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沙冲到床边来,又一迭连声喊着:
“银朱粉!银朱粉!银朱粉!银朱粉……”
兰花、桂花奔来,递上药粉和水。宫女们压着尔康,桂花就去捏尔康的嘴。慕沙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药粉,对尔康嚷着:
“赶快张开嘴,吃了这个药粉,就不痛了!”
尔康挣开了桂花,愕然的瞪视着慕沙,虚弱的、迷惑的问: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么不在家里?”说着,就困惑的四面找寻,“东儿……紫薇……”
慕沙大惊,张大了眼睛惊喊:
“你醒了吗?你看到我了吗?”
尔康抬起眼睛,努力集中心智,去看慕沙,虚弱的、迷惑的说:
“是……我看到了你……但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慕沙喜出望外,惊跳起来,手里的杯子一放,大喊:
“大夫!巫师!你们都过来看看,他是不是活了?是不是有救了?”
大夫和巫师,早就围了过来,低头看着尔康,都是一脸的惊异和不相信。
“驸马,你真的清醒了?你四面看看,看到了什么?”大夫低头问尔康。
尔康四面看,越看越惊。只见自己躺在一间金碧辉煌的房间里,房里居然有座喷水池,层层的帘幔,全是金色的。眼前,慕沙穿着华丽的异国服装,带着几个缅甸宫女,环绕在床前,个个服装艳丽,相貌美丽,恍如仙子下凡尘。
“我看到一间陌生的房间,充满了异国的情调……”尔康惊愕的说着,这是第一次,他真的清醒了。从那个“魂魄”的境界里,走回了“人间”。他震惊的看慕沙,见她巧笑倩兮,一身红色与金色的打扮,美丽绝伦,就更加震惊了。他依稀记得,他是个游魂,正飘荡在幽幽谷和学士府之间,怎么忽然到了这个地方?他迷糊的问:“难道我已经进入仙境了?你是仙女吗?”
慕沙听他说得清楚,悲喜交集,笑着大叫:
“是!我是仙女,是救你一命的仙女!”又笑着摇头,“我当然不是仙女啦,这儿也不是仙境,只是人间!”
“人间?我不认识这样的地方……”尔康惊疑的皱皱眉,“头好痛!”
“慢慢来,不要急!”慕沙急忙说,“你要重新认识我……”说着,乐不可支,“哈!费了三个月,又是大夫又是巫师,神神鬼鬼全体出动,总算把你这条命,抢救回来啦!”
尔康听得糊里糊涂,只见大夫和巫医,彼此握手,欢喜莫名。巫师向慕沙说:
“恭喜八公主,这个驸马,可以活下去了!”
兰花、桂花和几个宫女,就抱在一起又跳又叫,喊着:
“哇!总算没有白费工夫!驸马活了,八公主笑了!”
尔康惊愕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刚刚撑起身子,一阵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怎么浑身都痛?我怎么像晕船一样……”
“赶快躺好,不要动!”大夫急呼,“驸马想下床,还要一段时间!让我赶快调药,好好的补一补身子,腿上的伤口,还要敷药,希望不会留下残疾才好!”
尔康被动的躺在那儿,浑身无力,也动不了。
慕沙看着他,喜悦的笑着说:
“你活了,太好了!这是你的重生!你有一个全新的生命,没有过去,没有大清。从今天开始,是你出生的第一天!”
“什么重生?什么出生的第一天?”尔康昏乱的,着急的问,“难道我投胎转世了?不要不要!你们赶快把我送回去,紫薇需要我,东儿需要我,家里每一个人都需要我……我宁愿做一个鬼魂,一个可以和他们在一起的鬼魂……让我继续飘飘荡荡吧!”他惊惧的动了动手脚,“我怎么飘不起来?我怎么回不去?”
“你要回到哪儿去?”慕沙笑着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什么东儿、紫薇,现在,他们都不存在了!”
“不存在?他们怎么可以不存在?我要起来……”
尔康支撑着身子,才撑起一点,浑身都痛,又倒了回去。慕沙赶紧压着他。
“大夫要你不要动,你为什么一直乱动呢?”她着急的喊。
尔康迷惑的看着慕沙,觉得十分疲倦,精神涣散,眼睛慢慢的闭上了,嘴里兀自低喃的说着:
“我去找紫薇的梦,只有在她的梦里,她才能感觉到我……”
尔康昏睡过去了。慕沙又急呼:
“大夫!大夫!他又不动了,眼睛也闭上了!”
“他太虚弱了,睡着了!”大夫微笑着,“八公主,请放心,他是个奇迹,几次要死不死,现在,人清醒过来,大概就不会死了!”
