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当崔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市一中的大门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公告栏查找班级。
市一中是首批省级示范性高中,以一流的校风,设备,管理和质量位于全省之首,很多家长挤迫脑袋都想把孩子送进来读书,毕竟让孩子有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是家长们共同的心愿。
公告栏设置在篮球场的外面,这点让崔茗深恶痛绝,以至于以后的无数次,她停伫在公告栏处查看成绩名单时,总被飞天之物突袭脑袋。
公告栏处已经被很多学生家长围得水泄不通,崔茗蹦跳几下,可惜她太高估自己海拔了。
于是乎崔茗使用插空法,见着空隙就插,总算挤到公告栏前面来。
如意料之中,她被分到了重点班,而且还是排在重点班的第十名,全省考生的分数还公布出来,爸妈就已经得到市一中相关领导的允诺,她会被市一中录取。
但说到底也是自己靠真材实料才进的市一中,所以现在看见自己的名字,崔茗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心里好像被什么牵动着,崔茗隐隐约约的期盼着,眼神下意识地另外一个班的名单瞟去,企图看见心里所想的那两个字。
当然了,崔茗也忍受了身后无数的白眼,明明人就很多,她还挤来挤去的,已经有人开始抱怨了,但崔茗经过多年的熏陶,已经学会了乐弋那套本事,被别人甩白眼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中考考完后,崔茗给乐弋过打电话,乐弋在电话里说自己考得不好,有几个明明会的题目却因为粗心大意,发挥失常,担心自己考不上市一中。这个消息让崔茗整个假期都处于郁闷当中,好像考差的是自己一样。
全省分数公布后崔茗也没有给乐弋打电话,其实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怪乐弋,她明明是那样聪明的女孩子,却不肯努力,中考在际,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学习,争分夺秒。她倒好,成天拽着本金庸,梁羽生的小说看,如痴如醉,好像要考的是什么神雕侠侣主人公名字,射雕英雄传里东邪西毒是哪些一样,本末倒置。
明明说好也要考上同一所高中,她却中途失信,让她心里无端生出怨言来。
崔茗不肯承认,如果没有乐弋再她身边,她会失去自我,只有乐弋在她身旁,她才能那样肆无忌惮的张扬。
崔茗把名单从一个班找到另一个班,整个高一年级十七个班,六七百人,崔茗擦亮了眼睛,可是浏览到最后一个班的最后一个名字,都没有发现她想看见的那两个字。
崔茗感觉鼻子酸酸的,眼里似乎有什么要蜂拥而出,她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有多在乎乐弋,她好怕分开以后,乐弋在新学校结交了新朋友,忘记了她这位革命老友。就像中苏关系一样。崔茗心情沉重,挤出人群,看着这个她即将开始高中生涯的地方。
八月微风吹拂着满校园的柳絮,金色的阳光铺满操场,一眼望去,错落有致的教学楼矗立在前,崭新的外观应该是为了迎接新生而被重新分饰过。
崔茗收回惆怅的心绪,一回眸,竟然看见了某人,踏着五彩祥云而来,好吧,崔茗承认她是夸张了。踏着五彩祥云的是紫霞仙子心中的至尊宝,她的好朋友乐弋背着的是一个大熊书包踏着一双运动鞋而来。
乐弋好像也看见了她,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这么说开学第一天乐弋就来看她,看来她在乐弋心中的地位,是别人不可撼动的,崔茗嘴角露出笑意。
崔茗赶紧绕开人群,冲到乐弋面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给了她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乐弋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连连后退,崔茗赶紧拉住她,喜笑颜开地说道:“乐弋,乐弋,你真好,还来看我。”
“差点被你谋杀啊。”乐弋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肩膀,好像真的被撞得很疼似的,装模作样的德行还没变。
不过话说回来,崔茗到现在还不知道乐弋被那个学校录取了。“对了,你被哪个学校录取了?”崔茗疑惑地问道。
“谁来看你了,我看我被分在哪个班。”乐弋不装出不耐烦地样子推开崔茗,自顾向前走去,两个女生在校园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崔茗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什么!来看分班?乐弋竟然也在市一中上学,她没听错吧。崔茗激动得在乐弋身后手舞足蹈,赶紧跟着乐弋再一次走到公告栏处。
崔茗这一次眼尖,终于在她这个班级名单的最后一个名字处,看见黑色的宋体打出来的字:乐弋。“乐弋,你不是说考得很凄惨吗?如果你把那几个大题作对,是不是就位列市一中第一名了。”崔茗装出生气的模样对乐弋沉着脸。
“有可能哦。”乐弋露出奸笑的表情。其实也没有崔茗想象中那么惨不忍睹,乐弋的文史地一直很好,把总分拉了上来。崔茗与乐弋的友谊,用孟子的话来说就是: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崔茗收起回忆,细数而来,她和乐弋真的认识了很多年。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乐弋哭过,就算是高一下半个学期流言横肆的那一年,乐弋都是把所有情绪压在一张故作平静的脸下面,再委屈再难过都是扬着一张笑脸。
用乐弋的话来说,小人复小人,小人何其多。与其拿别人的嘴来惩罚自己,不如用自己云淡风轻的态度去堵住她们的嘴。
崔茗赶到乐弋的寝室时,见到的是一个已经正常了的乐弋,正在吃着薯片,打着桌面游戏,穿着吊带和短裤。崔茗见乐弋对于她的出现没有反应,一看才发现她耳朵里戴着耳机,崔茗把书放到乐弋的桌上,从她耳朵上拿掉耳机。
乐弋耳朵边没了声音,正疑惑,抬头一看,崔茗正站在她身后。“啊,你来了啊。”乐弋赶紧站起来给崔茗搬张椅子。崔茗把手中的耳机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问乐弋道:“你刚才怎么了?”
