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白方才就听见外面有些动静,还在担忧是吟吟下来听到他们说话,没想到竟是陆颖慧来了,而且显然已将他们方才的交谈都听了去。
陆颖慧脸色比他还要阴沉,透着骇人的愠怒,冰冷的目光朝紫曈一瞟,抬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到了她脸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令紫曈直接歪倒在椅子上。
陆颖慧指了她恨然道:“一个雨纷扬便将你刺激成这样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他失了本性!这么多人都在担心你,你却在为那样一个衣冠禽兽而自甘堕落,又对得起谁!”
秦皓白和朱菁晨都被这场面惊住了,朱芮晨却又将两手一拍,赞道:“好!颖慧打得好,说得也好!可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朱菁晨没好气地说:“你就住嘴吧。”
陆颖慧那句话本是正好替秦皓白说出了心中所想,可一见是别人动了手,秦皓白又心疼不已,忙道:“颖慧你别怪曈儿,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
“没错,本就都是你的过错。”陆颖慧一点也未留情面,转手就“啪”地扇了他一记耳光,几乎是戳着他的鼻子愤然指责,“从小到大就未见你办过几件聪明事,如今更是蠢到了家,不然也不至于将她害成了这样!”
朱家哥俩都怔怔地看着,心里一齐疑惑:这人真是颖慧?这得生了多大的气,才至于将往日那么温和内敛的他给逼成了这样?
没人了解到,陆颖慧在火龙会那晚虽然走得绝然,事后一样放心不下,近些天一直在留意打探定王世子的消息,好容易打听到世子曾在西城门外与人发生争端,似有一个姑娘被人带走,他本以为是秦皓白终于想通,能与紫曈顺利复合了,哪知道等真赶到跟前,看到的竟是这么一摊乱局。
这当真是新仇旧恨、新愁旧怨一齐发作,火大得他自己都压制不住。秦皓白是没道理去指责紫曈,人家陆颖慧可从没做过雨纷扬的帮凶,发起火来自是理直气壮。
秦皓白自己挨了一下倒不觉怎样,惦记着紫曈本就极度反常,又不能落泪,忙来扶她道:“曈儿……”
谁知紫曈抚着红肿的脸颊,眼神迷离地看看陆颖慧,又如没事人一般地说:“颖慧哥哥跑来这里,蓉嫣姑娘知道么?如今我又成了孤家寡人,她还敢放你出来,就不怕你旧情复燃,将她抛弃?”
话音未落,她就没了意识,身子软倒下去,被秦皓白抄在了怀里,原来是秦皓白终于忍无可忍地点了她的昏睡穴。
陆颖慧瞪视着秦皓白,冷冷道:“你觉得这样就能了结了?她变得如此神智混沌,还不是因为接受不来眼前事实?你让她睡上一觉清醒过来,再去直面这些乱象,岂不是刺激更大?怎知道她到时便能接受的来?”
秦皓白也是烦恼万分:“那依你说我又能怎样?难道我应该不顾一切立即与她拜堂成亲啊?那样只会刺激得吟吟出走,落个凄惨收场。”
陆颖慧切齿冷笑,又指了他道:“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想普度众生啊?那女人从哪儿来的?凭什么就该来横插一脚将你们搅成了这样?”
秦皓白忧虑地朝西屋方向望了一眼,稍压低了声音道:“你这顺口一说倒是轻巧了,换做是你,你就能那么放得开?”
陆颖慧说得毫不迟疑:“没错,换了是我,我就能六亲不认。亲爹我都能交给你来杀,我还会去顾忌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死活?”
朱芮晨在一旁插口道:“若是曈儿想嫁的人是你,你也能随手将蓉嫣甩了,回来娶她?”