慕沙放心了,怜惜的看着尔康,那个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捉住她,放掉她的驸马!那个让人震撼慑服的勇士!那个大敌当前,仍然能笑骂由之的英雄!他活了,他以后的生命,将属于她了!她笑了,充满了成就感,充满了感恩,她战胜了死神!她也会掳获这个勇士的心!
46
小燕子和永琪回到景阳宫,又是深夜了。明月、彩霞急忙迎上前来。
“五阿哥,格格,你们可回来了!皇上送了好多赏赐过来,说是赏给荣亲王和两位福晋的!”明月报告着。
“这以后,是不是要改称呼了呢?”彩霞问。
“什么称呼都别改,还是喊五阿哥和格格就好!”永琪疲倦的说,对那个“荣亲王”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说着,知画带着珍儿、翠儿和桂嬷嬷,迎了出来。知画一脸的笑,说:
“永琪!恭喜恭喜!从今以后,是荣亲王了!这是了不得的殊荣,皇阿玛还赏赐了宝剑、笔砚和珊瑚珠宝,要不要赶快过来看?我都放到你书房里去了……还有赏赐给我的东西,在我房里呢!好多好多,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明天早上好去谢恩!”
知画兴冲冲,永琪和小燕子无动于衷。永琪毫无情绪的说:
“我不看了!反正就是那些珍奇异玩,我早就看够了!”他叹了口气,“我们刚刚从学士府回来,那儿的愁云惨雾,还罩在我的头顶上,请谅解我,没有什么情绪去迎接‘荣亲王’这个喜讯,就好像福家,也没有情绪迎接‘贝子’的喜讯一样!和‘死亡’这件事比起来,封王不封王,真是微不足道!”
知画一呆,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忍不住说:
“你和额驸,情深义重是件好事,但是,皇阿玛的恩典,也不能轻视和疏忽!死掉的人已经死掉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呢!”
小燕子一听,心里就有气,哼了一声说:
“是啊!如果尔康不死,说不定你这个‘荣王妃’也捞不到!记住,这‘荣亲王’和‘荣王妃’的地位,是尔康和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用鲜血换来的!你戴着皇阿玛赏赐的宝石,听着大家喊‘福晋’的时候,想一想尔康他们,付出的是什么!死掉的人,换来活人的恩宠,这个‘殊荣’,代价也太大了!”
小燕子这篇话一出口,知画脸色大变。但是,永琪却用一种崭新的,惊佩的眼光,看着小燕子。再也想不到,那个在江湖卖艺长大的小燕子,能说出这样的道理!
“小燕子……你深得我心!”他心有戚戚焉,脱口赞美着,“你能说出这篇话,让我太感动,也太震动了!你不只长大了,成熟了,你的深度和境界,更让我感到骄傲!”
小燕子迎视着永琪的眼光,因他的赞美而深深感动着。
知画看看两人,看到他们一唱一和,彼此欣赏,不禁醋意大发。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压制住自己恼怒的情绪,嫣然一笑,走上則去,挽住了永琪。
“好了好了,你和姐姐两个,反正是如胶似漆,怎么看怎么好,怎么听怎么顺耳。可是,永琪……你是不是也欠我一些东西呢?今天,老佛爷来了,跟我谈了好多的事……总之,我又挨骂了!我想想,还真有点委屈,当初,如果我什么都不管,现在,送命的恐怕也不只尔康一个!我这个‘荣王妃’固然建立在很多人的鲜血上,你们的幸福,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牺牲里!鲜血是一时的,死了也就结束了!折磨却是永远的!有些人,杀人不见血,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当你们两个亲亲热热的时候,别忘了,你们的笑里,有别人的眼泪,你们的甜蜜里,有别人的辛酸!如果你们还能高枕无忧,你们才是‘旷世奇才’!”
知画这一篇话,说得永琪脸色骤变,她一句一句,句句锐利,字字有力,像利刃一样刺进他的心。他瞪着知画,冷汗涔涔了。
小燕子张口结舌,再也无话可答。
知画就看着永琪,柔声问:
“我们是在这儿继续谈,还是去我房里谈?”
永琪看到房里丫头嬷嬷众多,生怕知画再说出什么秘密,只得匆匆的看了小燕子一眼,拉着知画说:
“我们去房里谈!”
永琪和知画进房了。
桂嬷嬷就急忙拍了拍手,扬着声音喊:
“珍儿,翠儿!发什么呆?赶快去准备一些宵夜的点心!豌豆黄,核桃酥,蟹肉云吞和小米粥……快去!”
