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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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雪薇再次回到客房时,竟然见到紫曈坐在床边,正有条有理地向两名医师交代着行医事宜:“在风池穴下针之后,再换玉枕穴,然后才是率谷穴,听明白了么?”

    她既没了方才的激愤,也不显病弱萎靡,好似换了个人般。

    床前站的两位医师胡子老长,却恭敬听着唯唯称是。这情景着实出乎傅雪薇的意料,令她看得呆立无言。

    一名医师疑惑道:“姑娘这施针法子确实高明,不过这样法子配上口服药方,怕是有些凶险……”

    紫曈声调冷冽地打断他:“哪里有什么凶险?为我诊病疗伤,你们管什么凶不凶险?就凭你们这点微末医术,也敢来质疑我开的方子?”

    两名医师又连忙诺诺称是,再不敢有何异议。

    “那便去准备吧。雨公子既然交待了你们对我悉心照料,你们就多多尽心,免得他再想来收拾我的时候,见我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动起手来也不爽快。”

    紫曈冷淡说完,伸手从旁边丫鬟的手里接过汤碗,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持着瓷勺,慢条斯理地饮着羹汤,姿态悠然自得。

    傅雪薇豁然明白了过来,紫曈这是全仗满腔恨意支撑起的求生之念。她也明白了失明的原因,知道尚有希望复明,而筹划疗伤,正常饮食,为的都是好好活下来以期复仇。这很好想象,经历了昨晚那样的虐待,谁会不恨?

    傅雪薇深深忧虑,说紫曈终会原谅是安慰雨纷扬的话,她会不会原谅他,将来会不会真去对他寻仇,傅雪薇也全无把握。她是成功化解了雨纷扬的心魔,可又该如何化解的了紫曈的满腔恨意?

    她也不能直接去劝说紫曈,紫曈现在最听不进的,就是她和雨纷扬两人的话。傅雪薇叹了口气,暗暗宽慰自己:罢了,当务之急就是让她重拾生念,情愿配合疗伤,其它的事都等到以后,再作计议吧。

    傅雪薇没有出声,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又细细向丫鬟交待了一遍照顾紫曈的事宜。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雪薇就以这样疏远又周到的态度照顾紫曈,亲自为她安排下方方面面,却从不在她跟前说话。雨纷扬偶尔来看望,也不出声让她察觉。紫曈一直表现得极度冷静,从不发脾气,也不说一个多余的字,只是好好配合身周众人的照料与医治。

    而傅雪薇渐渐发现,紫曈虽然伤势在好转,精神却越来越不好了。平日静坐发呆的时候,她时常露出伤感甚至是绝望的神情。傅雪薇料想她是在为往事伤神,虽然关切,也不敢出言相劝,怕紫曈听了她的声音更为不快。

    直至一天见到丫鬟换下紫曈的枕套去清洗,傅雪薇见了奇怪,问她出了什么事,才听到丫鬟告诉她:“郁姑娘想是心里难过得很,夜里睡下后常会流泪不止,每天早晨枕头都是湿透了的。”

    傅雪薇心下一阵震颤,明白了原委,急急转身走去。

    雨纷扬正在坐在书房中的桌案后,例行询问医师紫曈的状况。

    老医师愁眉不展道:“郁姑娘的确医术高明,依着她的法子施针,现下颅内淤血已然基本驱尽,外伤也已无碍,按理说她理当恢复了一些目力,至少可以见到光亮才对。至于为何不能,老朽也不得索解。”

    雨纷扬静静听着,眉间凝着淡淡忧虑,忽见傅雪薇走进,便向医师道:“有劳先生费心,请先回去吧。”

    待医师走后,雨纷扬才向忧愁满面的傅雪薇问:“出了什么事?”

    傅雪薇满面苦涩,说得声音发颤:“纷扬,她的眼睛……怕是治不好了。”

    雨纷扬眉睫一颤,缓缓站起身来:“为何会治不好?”

    “我从前听她说过,她爹爹告诉她,如若哭得太多,导致眼疾复发,一旦彻底失明,就再没了治愈的可能。她这次失明虽是颅脑震荡所致,可她这些天夜间,一直在彻夜哭泣……”

    傅雪薇说得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是伤透了心,白天清醒时尚可强自振作,却控制不了睡梦中的情绪。这些天下来,即使淤血驱尽,她也不能复明,就是因为……她已经哭得眼疾发作,是真的……彻底失明了。”

    雨纷扬默然听完,一直没有说话。他终究还是对她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紫曈的眼睛失去了治愈的希望,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再没了缓和的希望,是真的成了仇人,自己补偿过错的心愿也再难达成。

    傅雪薇问:“纷扬,你是否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一定也清楚自己的状况,我看得出她一天比一天沮丧绝望,这样下去,我怕她会生念全无。是不是……可以送她走?”