乐弋哈哈一笑,从旁边拿出一袋芥末味的薯片,递给崔茗看,道:“刚才在吃芥末薯片,呛着了。”崔茗打量乐弋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可是她不信,她还熟悉乐弋了,天大的事都会被她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金刚乐弋居然会被一袋芥末薯片弄哭,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崔茗刚才跑得口干舌燥,打算润润喉咙再拷问乐弋,对乐弋吩咐道:“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乐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北极熊,扭开后递给崔茗。崔茗一口气喝完大半瓶水,真像从撒哈拉走出来的一样,崔茗把水放下,抹了抹嘴,拉过乐弋的手,沉重地道:“乐弋,你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帮不了你,除了犯法的事,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乐弋一怔,她知道崔茗从来都是小家碧玉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现在说出这么一番动人肺腑的话,心里的感动不是没有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就寻思让我把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你开心是吧。”崔茗额头三根黑线竖下来,乐弋还有心思还开玩笑,不知道她担心得要死吗。乐弋刚才被方辄拒绝的难过情绪又被崔茗这一番话带动了,眼里的泪水都不消停想要冒出来,乐弋使劲眨眨眼,不让它流出来。
或许,真的是她自做多情,方辄对她应该就如崔茗对她一样,都是她当作好朋友,好到可以为她舍弃一切的朋友,可是,那毕竟不等同于爱情。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爱情,曾经沧海,成不了水,而未经沧海的地方,都成了她的眼泪。
乐弋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错把友情当爱情,错得有多离谱。埋怨一个人不爱你,是一件很无理取闹的事,他爱你,应当感激,他不爱你,是他的权利。切不可把自己当成人民币,天下人共爱之。
方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逾越一步,我会做好你朋友这个角色,一心一意,从今以后我会慢慢放下对你的感情,再也不会让你为难。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会保留在心底,成为我曾经喜欢过你的痕迹。
“崔茗,我没事,真的,有事我第一个告诉你。”乐弋露出不让崔茗担心的笑容。崔茗虽然听乐弋这么说,但仍旧没有放下心来,因为她太了解乐弋了。乐弋她把朋友看做如同亲人一样,平日里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顾,对朋友却极其照顾,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让她们这些朋友有半点不开心。
但是对于她自己,则是习惯于把什么事情都掩藏在心里不和别人交谈,虽然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崔茗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不能要求彼此分享秘密。
所以崔茗尊重乐弋,从来不强迫她,但是不等于说崔茗会眼睁睁见着乐弋难过受伤而不去理会,相反,如同乐弋对她一样,她情愿自己难过也不愿意见乐弋受一点点委屈。
“乐弋,是不是因为宋今的事?”崔茗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因为昨晚的事情给她们造成的影响太深刻了,从小到大,崔茗除了去派出所领过身份证以外,还从来没有被人抓紧派出所过,当然,乐弋也是一样。崔茗知道自己昨天连累了乐弋,她猜测乐弋是不是因为宋今和齐轩的事,为她难过。
但是也不至于哭,所以想来想去,崔茗又想不明白了。
崔茗不提还好,一提乐弋就来气,想起下午在图书馆闹的那一出,估计明天就扬名了。天杀的宋狐狸精和齐白眼狼。为了不让崔茗担心,乐弋不打算说出下午在图书馆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崔茗,你赶紧回去吃饭吧,我真没事。”说到后来乐弋故意装出不耐烦的神色。
崔茗瞅了瞅乐弋的脸色,当下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和乐弋道别,走出了她的寝室。崔茗回到自己的寝室,把书放下,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咬咬下唇,还是发了一条短信。
“齐轩,我有事想和你谈谈。”不到五分钟,崔茗的电话就响了,是齐轩打来的。崔茗接起电话,还未开口,那头弹雨连珠的咆哮就吼过来了。
