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薇恨然甩手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又何须问我?事情沦落至这个地步,孰是孰非,你会分辨不清么?秦皓白是你哥哥,朱婶婶他们都将你视作主人后羿,紫曈也是在真切关心着你,他们都是为这才宁愿归顺宇文禛,也不肯放弃你。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啊!虽说这边有你母亲,可你母亲现在算是什么?她是宇文禛手里的人质!你却还在甘心为这个拿了你母亲做人质、算计谋害你亲人的家伙卖命,你自己说说,该是不该?!”
一字字如钢钉般打在雨纷扬心口,意志稍一松动,就引起一阵剧烈恐慌。他又看看周围,即使听清附近没人,也是满心不安。心里似有一个小人在蠢蠢欲动,而所谓的理智正在竭力安抚:我没选错,我本意就是不想和宇文禛反目,所以管它对与不对,都不能再犹豫迟疑,无论如何,都要将选定的这条路走下去才行!
而傅雪薇已经趁他胡思乱想这工夫,快步朝外走去。待雨纷扬反应过来,她都已去到了穿堂。
雨纷扬连忙追了过去,又是一把拉住她手臂:“无论怎样,我不能放你走!”
傅雪薇挣扎道:“放手,你算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来限我的自由?”
外面危机四伏,天晓得官家已经布下了何样布局,这样放她怒气冲冲地离开,危险可想而知。依着从前的关系,雨纷扬对她自是多着一份责任心,绝不会放任她去行险,便强行抓紧了她双肩道:“道理随你怎么说,反正今日我不会放你离开。你若知趣的,就别来逼我动手。”
傅雪薇怒气更盛,死命地反抗起来,可惜这样被雨纷扬抓住,连个完整招式都使不出来。
雨纷扬见她这副誓死不从的架势,便想先去封了她的穴道了事,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见傅雪薇忽然身子一软,脱了力似的软倒了下去。
雨纷扬忙变抓她为扶她,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今日一见面就留意到她形容憔悴,还当她是心焦所致,现在见到她半闭着眼睛,面无血色的虚弱模样,才发觉事情更为严重,雨纷扬便想抱她进去医治休息。
而傅雪薇短暂地失去了片刻的意识,又很快恢复过来,一翻身脱开了他的手臂,纵身跃至丈许之外,朝他冷冷道:“我生是善清宫的人,死是善清宫的鬼,你帮算计他们的人做事,就是我的仇人,我死也不会承你的照顾!”
说完就飘身而去。雨纷扬被她这话打击得微怔一下,又想追过去,却听前方传来另一女子声音道:“不愧是王孙公子,总有到处留情的风流一面。”
寻常的下人见到世子与一女子拉扯争吵,全都装作未见避之不及,而此刻是深夜,周围也本就没几个人。傅雪薇与这说话的女子擦肩而过时,冷冷看了她一眼,唯恐雨纷扬追来,也就没有停步,冲出门去。
雨纷扬想要追出门,又介意着后来这女子的目的,迟疑之间,就眼睁睁地看着傅雪薇消失在了大门口。
这晖远阁的头道院子里洒满风灯的朦胧光芒,素玧衣袂飘摇地款步走进。看着她,想到这女人就是一切直接的祸端之源,雨纷扬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真觉得自己早该将她杀了,那样将会避免多少麻烦?
素玧看穿了他的勃勃怒气,浅笑吟吟地说:“世子想得没错,现在再想杀我,已然迟了。杀与不杀,都已于事无补。”
雨纷扬声音沉冷:“是么?他们还都活着,你的最终目的还未达到,杀了你,至少可以保得别人不再为你所害。”
素玧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目的尚未达到,所以还死不得。而要达到这目的,还需世子你来帮我。眼下这形势,世子如何行事,可是最为关系大局的。”
雨纷扬头脑中将她这话迅速分析了一番,脸色更加严峻:“你想拿什么来要挟我?”
