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有庶女-第六十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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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祯于行宫正殿召见枢密院事张耆大人,老头子席地坐于蒲团之上,话还未及三句,就上谏道:“如今日此般,皇上避过护卫朝臣,私自出宫去,若是伤及龙体,臣万死不能辞其咎。皇上身系大宋江山社稷,行事实在欠妥。”

    赵祯不予计较,只道:“朕不是好好回宫了么?既未伤及龙体,爱卿也无需万死不辞。”又转移话题,问:“甘州之事如何?”

    张耆眉头微皱,沉声道:“据报,前日半夜赵明德小儿领军已攻克甘州,夜落纥仓皇退向西南,现正与原驻牧于沙州、瓜州等地的回鹘人汇合,退守瓜、沙以西以南的地方。西夏部已派常备军驻守瓜、沙二州边境。”

    赵祯听了,握着拳头重重锤于案几,怒道:“赵明德如此得寸进尺,西夏部本控制着中原、青藏高原、西域平原各处边界地带,就算中原进军,有山河做屏障,也不易攻取。若是吐蕃及回鹘的小部落再归复西夏,日益强大,那大宋边境便危机四伏了。”

    有内侍进殿添灯,烛火明灭片刻后,比先前燃得更明亮。张耆待内侍退下,才面色平静道:“赵明德扬言要遣吐蕃诸部攻打庆州、环州。今晨,庆州李德已将吐蕃入侵的消息传到了枢密院。”赵祯“嗉”的从御座立起,道:“你即刻传令中书省、枢密院各级官员,明日午时垂拱殿议事。”

    待张耆退下,赵祯回小院中,本以为莫兰候于殿中,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案几有青白笺写着歪斜几字: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赵祯扬起笑意,心中暗忖:这字迹果真不如句子好,日后要教她好好摹练才是。心中又隐隐苦恼于吐蕃入侵之事,到底意难平。

    赵祯虽在行宫,所行之事却时时有人禀明太后。皇后去慈元殿问安时,恰巧撞见那背后禀告之人,此人正是福宁殿掌印大监周怀政。静姝颇为生气,周怀政是赵祯心腹,却暗地将御驾行踪暗暗禀于太后,其心可恶,可见一斑。

    周怀政也颇为慌张,他一向都指使小太监过来禀事,今日也是瞧着皇上不在宫中,壮了胆子才敢亲自来慈宁殿侍奉太后,不料却被皇后撞个正着。好在皇后也算是太后的人,又年纪幼小,不过十几岁,想来不成气候,才稍稍落下心来。太后使退了周怀政,又屏退了宫人,才薄怒道:“身为中宫,怎么如此鲁莽行事,不予通报,竟敢闯进殿来。”

    静姝心有闷气,却惧怕太后威严,忙跪下道:“母后息怒,静姝错了。”太后见她满脸畏怯,心中又不忍,从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坐起,虚扶她一把,慈爱道:“别跪了,起来吧。我也并不是要怪你此等小事。只是有些事,不想你过早知道。而今你撞见了,我也不能再瞒你。”

    说着,镀步于窗前,将八仙桌上一支牡丹上的半黄叶子折下,轻放于旁侧竹编花篮中。轻声道:“你入宫几年,一直未有子息,又不能抓住皇上心意,若我不安排几人在皇上身边细细打探,你的后位岂会坐得如此安稳?今后若我不在了,这些人你都可尽情遣使。”

    静姝听着,想起入宫几年,赵祯面上虽温和礼让,里上却始终冷淡远离,她心中岂不明了。想着不由伤心,唇角微微颤抖,轻声道:“谢母后为妾劳心。”一眨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太后亲自为她抹去眼泪,又柔声安慰许久,直至打消了她的疑惑,才道:“今日夜深,我也累了,你回去安寝吧。”

    至第二日午时,莫兰才从行宫回来,子非等仁明殿宫人早已候在殿门,将她迎进住处,围了个里外不通,七嘴八舌问起宫外之事。莫兰把自己所见所闻均和她们说了,只将夜间出巡之事隐去,又道:“行宫虽雅致,却不如禁宫宏伟。随意转个几圈,就逛遍了。”子非见莫兰面有疲劳之色,将众人赶了,才道:“你舟车劳顿,想来辛苦,先好好休息吧。尚宫娘娘说了,今日你无需上值。”

    子非走后,莫兰将带去行宫的洗漱用品等收拾出来,见昨日买的一对烧蓝镶金花钿手镯,心中喜欢,就拿出往手上戴了戴,又取下其中一只放于锦盒中与赵祯写了情诗的帕子放于一处。正要收好,又瞧见柜中有一方霜色帕子,正是那日憩阁中苏且和为自己绑手的帕子。她仔细一瞧,竟见那上面也有一朵金色五爪龙纹,先前怎就没有瞧见?心中纳闷,细细想来那时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想这是御前用的,又仔细回忆了那日之事,暗暗有了猜测之意,却终不敢肯定。

    正在踌躇间,听见有人急急敲着门,她麻利将那霜色帕子放于袖口,边喊道:“是谁啊?”门外那人喘着气道:“是我,青姨。”莫兰一听,心中不太耐烦,却也打开门道:“你有何事?”不料那青姨却“扑通”一声跪在门口,祈求道:“请莫兰娘子这次一定要帮帮奴婢。”莫兰被唬了一跳,忙将她扶起,道:“你腿脚还未好,又伤着了可怎办?况且,你在此下跪,若让他人看见,岂不多事。有何事,你尽管说来,我帮得到的自然会帮,帮不到的,你跪了也无用。”

