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说得平平淡淡:“临到此时你还不明白,我不是早说了么?我早在看了那场剑舞,就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你。所谓不惜一切代价,自然也包括翻脸用强这一招了。”
紫曈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神仙般的公子,竟会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恶棍。这人怎可能是从前那个纷扬?简直像是鬼魂附体。她还觉得他拿秦皓白的事来刺激她已经很过分,哪想得到他还有更过分百倍的后招。
听到他说翻脸用强,紫曈陡然明白了过来:“你……之前所说的那件为难的事,指的就是要留下我?那个人……说得就是我?你是早在那时起,就打定了主意,倘若我不答应你,就要对我用强的?”
这个发现对她的打击,毫不逊于得知秦皓白没来找她。紫曈脸色惨白,颤声道:“纷扬,你怎会是这样的人?你明知道我有多信任你!”
雨纷扬抿着唇沉默,心中有着一丝冲动想去向她辩白,早在那时,什么“翻脸用强”还不过是句停在口头上的戏言,而经历了方才被她频频刺得心痛难耐之后,他才再不甘心放她走,留下她已经成了一个疯狂的执念。
既然如此,辩白还有何用?
他很快又含上笑意,轻松地托了下颌道:“那只能说是你看错了我。我本就算不得正人君子,手上做过的事没有几件堪称好事,也不怕再多做上这一件。只不过不同的是,从前的事几乎桩桩件件我都是为别人而做,只有这一件,是为了自己。既然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仅属于自己的心愿,又怎能不来自私这一回呢?”
他确实是在为别人做了太多事之后,头一次动了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头一次想要放任自己冲动一回。只可惜,紫曈并不知道这些前提,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有着什么难言之隐,所以这番自白听在她耳中,就全然成了为一套自私满满的恶人逻辑。
紫曈看着眼前这个人,一时难以接受他竟是个恶人的事实。
雨纷扬道:“你也别来将一切都归咎于我。我顺了你的意思先礼后兵,如果你能稍稍给我留下余地,事情便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只可惜……我想为你安排日后生计的时候,你想的是与秦皓白去绿芜山庄隐居;我为你唱曲解忧的时候,你想的是与他的昔日缠绵;我向你直承心意的时候,你明知与他今生无缘,却宁可等他一生一世,都不愿给我一丝一毫的机会;你明知我待你之心,却还要这样无视我,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你对秦皓白的相思,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紫曈站在厅中,颓然苦笑:“事到如今你还想说,是因为我的漠视激怒了你,才让你使出这种手段么?你明明是早就存了这份心,那时我若没来建议你先礼后兵,而是劝你放弃,难道你就真能放弃的了?”
雨纷扬语调凌厉起来:“我不是要向你追责,而是想来问问你,我究竟比他差在哪里?在福远镇没有理你,是我对不起你,可他呢?他曾将你劫出玉柳苑,曾亲手刺你一剑,还曾一次次绝情伤你,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比他更过分么?任谁看来,我会是个比他差劲的人?怎么在你眼中,他就要比我好上那么多?”
紫曈无力地点点头:“你竟是嫉妒他的,从前对他的友善,也都是装出来的……”
雨纷扬淡然冷笑:“这很奇怪么?自从在隐月居听了你的倾诉,我就时时忍不住在想,为何世上会有人爱他到了如斯地步。他武功高过我,在玉柳苑上当着二十多名江湖豪杰击败了我,还口出狂言奚落我,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有武功盖过我少许又怎么了?论才智,论性情,他与我都是天差地别。只为了你,我才开始嫉妒他。”
高傲如他,头一次将对别人的嫉妒宣之于口,也可谓巨大折磨。雨纷扬忍不住激动万分,按在桌边的手不觉间攥紧,手背上青筋爆出。
“隐月居,登临阁,绿芜山庄,善清宫,每一步见到你对他情深弥笃,我就对他更多一份嫉恨。我一向自视甚高,从未羡慕过谁,更何谈嫉妒,只有对他,我随时都恨不得取而代之。没错,我对他的礼敬和气全都是装出来的,这世上我最最嫉恨的一个人,就是他秦皓白!”