    雨纷扬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将紫曈送还给善清宫的人,让被她视作亲人的人照料,至少会比眼下这样让她以为自己是个人质要好得多。不过,他心里另有一个打算。

    雨纷扬又以手指轻点着桌案表面,忽问道:“你是否有什么事隐瞒过我?”

    傅雪薇一愣:“你指什么?”

    雨纷扬抬眼看向她:“善清宫的人知道了我的事,对么?”

    傅雪薇心头轰然一震,忙解释道:“我并非……并非有意向你隐瞒。只因……离开善清宫后,我一直心慌意乱,事后又没得多少机会与你多说话,就……将这事抛诸脑后没想起说。”

    傅雪薇没想起向雨纷扬通报,朱芮晨当日也没打算防备她走漏消息,因为在他看来,雨纷扬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时机远不成熟,他可以改变策略,却绝不敢对善清宫公然动手。适当地打草惊蛇,反倒可以让雨纷扬稍稍收敛,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像是给敌人发个警告: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坏人,对你有了防备,你可别想再来轻易算计我。

    雨纷扬轻靠在桌边,转开目光沉吟道:“如此说来,朱芮晨他们都已察觉了我的作为,只瞒着紫曈一人而已。”

    傅雪薇点头道:“正是,你这么问,难道是察觉到芮晨他们有何异动?”

    倘若善清宫方面已经有所行动,她化解双方恩怨的期望就更难达成了。傅雪薇惶恐非常,担忧着即将见到朱芮晨与雨纷扬的决一死战。不说别的,紫曈出的这回事如果被他们知道,就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才觉察自己刚还考虑将紫曈送还给善清宫,事情已经不能那么简单处置。事到如今,难道事情再没了转圜余地么?

    雨纷扬缓缓摇头:“就是因为我的手下监测不到他们的任何异动了,我才疑心是露了马脚。夷吾公子……果然非比寻常。”

    他呼了口气,似是重又振作了起来,“你不必担忧,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医好紫曈的眼睛,避免与善清宫反目成仇,这些事都务必要达成才行。”

    傅雪薇听了这话,心神稍稍宁定。依着他往日的本事,一心想要做成的事,想来就可以做得到吧。

    雨纷扬又道:“我须得离开两日。你继续照顾着她,此外……也要小心防备。”

    傅雪薇不解道:“防备什么?会有人来抢她出去么?”

    “不是防备外人,是防备她。”雨纷扬饶有深意地朝她看过来,“如今她觉得自己复明无望,心中恨意怕是更深了,怎知不会对你动手?不要看她武功低微,又双目失明,依着她的心机,说不定便会突出奇招,不容小觑。”

    傅雪薇嘴上答应着,心下却不以为然。现在即使没人阻拦,紫曈连自己走出庄院的本事都没有,跟前又有那么多明眼人出出进进,她哪有本事动什么手?雨纷扬显然是多虑了。

    此时距离那一晚的变故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也是紫曈在瞿阳城甩脱了陆颖慧十二天后。

    陆颖慧自那日起疯狂地在瞿阳城里城外搜寻了一番,也没寻到任何痕迹,猜测紫曈或许会朝芜州玉柳苑方向走,他又向东边追了一阵,自然也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折返,想回去问问朱芮晨等人可有收获。这来来回回便耽搁了不少时日。

    行至瞿阳与勋昌两城之间某处时,陆颖慧发觉似有人在跟踪。早在瞿阳与紫曈擦肩而过后不久,他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单独行路的小人物,哪里会有人来跟踪,就没当回事。这次重又发现,他才留上了心。

    夜色下经过野外一片树林,陆颖慧留意了一下身后动静,跳下坐骑,打了马一下让其继续前行,自己则取出一卷钢丝,迅速在树木间布下了机关。

    片刻之后,后面一骑行来。横拉在昏暗林间的钢丝根本无从看出,那人一头撞了上去,机关顿时发作,那人低呼了一声,被迅速收拢的钢丝绑了个结实,摔于马下。

    陆颖慧自一旁冲出,将雕刻木料的那把短刀抵在那人咽喉逼问道:“说,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跟踪我?”

    那人一脸慌张:“谁跟踪你了?我不过夜间行路,莫非你是剪径大盗?”

    陆颖慧也不理他狡辩,在他怀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一块白玉令牌来。在勋昌城那次和解聚会时,他曾见过贺远志向手下发令用过相似的令牌。陆颖慧冷笑了一声,将令牌甩在那人脸上:“原来是定风堂,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雨纷扬……”

    远处传来的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陆颖慧抬头见到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夜色间隐然看得出来人手中兵刃的寒光,陆颖慧忙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扣住袖中暗器机关准备迎敌。

    这次他来不及再备下陷阱,来人又显然比之前这人的武功高了一大截,上来便躲过了他射出的两枚弧刀,跃下马来,手中长剑一抖,顿时逼得陆颖慧险象环生。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还请贺堂主剑下留情!”

