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前一世，她不过是深宫中的公主，除了给她些钱财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这一次不同了……
凤灵柔笑了笑，等到了金国，等她掌了凤印，她便会让人把她兄弟接了去，让她带着身边抚养。
金国民风淳朴，虽是地处荒蛮，可金人性子却是醇厚的。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罢了，想来他也还不至于会跟她计较这些。
“公主，喝盏茶吧。奴婢方才用那边的小火炉给您熬的杏仁茶。”春蕊的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刚从火旁离开的模样，眼中闪着一丝兴奋。平日里都是水袖云蝶两个仗着早到公主身边几日，时刻拦霸着，轮不到她在公主眼前。
凤灵柔笑了笑，从春蕊手中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只觉得带着鲜甜香气的杏仁茶柔滑爽口，咽下去便有一股暖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一边喝着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跟春蕊说着话，不过是问她一些多大年纪，家在哪里，几岁上入宫之类的琐事。
春蕊见凤灵柔问她，当即搜肠刮肚想着新鲜有趣的回话奉承着回答。
“奴婢家乡在海子边上，快马沿着跑几日都跑不到头的大海。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海水瓦蓝瓦蓝的，比咱们宫里的琉璃瓦还好看几分。”见凤灵柔有兴趣，春蕊便讲起了自己的家乡。
“有贝壳、海螺，五颜六色的，什么样的都有。我们那里有人捡来一些格外大的贝壳，用石头打磨得薄薄的，几片黏在一起，做成了扁圆的球，里面放一点点灯油，点着了，那贝壳球就泛出一层层白辉来。对外乡来的人，说是夜明珠，往往真个有人信了呢。”
起因不过是要奉承凤灵柔，可说着说着，春蕊自己的思绪也似回到了记忆深处的家乡。那样一片有着无穷魅力和生命力的海水，绵绵不绝的浪涛，她整个童年都枕着入睡的波涛之声。
凤灵柔轻轻点着头，身子斜斜向后倚在了绣满春花的锦缎迎枕上。她记忆中，金国有着大片大片的草地，如同春蕊讲述的大海一般，快马跑上几日也看不到头。
那样碧绿而茂密的草，在风的吹拂之下，弯下腰去，显出一朵朵白云似的羊羔来。
“还有一种黑漆漆的小东西，叫海参，用大葱炒着吃，香得吞掉舌头。”春蕊掰着手指，给凤灵柔讲海里的好东西。
凤灵柔含笑靠在贵妃塌上听着，一口口轻呷着杏儿茶。说起吃来，她一向不大吃得习惯金国的饭菜，幸好身边带着东晋的厨子，他便让人在宫中给她开了单独的小灶。
可他自己却是不爱吃东晋的饭菜，只爱那烤得油腻腻闪着油光的羊腿，手腕一抖，袖子里就探出匕首来，把羊腿削得如同纸张一样轻薄，喂到麟儿口中去。
说起来，麟儿还是像他多一些……
自己怀孕的时候，一口金国的饭菜都吃不下。可麟儿偏偏爱吃得紧，当时的麟儿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才会自己吃些东西，便牢牢抓着他的衣袖，张着才长出糯米粒大小牙齿的嘴。口中一声声喊着：“娘……娘……”
她便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一巴掌，“那是羊！笨小子！连个话也说不清楚。”
眸子向着他的方向一瞟，口中嘲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你爹爹了。回头啊，娘得好好问问你爹爹的奶嬷嬷去，看看他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对着羊肉喊娘的。如同你这般笨！”
他便跟她瞪眼，瞧起来凶得很，像只护着崽子的大灰狼，“我儿子哪里笨了？”
她便用袖子掩住了口，只露出一双波光流动的美眸，如同受了惊吓一般看着他。
他便得意洋洋的哼上一声，一把拎起圆滚滚的小胖子抗在自己肩头，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嬉笑着从她寝宫跑出去，找厨子去给烤肉吃了。