陆颖慧被噎得没词,只好皱紧眉头辩解:“那不一样……根本不是一回事!”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秦皓白无精打采地望着怀中的紫曈,“你说得也对,确实不一样。我顾忌吟吟,更多是为曈儿着想,是曈儿对她心有愧疚,受不了再去伤她,并非我自己在意。可是这便该让我放下不管么?倘若再让吟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会让曈儿背负一辈子的内疚?”
陆颖慧哼出一声冷笑:“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善良厚道,也就一个比一个拖泥带水,将明明简单易行的事搞得复杂万分,完全是自寻烦恼!”
说完他就转身走去,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了院门。
正厅里的三个人望着他的背影,都在心想:他又不是雨纷扬,竟然也来说这种话。他自己要是不善良厚道,不拖泥带水,就该跑开去过自己的日子,还来搀和这些做什么?而且,他这么甩下几句话后提脚就走,还不是因为,一样觉得这事无可解决?
秦皓白没再说什么,将紫曈抱回东屋房间,放到床上,抚着她红肿的面颊,坐在床边呆望着她。
该怎么才能解了眼前这个乱局,让紫曈得以解脱呢?陆颖慧没辙,连朱芮晨都没辙,他秦皓白又能想得出什么辙?
他这会儿心乱如麻,思虑着一个又一个主意,想到或许可以去趁风吟吟清醒的时候与她说个明白,趁紫曈醒来前放任风吟吟出走,事后紫曈找不到她,或许会以为她自行回家了。转而又清楚这不可行,紫曈没那么好蒙混,不确定给风吟吟安排一个稳妥出路,绝不会含糊带过,真要那样办了,只会让她心里负疚更深,到时她是会比现在好转还是恶化,都是难说。
说到底还是雨纷扬造的孽!秦皓白甚至想到,如果冲进永宁去将雨纷扬杀了,就令这两名为他所害的女子都能解脱,他一定毫不犹豫去办……
坐了好一阵子,他才起身离开。下到楼下时,见朱芮晨正全身软绵绵地倚着门框坐在门槛上。
“你怎坐在这里?”秦皓白走过来问。
朱芮晨有气无力道:“我刚想明白了一件事,想与你说说。昨晚曈儿搞出这么一出,或许也不完全是发癫,她心里其实有个清醒的打算,就是想断了你的念想。”
秦皓白坐到一旁,沉默不语。她想用毁了自己的办法断他念想?这事虽然说起来有些荒诞,倒也不无可能,这还比单纯解释为她发疯发癫,显得更加合理。
“你想明白了这点,又能如何?现今还不是只能寄希望于她醒来后能理智些?”秦皓白问。
朱芮晨朝楼梯上望了一眼,又朝西屋楼上望了一眼,凑近少许说:“小白你临到这种关头还不开窍,你就不能抢在头里,先去断了她的念想啊?”
秦皓白怔了片刻,陡然明白了过来,愕然道:“你是想……真叫我去那么办?”