“崔茗,我说你怎么回事,咱两当初的事情是你自己不同意我才找的宋今,你倒好,自己当时爽快极了说不介意,那么今天下午又是怎么回事,喊你朋友来当面骂我,崔茗,做人有你这样的吗,我当时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呢。”崔茗被吼得一蒙一蒙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喊朋友骂他。
“齐轩,你说话怎么这么不讲理,难道你跟宋今都是喜欢血口喷人的人吗,果然物以类聚。”崔茗毫不客气的回击过去,从初识那天到现在,这是齐轩第一次开口吼她,还是为了别的女生,教崔茗又气又妒。
“崔茗,这干人家宋今什么事,你别把人牵扯进来,我问你,乐弋是不是你朋友,是不是你今天叫她在图书馆拦截我和宋今的,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成不了情人你就要当街损我颜面吗?”齐轩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崔茗脑海一转,难道乐弋今天遇见了他们,乐弋刚才哭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吗,他们用什么卑劣的方法让一向坚强的乐弋难过得都哭了。
“齐轩我问你,今天你们对乐弋怎么了?”崔茗冷冷说完,才发现手掌不自觉的握紧。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怎么不去问问她。”齐轩的冷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齐轩,你少阴阳怪气的,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不上你这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我现在最开心得意的事情就是当初没同意你,还有我警告你,你管好你家宋狐狸精的嘴,如果她再敢当街挑衅我,我不在乎再进一次派出所,她别以为我崔茗好欺负,更别以为我家乐弋好欺负,靠!”崔茗第一次学着乐弋,气极了的时候,爆粗口。
“崔茗,你……”齐轩显然被崔茗这一连串的炮轰吓傻了眼。
崔茗还未等齐轩说话,“啪”把电话挂断了,太有范了。
挂完电话,崔茗的心有些空洞,她突然想起春节假期的时候。
那时她跟齐轩的关系属于半明半透的状态,在大年初三那天,齐轩从省会C市到B市区看她。她当然很开心,领着齐轩在B市的大街小巷里游逛,到了晚上,齐轩说自己订了酒店,说让崔茗陪他去酒店。崔茗当时也没觉得不妥,最主要是她相信齐轩的为人,于是陪着他去到酒店。
齐轩一进房就关上门,抱着她就开始吻,崔茗当时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没有推开齐轩,她喜欢齐轩,被他亲吻也是甘愿的。
可是吻着吻着齐轩好像就不满足了,抱着她就往床上去,她那时被吻得神魂颠倒,丝毫没注意到身上的衣物已经逐渐褪下。
直到身上传来凉意,她才发现不妥,猛地推开齐轩,哪知他死死的抱住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崔茗,给我,好不好,给我吧……”崔茗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亲吻是亲吻,再上升到另一个高度她不敢,她被齐轩吓得不行,一把推开他,穿上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崔茗几乎是哭着回家的,齐轩怎么能这样,她那样满心的喜欢他,他却这样对待自己。所以还没等到开学,崔茗就给齐轩发了条短信:“齐轩,我们就这样吧,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
之后崔茗再也没有接过齐轩的电话,也没有回复他的道歉短信,她是对齐轩失望了。到开学后崔茗才知道,齐轩和音乐系的宋今交往上了。不是没难过,不是没有失落,齐轩毕竟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可是爱情,太脆弱,还未开始绽放就要已经枯萎。曾经的一切,就如一个华丽的梦,现在梦醒了,心却丢了,所有过往沉淀在脑海中,成了回忆。
后来崔茗不知道宋今怎么的就打听到了她,然后就隔三差五的来找自己麻烦,冷嘲热讽,崔茗就一直忍着,不想多事,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说到底崔茗还是顾及了齐轩的感受,不想让他为难,虽然崔茗不确定如果自己真和宋今闹起来,齐轩会帮谁。可是,经过昨晚和今天一事,崔茗不打算再忍了,这些人就是得寸进尺。
还有刚才齐轩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无论自己是否再忍让,他都会站在自己正牌女友的那边。
曾多情如斯,今伤痕累累。崔茗,醒醒吧,他不是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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