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恭谨行了万福礼，语气柔软道：“娘娘，她来了。”一面又对莫兰道：“快给太嫔娘娘行礼。”还未等莫兰躬身，那佛前的僧服女子停住手中动作，睁开眼肃然道：“免了吧。”
李太嫔转过身，她的脸枯缟到无以形容，眼睛也如鱼木珠子，完全没有神色。她的牙齿全掉光了，只秃着牙龈扁着嘴，两鄂深陷。
想来她与太后应是一般年纪，却是如此天壤之别。
她伸出手将莫兰握住，那手竟是冰凉刺骨，似从雪水中捞起一样。窟洞般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浊泪，戚声道：“早听小青说起你，今日你能来，我很高兴。日日幽闭在这冷宫，我八九年没见过华落堂以外的人了。本来死就死了，可这身老骨头却还想着出去看看。好在腿脚还便利，不似这牙齿，三年前就嚼不动东西了。”
莫兰不知太嫔为何跟自己说起这些，半会才回道：“太嫔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但说无妨。”太嫔道：“果然是个伶俐丫头，一说就通。”
青姨从柜中拿出一个红布包，又用红木漆盘装了，恭谨递至太嫔面前。太嫔责道：“说了不必如此讲究。”青姨却道：“总归是娘娘亲自绣的物件，被老奴弄脏了倒不好。”说着将红布包打开，将包中之物呈至莫兰面前。
那是一条赭色包头儒巾，用绸缎做底，绣着蟠龙作盘膝环绕，绣线紧密，针脚排列整齐均匀，是上等绣品。太嫔轻抚着儒巾，神色慈祥安定，嘴角抽动，竟又滴下泪来。
她用干枯的手将泪抹掉，扁嘴道：“听说莫兰娘子几日后要御前伺候，才斗胆请娘子过来。”又顿了顿，“二十几年前，我曾有幸亲身抚养过皇帝几日。人越老，便越发想起过去那些养育的情谊来，便绣了这头巾，要是娘子能帮我呈予皇帝，我必然日日念佛为你祈祷安康。”
莫兰不及多想，只觉不合规矩，婉拒道：“皇上的头巾衣物均由尚服局掌管，奴婢不过是司籍司的八品宫女，又哪能插手？太嫔若真想将头巾献给皇上，不过让人送去慈宁殿，请太后娘娘做主。”
这时，太嫔将手中念珠塞至莫兰手中，道：“这串佛珠是先帝御赐，用上等玉石精心雕琢而成，这么多年，钱财散尽，本宫最珍贵的物件也就只有这个了。你且收下，帮本宫一次可好？”她的眼神满是哀求期许，那绝望般的渴望，令人不敢直视。莫兰撇过脸，又将念珠又塞回太嫔手中。
本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青姨忽然道：“娘子要是不答应，我便将张才人与你合伙偷偷将竹简带出殿外之事告与尚宫娘娘。”她一直不露声色，却不想还留着这手段。
莫兰此时倒真有些生气了，道：“你要告诉便去告诉好了，即便受了惩处也是心甘情愿。”说着，径自行了万福礼，就开门要出去。太嫔念佛多年，也不愿强求于人，又跪自佛龛前，叹道：“天意如此，无可奈何啊。”
一路回来，青姨半字也不肯再说，只是默默领着她穿廊走巷。分开前，莫兰道：“若是你将竹简之事说出去，你与太嫔之间的关系必然也瞒不了。我虽不知道其中有何内情，但仔细想想，透露出去对你也毫无好处。”
此时，青姨才道：“你今日拒绝之事，今后必然将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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