“你还迟疑个什么?”朱芮晨越说越是着急,还配上了比比划划的手势,“颖慧的话其实有理,你还真想普度众生啊?东屋的和西屋的,你撇下哪个不管,哪个就要下场惨淡,你难道忍心撇了曈儿去照顾那一个?眼下不就是曈儿自己心里这一关过不去么?等她真成了你的人,你就亮明态度非她不娶了,她还能怎样?到时你们小两口再一同商量如何安置风吟吟呗。”
朱菁晨忽然自门框外伸过头来:“小白哥哥你看,我这色鬼哥哥一说起这种事,立刻眉飞色舞精神百倍,什么毒药后劲都没了。”
朱芮晨确实完全没了之前的乏力之态,推了他一把说:“去去,别来打乱本宫主思路。小白你自己想,你二人之所以遇见这么多的波折,还不都是缘于你们从前顾虑的太多?倘若从一开始确认两情相悦,就早早把事办了,哪来后面这些变故?说不定你俩的孩儿都会满地跑了。”
秦皓白哭笑不得:“我与她最初相识至今,都还不到一年呢。”
“你少来打岔。”朱芮晨伸出手来戳着他的心口,“我也不与你多说废话,反正从前哪些事令你后悔不迭,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如好好想想,将来会不会再为此时顾虑太多而后悔!菁晨,来扶哥哥回房歇息。”
他将手臂递给朱菁晨,又恢复为一副软如面条的模样,由弟弟搀着回转正屋。
进门之后,朱菁晨低声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恐怕小白哥哥仍然不会听。他要是那么容易放开手脚的人,早不至于沦落到这步境地了。”
朱芮晨摇头喟叹:“从前我下定决心要促成这两人的缘分,本以为挺容易的,哪知道竟会这么难啊!真该将他俩都下了那种贪毒,再关去一间屋里。”
朱菁晨撇嘴嘟囔了一句:“你就和颖慧哥哥一个模样,只会说别人,其实自己也是一样。”
朱芮晨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唉,那丫头的这古怪毒药真是害得我不轻,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秦皓白依旧坐在门槛上,想着睡在楼上的紫曈,心里琢磨着朱芮晨的话,也承认他说得有理,可支的这个招也太难为他了。曾经在善清宫,他与紫曈的婚事已经水到渠成的时候,他都没胆量越雷池一步,现今跟前放着风吟吟这个尴尬关系,还是紫曈并不情愿的当口,他哪能有那个魄力?
更不必说,还是遵从他人的建议,这种事有听了别人的建议而去办的么?
思来想去,都不像个可行的办法。他还是只能怯怯地与自己商量:应该不必非要那么办,光是口头讲讲道理,也有希望让曈儿听进去的吧……
永宁城北城门内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客店里,万蓉嫣正坐在一间客房窗口等待,与紫曈相似,她也是在摆弄着药品。跟随素玧的这几个月时光里她耳濡目染地学了不少医药技艺,在这百无聊赖的等待中也只有这类事情可做。
忽见陆颖慧穿过院子走过来,万蓉嫣有些意外,起身迎到门口:“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颖慧满面烦躁地重重一叹:“多留下去也只是看着他们烦心。”
万蓉嫣见了这模样,也就知道那边又是麻烦多多,也不多言,默默倒了杯水给他。
陆颖慧坐到椅子上,失神道:“或许应该为我自己下了忘忧花才好,眼看着他们如此缠杂不清,我却无能为力,还不如一举忘个干净,省得烦心。”
万蓉嫣望了他一会儿,问:“你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已经知道该如何做,却心有顾虑难以决断?”
陆颖慧听得一愣,抬眼朝她望过来。
万蓉嫣神情淡漠,新手撩弄着桌上盛放药草的几个纸包:“忘忧花我是没有了,但我这里还有一点嗔毒,这东西不会为人留下遗症,却可以让人轻易分清自己心中执念,抛开顾虑。倒可以拿来试试。”
陆颖慧吃惊变色:“你……怎会这么说?那东西可是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如何可以再来动用?”
万蓉嫣轻笑了一声:“颖慧哥哥你也清楚,害了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毒,甚至也算不得是素玧夫人,而是秦……是他的本性。嗔毒不会左右人的意志,不过是扩大了心底妄念罢了。郁兴来会那样去考验他,是出乎本意。你不是也说过,他们之所以如此纠缠不清,一直也难得团圆,根由都是顾虑太多么?若能由你去帮忙推上一把,说不定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陆颖慧呆呆望着她指间摆弄的药品,一时无言。
万蓉嫣前跟随万山岳夫妇,后跟随素玧,难免行事带着些邪气,而今陆颖慧的思绪陷入一团乱麻,满心都在为紫曈与秦皓白的纠葛焦急,也就难免急于求成,慌不择路。
那两人现在仅为了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风吟吟而纠结,那本是雨纷扬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该让他们来承担责任?这事本就不难解决,只需有人替他们做个决断……
陆颖慧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勉强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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