拂耳畔,她细腻嫩滑的手掌抚在后颈,雨纷扬被撩拨得再难抗拒,忍不住抬手捧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身上拉开,想要朝她吻去,而再次与她面对面地对视,他却又僵住了动作。
“不对……”雨纷扬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理智,恢复了对她的逼视,“你都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怎可能来顺从我。你说,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若是以为我会如此轻易被你蒙混过关,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警告你,以你的本事,想要趁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袭我,也绝无胜算。”
紫曈抿嘴一笑:“偷袭你,我哪里会那么傻?我又怎可能想杀你?我要报答你还来不及呢。”
雨纷扬目光闪了闪,“什么报答?”
紫曈轻叹了一声:“不来说个明白,你总不会放心的。你想知道我为何忽然想要从你,我这就来告诉你。”
她慢悠悠地说着,将关子卖了个十足,才转为郑重语气,“我对你说过的,当日我曾在绿芜山庄上许诺,若有人能来救了小白性命,让我做什么来报答都好。你就是那个救他的人,我自然要来守这个信诺,对小白的大恩人言听计从才是。这个理由,还不可信么?”
雨纷扬眉睫一颤,脸色骤然变得阴冷如冰。
紫曈脸上的清纯微笑渐渐转变为嘲讽的冷笑,无邪柔弱的少女霎时间全身罩满刚烈逼人的锋芒:“我虽然不是善清剑仙,却做了善清剑仙的女人,怎能不学学他的一诺千金呢?没错,我即便从你,也是为了他来从你;你得到我,也是因为他才得到我;我对你假以辞色都是冲着他的面子。你在我眼里,就是与他天差地别,毫无可比之处。这下,你可全明白了吧?”
雨纷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竟能这么精准地拿得准他的七寸,利用他对秦皓白的嫉恨,对他使出这先扬后抑的致命一击。他没能击溃她的理智,反而被她的这一招回击刺激得痛彻心扉,濒临崩溃。
“你……这么做,是为了激我杀你?”雨纷扬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感到四肢百骸都几乎要脱离控制。
紫曈淡漠道:“听了这话,你还会有心思要我,污我清白么?”
更衣之后随身药囊她没有带,身上可以用作反击的东西只有那个乌木针筒。紫曈知道雨纷扬说得没错,他们之间的武力实在相差太过悬殊,她没有本事反抗,偷袭也没希望得手,甚至连寻死都做不到。无计可施之际,她只能使出这样一个以死相拼的招数。
柔弱的俏医仙锋芒闪烁,宛似一个拔剑在手的武林高手已亮出了绝招。
她心如明镜,知道这一招使出来足以让雨纷扬怒到疯狂,而等到他亲手杀了自己,他也绝不会好过。这是能避免自己被他侵犯,也对他构成强力一击的最后手段。
两个人终于在这一刻,临到了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雨纷扬抬手扶额,全身震颤,脸上血色全无,喘着粗气不知所措。他确实是不知所措,她竟会使出这种招数来对付他,以无形之剑将他的心刺个洞穿,目的却只是为那个人守节——没错,她这样处心积虑地戳他痛处,只是为了给那个他最最嫉恨的人守节而寻死!
他究竟该怎么办?是该去向她解释,他从没想过对她行那禽兽之事,还是该任由这股怒气吞没自己,真的杀了她,来个一了百了?
紫曈这时却又变得媚眼如丝,温柔无限:“你若还有那份心,也没什么。我继续如方才那般应付你也就是了。我与小白虽未做成夫妻,却有过许多亲密过往,所以我也知道些取悦男子的本事,我将从他那里学来的招数用在你身上,你觉得还受用么?”
雨纷扬爆喝一声:“你住口!”
紫曈依旧含笑道:“你还觉得那样待我是对我的折磨?我怕什么?你的身量与他近似,闭上双眼我便可将你当成他,我与他做不成夫妻,有你替他来给我些慰藉,也是好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雨纷扬再难忍耐,一探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咬着牙狠狠道:“你当真手段高明,好,好,好,算我败在你手里了。我真是不认输都不行!”
紫曈目中的光芒淡去,暗暗在心中道了声:“再会了,小白。但愿你走得够远,永远别来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可以真的去忘了我,好好活着。”
雨纷扬看着她闭上双目,脸上余下一抹平和笑意,她的性命在他手里是如此脆弱,只需气力稍吐,便可如她所愿。而雨纷扬只感到全身颓然无力,终于还是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狠狠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紫曈飞出丈余,“砰”地一声重重摔在门口,头上的凤蝶玉簪被碰碎,叮叮当当地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数瓣,长发也随之凌乱披散。
雨纷扬颤着手指着她道:“你想激我杀你,我偏不会遂你心愿。我要你活着,活着去看你那念兹在兹的小白怎样无情待你,你倒试试去寻他,去倒贴上门,看他还会不会如你所愿来要你!到时你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紫曈撞在雕花木门之上,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头顶晕眩,眼前发黑,支撑着动了动才算确认自己还活着,又感到颅脑如被撕裂一般,好似有一柄利刃刺穿了眼眶与后脑之间,引起难以忍受的剧痛。她完全听不进雨纷扬的话,只捧住额头闭紧了双目来忍痛。
雨纷扬见她不动,又冷冷道:“你还不走,是铁了心想要我杀你么?”