紫曈冷笑了出来,目中多了几分轻蔑:“即便你真的好过他又如何?谁规定了你比他好,我便理应弃他而爱你了?再说了,换做从前,你要问我你哪里不如他,我或许答不上来,甚至会承认你处处比他好,现在可不是了。倘若换做小白是你,知道我心仪的是别人,他一定不会如你这般强留下我,说不定还会极力帮忙成全我。你还要说自己除了武功之外处处都强过他?单说这份心胸,你就与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当真庆幸你在福远镇没有理我,不然的话,我哪有机会去知道他的好,又哪有机会认清你的这副恶人面目!”
雨纷扬怒意升腾,颔首切齿道:“好,杀你父亲的嗜杀魔头是正人君子,我就是卑鄙小人,可你如今落在了卑鄙小人的手里,还要说话如此张狂不留余地,就不怕我用更加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你么?”
紫曈一样是盛怒于心,毫无惧色地冷笑道:“我倒想知道,你留下我之后,又想怎样?你这么高傲的人,难道还能学那市井无赖一般,强迫我去做你妻妾?”
留下她后该怎样,雨纷扬自己其实也没个打算,只不过想到她已落在自己掌握之中,他便觉得安了心,转而笑了笑,动作自然地取过酒壶来倒酒,“我自是不会去学市井无赖,因为我比他们更有智谋,有手段。将来如何待你,要看你是否识时务。你若乖觉听话,我也乐得善待于你,若不听话……”
“你少做梦了!还想要我听你的话?我宁死也不会听从一个下作恶人的安排!”紫曈听他说得愈发无耻,一个字都再听不下去,胸中燃着熊熊怒火,指了他愤然道,“雨纷扬,我可从没勾引过你,向你倾诉相思是你要我说的,我的剑舞也不是给你看的,明明是你在自作多情!”
这话本来说得都是实情,却正中雨纷扬要害,真真是将他那本就千疮百孔的自尊击了个粉碎。怒气一瞬间冲到了极限,如决堤洪水般无可收拾。
雨纷扬手上稍一用力,便将握在其中的陶瓷酒壶“砰”地捏了个粉碎,浑身颤抖着冷冷说道:“没错,明明是我送上门去被你勾引,亏我往日隐然以天之骄子自居,哪想到……我竟是如此下贱!”
说着右手一甩,将满手酒壶碎片抛洒了出去。数十枚大小不一的瓷片携着强劲力量冲上屋顶,发出一连串的“啪啪”声响,都嵌入到了彩绘吊顶之上。
紫曈被这情景惊得一呆,才想起他还是那个武功仅次于秦皓白的一流高手,觉察到了他的盛怒,才心生惧意,不自觉地退了两步,颤声道:“你想怎样?”
雨纷扬抬眼瞪视她,狠狠道:“你现在知道怕我了?你早该如此!我可不是秦皓白,也不是陆颖慧,我再怎样为你如痴如狂,一样对你下得去狠手。事到如今,我宁可亲手杀你,也不会再让你落回秦皓白手里!你还以为我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即便是现在就要了你的人,也一样不在话下!”
这话冲口而出,连他自己都被惊得心头一跳,无论再怎样狂怒失控,他怎可能做得出那种事?而在这情境下说出口,却会为她所相信,如此一来,自己在她眼中岂不是成了板上钉钉的无耻之徒?
可这份犹疑一闪即逝,雨纷扬管不了了,他受够了她的宁折不弯,受够了被她蔑视指责,好歹要吓住她,让她服软,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这话果然吓住了紫曈,她惊怒之余,畏惧之心更胜,惶然退了两步。
雨纷扬满面阴冷地逼视着她:“你尽管继续退着,再退一步,我便亲手过去擒你!”