    那人闻声一愣,只听哗愣愣一阵金属脆响,一条银鱼链镖破空击来,逼得他退了两步。

    一个人飞速扑到跟前,舞开手中链镖挡住他的剑势,这人腾挪飘逸,招数高明之外,更显轻功奇高。一时间倒与他战了个势均力敌。

    陆颖慧闪在一旁,已借着树木间洒下的月光看清,使链镖的是朱芮晨,使剑的人白纱蒙面,想来也就如朱芮晨所说,是贺远志了。暗器无眼,他也不敢出手相助,而眼下看来,朱芮晨的武功并不在贺远志之下。

    片刻之后,朱芮晨便收了招数一跃退后丈余,含笑道:“贺堂主的巫山剑法果然高明,只不过与登临阁上比起来,似是有所退步啊。这样的武功,当日是怎么敌得住我家少主的?”

    贺远志紧握剑柄没有答话,面纱被喘出的粗气吹得起伏不定,可见心下紧张。雨纷扬得知朱芮晨洞察他的作为,尚未通传手下,贺远志可不敢承担从他这里露出马脚、影响全局的责任。他往日一直隐藏行迹,这一被人试出了武功根基,可是个了不得的破绽。

    五大门派掌门虽然武功高明,却显然还达不到雨纷扬的程度。

    朱芮晨看了陆颖慧一眼:“不管怎样,定风堂与善清宫也算和解,贺堂主还这般对班输公子下手,是否不和道义?”

    贺远志原本也不想对陆颖慧怎样,不过是想救下那名被他制住的手下,此时面对朱芮晨似乎洞察一切的问话,他一字也不敢应答,直接探手提起地上那人,一跃上了马背,催马而去。

    “替我向雨公子问好!”朱芮晨朝他喊道。

    陆颖慧走上前:“大哥,你怎会在此?”

    朱芮晨自信得意一如往日,一边收起链镖一边朝前走去:“他使人跟踪你,我也使人跟踪他,也就跟到这里了。”

    陆颖慧跟上来问:“近日有关雨纷扬和紫曈,可查到什么新消息?”

    朱芮晨道:“不瞒你说,年初一那日得知曈儿易容改装出了岚衾山,我本想着她都已离开了几天,追也没处追,就想放弃寻她了。可没过两天,我忽然想起一事,这样时候,雨纷扬一定会在留心曈儿的动向。我若使人打探曈儿的行踪,总比寻找雨纷扬容易啊!知道了曈儿的下落,说不定就会找到他,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差手下全力出去打探曈儿的去向。终于得知,她曾去了瞿阳。”

    陆颖慧忙道:“正是。大约是……初六,没错,初六那日,我还曾在瞿阳寻到了她的踪迹,可惜没能见到她的面。”

    朱芮晨立时停步,转头逼视着他道:“初六?你早在那时就发现了她的痕迹,竟不来报我知道?”

    陆颖慧愕然道:“我……只是又出城去找了一大圈,之后就再没寻到她。”

    朱芮晨指着他的鼻子一通数落:“眼下菁晨那小子不听我的话,说是带着卓红缨去打探曈儿下落,却多日不来通报讯息。你都已找见过她,也不来通报,善清宫的人怎都各自为战不服管束了?难道你们是看我这个宫主不是正经当上的,不将我放在眼里?”

    陆颖慧无言以对,忙道:“大哥,现在该如何是好?都已过去这么多天……”

    “你也知道都过去这么多天啊!”朱芮晨更是提高了声调,“你明不明白若是那会儿告知于我,我根本无需浪费这许久的工夫差人打探?你又知不知道,我眼下已然确定,她去到瞿阳之后,就再没人见到她离开过?”

    陆颖慧怔了怔,明白了过来:“她在芙蓉别院……”

    朱芮晨隐然心焦,他动手差人打探紫曈下落就晚了一步,当时又只能漫无目的地全面撒网,待得有人送回消息说曾在瞿阳发现紫曈,就已是那一晚过去了好几天之后,再顺着那个方向查下去,确认城外再没人见过紫曈离开,又花了一些工夫,就一直拖到了这时才真正确定她的下落。

    他原本觉得,紫曈即使被雨纷扬找到,也不会有何危险,反而该比独自闯荡更安全些才对,但此刻确定紫曈是被雨纷扬留下,朱芮晨才感到了事态的反常,她是绝不可能自愿留在雨纷扬宅邸的,一定是出了事——毕竟那一晚的变故连雨纷扬自己,都是始料未及。

    朱芮晨二话没说,从怀中取出焰火来点燃,将一团“水”字火花放上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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