紫曈松开双手茫然抬头,却见到眼前竟是一片漆黑。她怔了怔,先是疑惑雨纷扬为什么熄灭了灯火,又很快意识到这绝无可能,这间暖阁里亮着好几处不同的烛灯,照的整间屋子亮如白昼,绝不会同时被熄灭,那么她看到这样一片黑暗便只有一个解释:她已失明。
郁兴来可是曾经警告过她,一旦任由自己彻底失明,就再没了治愈的希望。
紫曈如坠冰窖,全身都冷了下来。
雨纷扬却不知道她在迟疑些什么,只知道多看她一眼,都是莫大的折磨,便起身冲到跟前揪起她来,拉开房门将她推出了门外。
紫曈撞开锦缎门帘,一头冲进暖阁外的寒冷世界,跌坐于地。手上触到地上积雪,她抓了一把放到眼前,果然一点也看不到。即便是深夜之中,周围没有灯光,这样的白雪也该反出一片荧光,更何况她明明记得自己由念月领来这里时,见到暖阁门外也挂着不少灯笼。事实再无可怀疑,她就是已经彻底失明。
这一夜的各样打击都沉淀了下来,压得她心中一片纷乱,连绝望都已忘了。她已经下定必死之心,现在没有死成,还得了自由,却落得双目失明,若没人引领,连这道院子都不知如何出去,这又该怎么办?
紫曈茫然起身朝前走去,也不知挂到了什么,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旁边伸来了一双手搀扶,紫曈先是吃惊缩手,随即发觉那是一双纤细的女子之手,鼻中闻到一股令人舒心的淡淡幽香,心神便稍稍一定。紫曈攀了那人的手恳求道:“求求你……送我到外面去。”
那女子并不说话,似在迟疑,紫曈又流泪哭求道:“求你送我出去,我死也不要死在这座院子里!”
那女子轻轻拍拍她的手来以示安慰,搀扶着她朝一边走去。过不多时,紫曈听到耳边传来木门打开的声音,伸出手去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扇大门,以这质地厚度来看,就像是她来时所走的那道角门。
她放下心来,迈步出了门槛,向那女子道:“多谢姐姐,我这就走了。”
那女子一时没有放手,似是对她挂念担忧,这令紫曈心头一暖。于这样的风雪之夜,刚刚遭受过暖阁中那番恐怖虐待,临当绝境,再被这一丝的人情之暖所触动,紫曈心中的哀戚全都爆发出来,瞬时泪流满面。可她再不想与这里的人有任何瓜葛,还是挣脱了那女子的手,说了声:“放我走吧。”就跌跌撞撞地冲去门外。
耳边响着风声,脚下踏着滑溜的冰雪,眼前面对一片漆黑,紫曈跌跌撞撞地奔跑了一阵,终于又扑倒在地。脸颊被积雪的冰凉刺激,令意识稍稍清醒。她摸索到身边是丛竹子,抓了竹竿爬起身来,静静站立。
想尽快远离那座恐怖的庄院,却连方向都无法辨识,想要活下去,却没了自理能力,甚至想死,都因身边一无长物而无法办到。
还有什么出路?秦皓白已经彻底放弃并远离,即使还能联络到善清宫的人,难道就要作为个盲人被人家照顾一辈子么?这当真是绝境中的绝境!
一阵凉风卷着冰渣扑面而来,紫曈仰天喊道:“我已经没了爹爹,没了小白,被傅姐姐背叛,被外祖父家的亲人陷害,如今连我最最信任的纷扬也来与我反目成仇,我还失明成了瞎子。老天爷,你还想怎样来折磨我?你究竟还想使出什么招数来折磨我!”
暖阁中,雨纷扬背靠着雕花木门在地毯上呆呆坐了一阵,想要拾回平日的理智理一理思路,又力不从心,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抬手扶额,却在手放下的一刻,猛见到淡青色的衣袖上滴着两点红斑,好似一朵没有绘成的红梅。
他向来整洁,疑惑自己是晚宴前刚换好的衣服,这痕迹是从何而来?一转头之间,见到了身旁的木门上赫然有着一抹殷红——黄梨木雕刻的山茶寿带,一朵山茶花被染红了大半边,那殷红色还在顺着茎秆缓缓向下延伸着。地上仍掉落着碎成数瓣的凤蝶玉簪。
雨纷扬伸过手去,在那片嫣红上轻轻一抹,就抹下一手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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