素玧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过来:“下回见到我那宝贝女儿的时候,向她问问这是何样东西,你便明白了。到时再决定,是否依我吩咐去做。该到哪里寻我,你那些得力手下自也会知道。时间紧迫,世子可要及早决定才好。”
雨纷扬接过一看,字条上写着三个字:“濯莲香”
这三字清雅漂亮,雨纷扬却立时意识到,这定是某种毒物名字。素玧说完话就转身走了,雨纷扬知道这女人软硬不吃,多问她也是白费,更别想扣下她去审讯盘问,就任她离去没加阻拦。而随便一想,他就是心头一沉,连忙转身朝内院奔去。
如今能拿来做人质要挟他的,显然只有戚华夫人一人。这些日子以来,素玧曾经多次去面见戚华夫人,若想动什么手脚,有的是机会。只是无论之前还是现在,雨纷扬都想不到她有这个胆量。
即使素玧不完全听命于宇文禛,即使为了她的个人目的,可以为所欲为,连宇文禛也不惧怕,可之前素玧做的所有事都还是顺应着宇文禛的利益去做的,换言之,那些应该都是宇文禛所默许甚至是鼓励的,唯独这一件。
宇文禛再怎样不择手段,也还不至于放任素玧毒害戚华夫人都坐视不理的吧?就算原先的情意所剩无几了,他总还需顾忌到雨纷扬的反应啊。莫非是素玧打了鱼死网破的主意,无视宇文禛的反应使出的招数?
雨纷扬不得索解,当即赶去了戚华夫人的住所。
戚华夫人早已熄灯睡下,值夜的下人为雨纷扬开了门,看到世子这半夜间急火火地赶来,迟疑着是否需要叫醒王妃,却听卧房内传出戚华夫人的声音:“是纷扬来了?”
戚华夫人今日随宇文禛到达澄远后,听说了善清宫身份曝露、被朝廷追缴之事,极度担忧雨纷扬会因此有何冲动之举,本想叫他过来安抚一番,却差人去了几次,也没将他请来。戚华夫人就知道儿子此刻不想听她唠叨,只好作罢,却是放心不下,就寝后也无法入眠。这会儿听说雨纷扬连夜过来,自也就起来了。
雨纷扬大步走进,刚迈进卧房的门便问:“母亲可觉得身体有何不适?”
戚华夫人披了外衣刚在床边坐好,见了他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很是不解:“没有,你这是怎么了?又出了何事?”
习武之人都多少懂些医理,雨纷扬上前来先拉过母亲的手来为她诊脉,发觉她脉象平稳,不见异状,又去抓来一支烛台,仔细端详母亲气色,也看不出有何不妥。
戚华夫人更是不安,握了他的手问:“你对母亲说,到底怎么了?”
雨纷扬问:“母亲最后一次面见素玧,是什么时候的事?”
戚华夫人怔了怔:“素玧夫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啊,最后一次,大约还是我刚被接到彤城的时候吧。那时也不过是在住所院中见了一面,匆匆一瞥而已。”
“在那之后,是否有梵音教的人接近过你?”
戚华夫人摇摇头:“没有。你父亲似是有意防着我去接见外人,我自己也懒得去见,自是没见过了。”
雨纷扬觉得奇怪,戚华夫人被接到彤城时距离现在已有了些时日,素玧总不至于早在那时就下了毒,而且宇文禛不管是出于什么居心,这些日子以来都对戚华夫人守护有加,严密防备着外人对她的接近,也包括对梵音教,所以素玧的下毒手段再怎样神通广大,应该也不至于在这样情形之下都能伤得到戚华夫人。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除非宇文禛真的疯狂到放任素玧来向戚华夫人动手的地步,不然母亲就绝没中招的可能。那么素玧方才那么有把握地要求他去帮她做事,手里握的又会是什么把柄?
雨纷扬想不出来,但确定不是母亲出事,至少稍感放心,便起身道:“大概是我猜错了什么事,打搅母亲休息了,我这便走了。”
戚华夫人不放心道:“纷扬……”
“母亲放心,事态所迫,我是有些心神不宁,但原先的主张都不会有变。”雨纷扬交代完了,就转身离开。
出到院中后,他又拿出那张字条来看了一眼。既然自己无法获知答案,看来也只能如素玧所说,先找到紫曈,再去问她了。想到自己不但被宇文禛牢牢掌控,竟还要被素玧拿捏,雨纷扬心中烦躁更甚。
而傅雪薇的那些狠话一样戳着他的胸口,他也一样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不过是宁愿选错也要坚持,不愿改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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