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坐在床上，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忧伤，等到护士帮她扎好针后，她低声地对护士说了声谢谢。
直到病房里只剩下她和秦楚楚后，她才说：“你想知道什么事情？”
秦楚楚也没有隐瞒，说：“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你的身世，你和王秀娟夫妇的关系，你是怎么生病的。范小姐，我觉得你需要帮忙……”
秦楚楚的话都还没有说完，范小青就飞快地低下头。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难堪的神色。
隐约觉得自己的话刺痛了范小青心里的某个角落，秦楚楚连忙解释说：“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没关系的。”范小青笑着打断了秦楚楚的话，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知道你真的是想要帮我。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没有说错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范小青此刻的样子，秦楚楚隐隐有些心疼。
在心底叹息一声，她拉了一张椅子在范小青的面前坐下，说：“你能明白就好。那么你现在能跟我说所有的事情了吗？”
范小青又望向了窗外，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地开口，说：“王秀娟说得对，从某种成都上来说，她确实收养了我。我四岁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改嫁了。我的继父不喜欢我这个拖油瓶，所以，我被母亲留在了家里，和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候我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奶奶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几乎可以说，和奶奶生活的那段时间，是我这悲惨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秦楚楚手里拿着录音笔，静静地听着范小青说着她的故事。
“可是，好景不长，三年后，我奶奶因为生病去世了。因为妈妈和继父都不要我，所以，我被张向东夫妇收养了。”范小青说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平静，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凝视着范小青，秦楚楚询问说：“既然他们收养了你，那也说明他们是好人，对吗？”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遇到了好人，以为我的生活终于要好起来了。”范小青嘲讽地笑了笑，她望着秦楚楚，说：“可是你知道吗？他们夫妇所在的村子是我们当地有名的乞丐村。在那里，行乞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反而是能够光宗耀祖的。他们存在里很多的高楼都是那些职业乞丐在外地乞讨，用别人的施舍盖起来的。那里的小学几乎都收不到学生，因为那些学生都跟着他们的父母外出乞讨去了。”
没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话，秦楚楚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震惊。
她之前就曾经看到过类似“乞丐村”之类的报导，那些报导里的乞丐很多都是四肢健全的人，他们不愿意通过自己的双手去过有尊严的生活，而是让自己四肢着地，靠着别人的施舍过着富裕的生活。
自从她看到那样的报导之后，她走在路上遇到那些乞讨的人，她从来都不曾给过他们一分钱。在她的心里，那些人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人都是头顶天脚踏地的，那些人已经抛弃了他们的骨头了。
范小青继续说着她的故事：“张向东夫妇也是以乞讨为生的。他们之所以会收养我，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想要多几个可以帮他们乞讨的人。除了收养我之外，他们还到哦一些偏僻贫穷的地方，以收养的名义带走一些超生或者是父母双亡，没人管的孩子。一开始，他们的手下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范小青顿了顿，神情也由刚才的平静变得痛苦起来了。
察觉范小青的异常，秦楚楚留了神。
叹息一声，范小青又继续说：“后来，张向东夫妇和他们村里其他职业乞丐之间建立了‘业务联系’，他们组织了十几个孩子，成立了一个乞丐集团。为了管理我们这些孩子，他们又找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乞丐跟我们一起行乞，好监视我们，不让我们逃跑。”
“白天的时候，我们就被送到人多的地方乞讨，几个大乞丐就在暗中监视我们。这样一来，我们没有办法逃跑，也没有办法向好心人求救了。到了晚上，我们就要把一天行乞所得到的钱全部都上交，‘业绩’好一点的孩子就可以得到几块钱的奖励，可是，差的有时候连饭都没得吃。”
不知道是不是行乞的生活实在太痛苦了，范小青不由得捂住了脸。
得知范小青以前的悲惨生活，秦楚楚的心里像是堵着一口闷气，难受不已。
片刻后，似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范小青才又说：“我想你以前也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新闻吧？就是那些残疾的小孩比较容易赢得路人的同情心，能够得到更多的施舍。所以，后来张向东他们把后来买来的那些孩子都弄残废了，他们不是被打断了手就是被打断了腿，甚至有些更可怜的连双眼都要被挖掉了。”
听到这样的话，秦楚楚的心中“咯噔”一下。
从网上看到类似的新闻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别人说这样的事情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象范小青曾经悲惨的生活，她似乎明白范小青为什么要报复张向东夫妇了。
“我们中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忍受不了那样的折磨，加上他们已经熟悉了行乞的门路，他们有的人偷偷地跑掉了，另立门户了。小乞丐跑掉了，大乞丐就没有办法赚钱了。”范小青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了，她说：“那几年时间了，我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去了多少个地方乞讨了。我每天还没有睡醒就被他们开车送到陌生的地方。那几年，我们也讨到了不少的钱，张向东夫妇也在老家盖起了小洋房，甚至还在城里买了房子。你知道吗？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他是一个成功人士，光宗耀祖了，可是，我们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头，只有我们心里清楚。”
看着范小青痛苦的模样，秦楚楚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她，可是，她发现，这个时候，所有安抚的话语都苍白无力的。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可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更悲惨的事情在不断地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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