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还未亮，夏芷轮值起得极早，见莫兰也在收拾衣物，边梳头边道：“你病才好些，该多多歇息，起这么早做什么？”莫兰道：“天一亮，我就去司籍司了。”夏芷放下梳子，直问：“给沈大娘子磕头了么？”莫兰不觉幽幽叹了口气，久久才“嗯”了一声。
夏芷又道：“司籍司隶属尚仪局，掌经籍、教学、纸笔几案之类事物，又有四大藏书地，分处于东宫、福宁殿、凝辉殿、仁明殿，其中以仁明殿藏书最多。听闻仁明殿处紧邻着护城河，站在楼阁高处便可瞧见汴京城内的市井贵胄，酒肆瓦市，想来真是有趣得很！”莫兰苦笑：“仁明殿在皇宫最西处，平日人迹罕至，如同冷宫，此时一去，只怕再难有今时尊贵之日。要想再见你与代秋一面，只怕也十分为难了。”说着，眼眶儿都红了。
夏芷凝望她片刻，只见她病容憔悴，全无神色，头发只松松挽着，朱钗尽褪，原来圆润滚滑的脸上，也瘦出了颚骨，唇色更是苍白骇人。夏芷抹着胭脂，照着铜镜道：“怕什么，有我夏芷一日，必不会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小蹄子欺负了你去。”
莫兰嘴上顺着应了一声，心中却暗暗揣摩：只怕那时也由不得你我做主。
过了辰时，莫兰才到厨房吃了馒头，就有小宫女过来引路，走至垂花门，她停住步子回头望去，太阳暖洋洋的撒着金光拂照雪面，空气中满是雪后天晴的清爽味道。天井里几棵枯树苍劲萧瑟，环抱的几排小房子错落有致，正面那间门粱上框着横匾，黑漆大字写着：翠微阁，有几个宫人正在忙碌着铲雪，不时发出笑语之声。引路的小宫女颇不耐烦道：“快些走罢，我可是天未亮便过来差使，还未吃早饭哩，回去得迟了，怕隔夜的馍馍都不剩了。”
两人闷不作声沿着宫墙夹道走了许久，过了玉津门，转弯撞见有太监抬着肩舆而来，连忙侧身退至墙角静声回避，本在扫雪的宫人也纷纷停下手中事务，一齐站在墙根静立。只觉有两队宫女在前执物，引着后头四人肩舆缓缓行进，忽有一熟悉声音莺声道：“莫兰，你怎会在此？”抬舆之人停下步子，顿足在莫兰眼前。
莫兰抬头一看，是皇上的新宠尚美人，只见她一身浅枚红的直领褙子，袖上绣几枝绯红冬梅，内里衬着墨绿齐踝长裙，肩上系着白狐毛做的袄衫云肩，愈加衬得肌白如雪。
莫兰忙驱身上前，屈膝道：“尚美人万安，奴婢正要去司籍司当值。”尚美人瞥眼瞧着，隐隐透着骄纵之意，淡淡道：“不必多礼。”莫兰又谢过恩才起身。
尚美人倚着舆手道：“代秋、夏芷她们可都好？”莫兰道：“谢娘娘惦念，大家都很好。”尚美人嗯了一声，眼中略过狡黠之色，笑道：“昨日尚宫局发了做冬装的料子，皇上又特另赏了苏杭运司锦院新晋的绸缎，本宫一时也用不完，放着也怪可惜。想着正要打发奴才给翠微阁送去，好歹做一两件冬衣，算是感激昔日各位待本宫的悉心照拂之情。”顿了顿，又道：“你既去了司籍司，改日我再遣人给你另送去。”
莫兰忙福了福身，只道：“谢娘娘恩赐。”尚美人将手中的白铜暖香炉往怀里抱了抱，道：“刚去福宁殿伺候皇上吃了早膳，此时倒累了。”说着便示意太监起轿，莫兰依着规矩退避静立，直待舆轿过了玉津门，方转身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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