巨大的威胁扑面而来,紫曈心里只余下尽快逃离这一个想法,当即就想转身逃走,而她刚退了一步未等转过身,便见到雨纷扬的身形化作一道青影,朝她飞快扑了上来。紫曈只觉得一股大力盖顶压来,自己不由自主地躺倒在了地毯上,定了定神才算看清,是雨纷扬以右手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地毯上。
这情景似曾相识,那是在绿芜山庄的携星小筑,也是在这样的夤夜之间,也是有个男子这样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
那情景对她的刺激极大,以至于秦皓白事后都时时留意,与她亲近之时从不敢去碰她的脖子。而此时此刻却见到情景重现,再次这样来冒犯她的,是曾被她视作救星、付以十成信任的雨纷扬。
那两枚赤金戒指挌着脖子上的肌肤,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孔,没有被威胁击垮的紫曈却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被出卖和背叛的伤痛,两行泪水汹涌而出,她颤声道:“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这样对我的人……可是姜梓!”
理智尽失的雨纷扬已不会心软,只冷笑道:“你想谴责我沦为了如他一样的恶人?你怎不想想,是你亲手将我这样的一个人,逼得只能使出姜梓那样的手段。我与你,到底谁更应该为此自责内疚?”
紫曈满眼泪水呆望着他,将颤巍巍的手伸出去,扯住他的衣袖:“纷扬,我不信你会是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将你变成了这样?若是我无意间做错了什么得罪你,你对我说……要我怎样赔礼都好。只求你……别毁了咱们的交情,别毁了你在我心中的印象。我都已经失去了那么多,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哪里还……承受得住你也来与我反目?”
雨纷扬与她默然相望,一时没有出声。她是在为害怕被他侵犯而求饶么?看起来不是。她此刻最惧怕的,更像是心目中这个挚友形象的崩塌,这是她更承受不来的打击。他若是此刻收手,向她致歉,仍可挽回她的信任,仍可做回她的挚友。可是,他真的想去挽回么?
是什么将他变成了这样?是他无可选择的命运,和对她阴差阳错的爱恋。正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退路,他才失了往日的理智从容,任由事态变得如此不可收拾,哪里还需要什么挽回?挽回了又能如何?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向他怂恿:这个女人,你一生一世也别想得到,你心软放过她,又能怎样?难道还要眼睁睁地将她还给秦皓白?
那当然不行!
雨纷扬仍未说话,只凝望着她,少女苍白的脸颊近在咫尺,嫩如桃瓣的双唇微微颤抖着,楚楚可怜又撩动人心。
鬼使神差一般,雨纷扬缓缓俯下身去,一手捏住她的下颌,一手压住她的手臂,向那颤抖的嘴唇吻了下去。在四唇甫接的一刻,他感到怀里的她剧烈地发着抖,也带动着他的心震颤起来。
他深深自嘲,往日以天之骄子自居,是多么可笑的事?想要与所爱的女子亲近,他竟需要使出这种手段。他果然就是姜梓那样的恶人罢了。
而在抬起头来,看清她神情的一刻,雨纷扬就明白,这一次才真真到了绝境,再没了挽回的可能。
惊惧与求肯都从紫曈脸上消失,他将她按倒在地,强吻了她,还能指望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泪水干涸在眼角。眼泪只会为亲人和朋友而流,对待敌人,她只会选择憎恶和抗击。
这人越过了雷池,彻底击碎了她的信任,紫曈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再不去彷徨哀戚,已在心中与他彻底划开了敌我界线。
察觉到她右手一动,雨纷扬飞快地攥住她的手腕,卸下她衣袖中的乌木针筒,丢到了一边。情势并不危急,却令他出了一头的冷汗,因为他清楚意识到,紫曈是对他起了杀心!
胸口好似遭受重击,一时痛不可支。原来都等不到得知他的过往,只是因为他情不自禁的一个吻,她就可以恨他到这个地步,想要下手杀他!
罢了,这才是真正的退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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