“是!马上去!”珍儿翠儿欢声的回答,忙忙碌碌的奔去准备点心。
小燕子一叹,心想,我们大家是怎么了?学士府有学士府的悲哀,景阳宫有景阳宫的悲哀,至于晴儿和箫剑,又是另一种悲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天收回了给他们的快乐和幸福?难道快乐和幸福也有用完的时候吗?为什么以前的欢笑,都消失了?怎么会这样呢?她乏力的走回卧房,知道永琪今晚,大概会留在知画房里了,她没有吃醋,只有悲哀。她知道,她的永琪,不管身在何方,心都在她身上。只是,他们六个,怎么会变成这样?
永琪进了知画的房间,知画立刻把房门一关,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
“知画……”永琪勉强的开口。
知画伸手,压在他的嘴唇上,急促的说:
“不管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说!”
永琪就被动的看着她。她那对清亮的眸子,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幽怨,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她的声音,婉转温柔,更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哀恳:
“我了解你和小燕子这一路走来的感情,我也了解你失去尔康的悲痛,我很想分担你的悲哀,很想像小燕子一样,能够和你一起面对这份痛苦,但是,你一直把你的门,紧紧的关着,不让我走进去!”
“不是不让你走进去,是说来话长,有些经历,除非亲身体验,是说不清楚的!”永琪无力的说,此时此刻,还得面对知画,他真有“无处可逃”的感觉。
“不用解释!千言万语一句话,你对小燕子有情,对我无情!当你无情的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因为你心里没有我!”
“我们能不能不要谈这个问题?”永琪疲倦的叹口气,“我心里,充满了战场、缅甸人、象兵部队和尔康的死,真的没有心情来谈我的感情问题!你了解也好,你不了解也好,我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以后,在丫头们的面前,不要再提当初结婚的苦衷!那件事,是各方面造成的,除了抱歉,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怎么办?”
知画听了,背脊一挺,眼神蓦然间变得锐利起来。收起了那份婉转温柔,她的声音,也陡然提高,变得尖锐而有力:
“你说得好坦白!如果我们要用这种坦白的方式谈,我就坦白的告诉你!我的肚子里有你的骨肉,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在我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变成一个静心苑里的皇后!我要我的丈夫,我还要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第四个孩子……我们来日方长,你要帮我完成!”
永琪大吃一惊,凝视着她,这样的知画,简直是陌生的!他率直的说:
“这事……恐怕难了!”
“这事,一点也不难,当初你怎么让我怀孕的,你继续努力就好!以后,我和姐姐的房间,你半个月去姐姐房,剩下的半个月,就要来我的房间!如果你不能真心爱我,你就虚情假意好了!”
她的口气,几乎是命令的。他也一挺背脊,生气了。
“你怎能限制我的生活呢?这太荒谬了!”
“我只是要求我分内应该得到的东西而已,怎么能说荒谬呢?”她振振有词,“当然你可以拒绝,那么,就是我和你恩断义绝的时候,你利用了我,再甩开我,这么无情的人,我也用不着珍惜和呵护!那么,我们大家走着瞧!”
“什么叫‘走着瞧’?”他惊疑的问。
“我想……”她慢吞吞的回答,“你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和小燕子,正式宣战吧!”
他盯着她,她也盯着他。他在她眼底,看到了她的坚决,她的厉害和她的志在必得。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在冒凉气,没心眼的小燕子,她怎么会是知画的对手?知画迎视着他的目光,继续说:
“宫里的战争,你从小看多了!女人和女人的战争,比你那个云南战场,更要惨烈几百倍!你不怕,就让这个战争发生吧!别说小燕子一身秘密,她那个大而化之,沉不住气的个性,要让她闯祸,实在轻而易举!”
“你在威胁我!”永琪忍不住一退,惊喊出声,再想想,这不可能!“不……你不是那种女人,你是忠厚的、诚恳的、有深度的、有修养的女子!你不会那样做!”
“再有深度有修养的女子,都无法承受一个薄情的丈夫!”知画说,忽然收起了她的凌厉,嫣然一笑,声音又转为温柔,“瞧,你被我吓住了,是不是?其实,爱我也不是那么困难,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为什么不让我成为你的贤内助,成为姐姐的知己呢?是敌是友,都在你一念之间!”说着,就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何必把我逼到走投无路?我的错,只在不该喜欢你!”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热烈的吻住他。
永琪怔在那儿,眼前闪过小燕子的脸,那是他惟一的真爱!他的身子僵硬,用力推开知画,喊着说:
“我宁可成为你的敌人,也不能成为你的囚犯!”
喊完,他就掉转身子,往门口冲去。知画飞快的拦住门,凄厉的说:
“不要走!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他大声说,“我不想听你对我宣战,不想听你威胁我……”
知画瞬间瓦解了,泪水冲进眼眶,凄然无助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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