    青姨抹去老泪,道:“昨日我去华落堂看太嫔娘娘,竟形如槁木,只…怕是不行了…本想呆在她身边好好伺候几日,却摔了这腿,连自己都不利索了,又如何伺候得好她。”说着竟“咻”的哭了出来。莫兰虽不喜青姨平日为人,此时却也为她的忠心感动,边抚着她的背边安慰道:“你将草药拿来,我晚上再去瞧瞧她罢。想来再吃几副草药,就好了也说不定。”青姨抽搭着道:“但愿如此罢。”眼中又露出绝望之色,让看者忧心。

    至傍晚,莫兰将草药用布包了,直奔华落堂去。果见太嫔已完全不能说话,连动也不能动,只是躺于床上,闭着眼,长声呻吟。莫兰寻来那伺候的宫人老婆子,命她烧了水,立刻去熬了草药来。莫兰见时辰尚早,仔细帮太嫔擦洗了一遍身子,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将屋中污秽之处,仔细擦洗了一遍。等做完了,又坐于床侧喂药,直待太嫔睡去,才起身折回。

    出了华落堂,转入宫墙下长街,莫兰因今日去得早,并未提灯笼。此时天幕四合,又专寻了偏僻的小路走,几乎只能看清眼前四方之地。春日草长莺飞,又蛇入鼠出,壮着胆子往丛草中掠过,却不知脚下踩了什么物件,只觉柔柔软软,似乎还在蠕动。莫兰一惊,几乎魂飞魄散,忍不住大叫出声,急忙跺脚跳至旁侧平地,再也不敢往前走。

    不知从何处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隐约可见树后有什么转出来,莫兰腿软无力,一颗心儿似要蹦出来,无论如何先尖叫了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许久才听清是有人道:“张莫兰、莫兰、莫兰…”在黑夜荒芜之处,忽然听见声音,又是叫自己的名字,只觉恐怖异常,令她无法思考,只会尖叫起来,直到有人捂了她的嘴,又听见那人道:“我是苏且和,你别叫了,不然巡逻的禁卫都要被你引过来。”。

    莫兰认得他的声音,忙噤住尖叫,双手捂着胸口,只觉那心脏儿砰砰直跳,她努力平静下心来。待他松了手,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苏且和却道:“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说着,一把将她抱起,引得她又小呼了一声。他冷冷道:“别叫,这草丛里不定有什么虫子蛇鼠等,不如我抱你过去来得利落。事宜权从,娘子勿怪。”说完,横抱着她穿过草丛,行至宫街转角处,才将她放下。

    两人转进宫街上,好歹墙角点了长信灯,也能相互看出面目来。宫街上时有宫人出入,两人为了避嫌,刻意离着四五步远,又只走那阴影处。

    莫兰心境平复,淡然问:“你怎会在那里出现?按理那边接近冷宫,禁卫们也极少巡至那处。你又是御前禁卫,怎会到那里去?”且和却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嘴中道:“皇上捡到你的通符,怕你急着要用,又不想他人知道,只好让我来送。”

    莫兰接过自己的宫女通符,才想起昨晚在行宫中,给赵祯留字时,将通符拿出压在那青白笺上,听见有宫人从窗下经过,才慌忙离开,一时便浑忘了收那通符。

    她将通符放入袖口,又问:“你在哪里瞧见我的?”

    且和干脆利落道:“你刚出仁明殿时。”

    莫兰听了,眉头微蹙,生起气来,道:“那你为何不叫住我,还一路跟我到了华落堂?”且和语气淡淡道:“我不过只想知道,皇上如此心爱之人,行迹鬼祟,到底有何秘密。”

    莫兰不想再理他,愠道:“现在知道了,可是心满意足?”

    且和无言以对,只道:“东西已送你了,我也要回福宁殿复命。这一路过去都有宫灯,你也无需害怕。”说完,不言其他,转身便走。

    莫兰却又忽然将他叫住,且和不知何事,却也停住步子,转身看她。只见她从暗处慢慢走过来,被灯光照得愈来愈清晰。她穿着极轻便的殷桃红宫装,眼睛漆黑如墨,似能倒出人的影子来。她从怀中摸出一席霜色帕子,又绑于右手手掌上,伸出手去给他看,问:“这帕子,是你的么?”

    且和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又偏绑在手上,疑惑道:“上面绣着金色五爪云纹,不是皇上才能用的么?”莫兰听他一说,心中石头落下,像是被洪水窒息得久了,猛然呼出口气来,只觉身心通畅,忍住喜色道:“哦,原来如此。”心中暗暗道,自己的揣测竟是对的。

    且和回福宁殿复命,把莫兰看望李太嫔等事一一说了,又特意说了莫兰问他帕子的事。赵祯才恍然忆起那日憩阁中他谎称自己是苏且和之事,深知莫兰此举是试探,又想瞒着且和不声不响的确认,实在滴水不漏。

    他抿嘴笑了笑,才道:“莫兰聪慧,绝无虚言。”

    且和看着赵祯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知道他与那宫女之间必然还有许多自己未知的事,若不是昨日撞见他俩私会,只怕赵祯还要瞒着他。想到此处,不觉心凉。

    天才刚刚微亮,莫兰起床洗漱,却听见窗外有小宫女喊道:“莫兰娘子,院外尚正局有请。”莫兰一听尚正局三字,便觉浑身战栗,一种不祥之兆瞬间拢于全身。去年雪夜里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似又回来了,实难让人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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