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酒吧都是露天的，下雨天也有零零散散的一些酒客，电吉他刚刚弹完，几个吉他手坐在酒台上，点了几杯啤酒。表演台上空空如也，角落里放着几把瞬间安静的吉他。
然而，马上有几个街边卖艺的大学生围过来，弹动弦律，轻松惬意地唱起来：
“……每一个单身的人得看透
想爱就别怕伤痛
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想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
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
孤单的人那么多
快乐的没有几个
不要爱过了错过了留下了
单身的我独自唱情歌
……”
洛赋跑到白色雨棚下，十几张藤椅上空荡荡，旁边放着一个被雨水打湿的秋千架。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再熟悉不过的回忆，“洛赋，你记住，我只在你面前不纯洁，这就是我爱你的全部证据。”
她的裙子随着秋千的摆动微微扬起，她的微笑永远印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可惜，那个地方如今却结了痂，永远也抹不平了。
洛赋闭上眼睛，揉了揉发酸的鼻梁，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先生，需要点些什么吗？”
“一打黑啤吧。”
洛赋说着走到花架旁边，今晚卖剩的鲜花很多，一朵朵、一瓣瓣，雨中更显娇艳。
洛赋挑了一朵最美好的——也许不是最美的，但一定是最美好的，付了钱，放在空空的秋千上，雨水很快雾笼了它。
酒吧的服务员早已习惯洛赋这个举动，他转过去对另一个女孩说：第一百五十一朵。
路上，雨水打湿了江风，江风吹得他朦胧萧索。
回到车里，洛赋拍去身上的雨水，替莫离打开一罐啤酒，“饿吗？”
莫离僵硬地摇摇头，在洛赋离开的时间里，她确实想过离开。
洛赋一口气喝下一罐黑啤，不知道是出于责任，还是仅仅出于倾诉的yu#望，五年来，他从未向人提起过。
他说：“莫离，有件事我倒是不想瞒你，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现在，也还爱着。”
莫离整个心一颤，陌生地望着这个男人，他像哭又像是笑，一时间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他竟然还爱着她？他不是已经忘记她了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难道说，这五年来，他其实一直都爱着莫忘？即便她已经死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莫离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为什么？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现在，也还爱着。”
很轻的一句话，为什么掀起的却是岁月的沉重。
五年，五年就是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而现在，也还爱着。
五年前，莫忘认识了他，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月，她便自杀了。
而他，还爱着。
莫离应该替莫忘感到高兴才是，只是，自己的心却疼了。
她眨眨眼睛，“好。”所有的话，都化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个中酸甜，只有自知。
“她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五年前，我跟她经常来这里喝酒，她离开之后，我还常常一个人来，绝不会带别的女孩子。我从来没想过要忘记她……”洛赋迟疑着，终是说出了这句：“但今晚，我想努力一次。莫离，给我时间，就当帮我一次吧。”
莫离想起抽屉里的锦灰盒，“你有多爱她？”
她发现他眼角带着一点泪水，毫不忌讳地说：“爱，很爱。”
从他口里，从未说过如此确切、如此肯定的话，这一分钟，莫离呆住了。
洛赋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只是茫然地望着车外的雨景，窗外，酒吧灯光闪烁，雨线千丝万缕，船帆在江浪上摇曳。
莫离忽然地笑了，“原来你并没有忘记她，我以为你心里一定不会有爱情的。”
“我需要时间忘记她，也需要时间重新温习爱情，也许会成功，也许……会放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我不知道对你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跟你在一起挺自在的，也挺舒服……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这是实话。在忘记她之前，我无法对你承诺爱情。”
这太突然了，莫离使劲地喝酒。
洛赋说完那一番话，仿佛筋疲力尽，耗尽了五年来所有力气似的，扒在方向盘上痛苦不堪。
莫离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事，好半天才说：“或许，你只是因为合同才想感激我的吧，你放心吧，你可以赔我一笔钱的。我虽然穷，但我心里还是有爱情的。你这样，很亵渎我的爱情。”说完，莫离还特别加问了一句：“明白吗？”
假如莫离这时候能够看到洛赋的表情，一定觉得丰富极了。
三秒钟后，洛赋抬起头来：“我是说认真的。”
“我也是说认真的。”莫离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这么说，你心里爱的人是马泽舷？”
“噗——”莫离十分不应景地喷出一口啤酒，看看啤酒渍，莫离擦擦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跟马泽舷的关系？”
“会议上有人说了。”
“会议？”
“嗯，他们都说我玩弄了客户的女人。”
“噗——”莫离又喷出一口啤酒，然后擦擦嘴，一脸厌恶地说：“你让我想起这份合同来之不易……”莫离隐藏了话里面的内容，她可能天生比较乐观，很快便忘记了马泽舷对她的侮辱，记得当时差点就要哭了，还在坚持着……而不久前，他又被洛赋欺负到差点哭了，那小药丸可没轻易放过她，她整整折磨了一个晚上，要死要活的，蹭得全身都痛了，早上起来全身都是淤青。
归结来说，马泽舷跟洛赋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莫离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太理亏了，突然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莫离。”
身后传来洛赋的喊声。
莫离往前走去，“我才不会做你的止血胶布！”
洛赋追上前去，两人淋在雨里，追追赶赶了好一会，洛赋拉住她的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心里没有爱情，就别想占有别人的爱情，你这不叫自私，叫恶心。你爱她，就专心去爱，说什么需要时间温习爱情，你以为你是情圣啊！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会议，干嘛扯到我跟马泽舷身上来。”
“你还好说，你明明就是马泽舷的女朋友，为什么当场不告诉我，我被你蒙在鼓里，你以为我就不丢脸吗！”
“你有问过我吗？”
“你们演的一出好戏。”
莫离转过身来，“那你现在是在追我吗？”
洛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拉住的莫离的手，缓缓地放开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情圣。”
洛赋看着她走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往回走去。
莫离心里一沉，掉到了谷底，她心里已经没有主意了，就这么办吧。
走着走着，心情越来越失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莫离回头一看，正是他那辆法拉利，当即又掉过头去。
洛赋开着车在后面跟着，心里闪现着各种台词，不知道该怎么说。
雨水雾蒙蒙地一片，让莫离的身影看上去有些飘渺，像爱情的感觉。
洛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在这个女人后面，五年来，他从来没这么做过，从来，他对待爱情的姿势只有扬长而去。
洛赋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打了过去。
过了一会，莫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在后面听到一串铃声，她竟然肯接电话：
“干什么！”莫离嚎着问。
“聊聊天啊。”
“聊什么聊！我跟你无话可聊！”
洛赋在后面看到她就要挂下电话，连忙说：“等等等等。”
“跟屁虫！”
“喂，你这样淋雨会感冒的。”
“不用你管。”
“对了，这里没有的士，你想出去只能坐我的车。”
“你操心太多了。”
“不要再跟在我后面，小心我报警！”
“好吧，我只想跟你说……你走错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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