凤灵柔嘴角的笑意渐浓。
“我们那里也有海呢，苦咸苦咸的水，不过，里面有大鱼，比一栋房子还要大上许多。”一个换木炭的小丫头听见春蕊说海，扭过头来说道。
春蕊好容易捞到一个给凤灵柔留下印象的机会，见被小丫头抢了话，顿时不高兴起来，嘟着嘴说道：“怎么这样没规矩？公主跟前也是可以胡乱插话的吗？你是哪个姑姑手底下的？看我不告诉你姑姑去！”
那小丫头撇了撇嘴，转过头不说话了。春蕊不依不饶，还要追到小丫头跟前再问，就听见凤灵柔低声笑道：“傻丫头，你不见她身上的衣服。是金国过来接我的丫头，他们那里原没我们这么大规矩的。”
又对着那丫头笑道：“无妨的，一起过来说说话。你正好也告诉告诉我的丫头，咱们金国皇宫里的规矩。”
那小丫头本来负气转过了身去，可金国人本就多是淳朴爽朗的性子。此时听见凤灵柔说“咱们金国”，显得格外的亲近，刚噘起的嘴角向上一勾，形成了弦月般的形状，弯弯得透着欢喜。
“咱们金国原本是个部族，大家都是亲戚来着，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并不分谁尊贵些，谁低贱些。后来被人欺负了，咱们去打他，可怎么也打不过，咱们这才推选了一个首领出来，让他带着咱们打他。”小丫头关于战争和统治的讲述别有一番意趣。
凤灵柔听的捂着嘴笑倒在塌上，那小丫头瞪着圆溜溜黑乌乌的一双大眼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凤灵柔一边用帕子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面说道：“你说的很对，可不就是因为打不过旁人，才要推选个首领出来的。”
小丫头得到了肯定，得意的看了气鼓鼓的春蕊一眼，继续说道：“可咱们打他们，他们也要来打咱们，这么打来打去的终究不是个法子。于是咱们的首领就把他们都收服了。从此，再也不打架了。咱们也就有了皇帝了。”
凤灵柔心中咯噔一声，笑声顿时止住了。
这么打来打去的，终究不是个法子……
都收服了，就不打架了……
心中一个隐隐的念头升腾着，在胸中翻滚，让凤灵柔如同浑身的热血都被唤醒了。
若是能令金国也把东晋和西楚收服了，是不是战争也就可以平息了？
她就在也无需担心刀兵四起，在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她便能安然的独守着那一份属于她的幸福了？
都收服，就不打架了……
小丫头那带着稚气的话语在脑海中翻滚着，仿佛燃烧着的火焰，在凤灵柔的心上烙下深深的痕迹。
坐直了身子，凤灵柔抚了一把自己酸软的腰肢，才不过坐了一日车罢了，就疲倦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的娇弱的身子，她又如何能做到都收服了呢？
轻轻叹了口气，凤灵柔慢慢倚回了迎枕上去。
耳中听着小丫头讲述着：“因此上，咱们金国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咱们原先就是一家人来着。”
凤灵柔点了点头，示意春蕊递了个小金锞子给那小丫头，赞赏似的说道：“你说的极好，这个给你拿去玩吧。”
小丫头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向着凤灵柔道了谢，又说道：“方才公主叫人打听的那片林子我也知道呢。”
凤灵柔猛然坐了起来，厉声问道：“那林子，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丫头似是被凤灵柔的反应吓了一跳，怔了怔才期期艾艾说道：“那原是皇家的林子，原来是人人都可以进去打猎，采蘑菇，采野果子的……后来才渐渐得不许人去了。只是公主说的那些，是并没有的事。”
“原来是皇家的林子啊……”凤灵柔低声重复着小丫头的说，看来，那里面果然藏着他不愿意让她知晓的秘密了……
他对于她终究是有所隐瞒的……
凤灵柔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娇艳的唇瓣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所期望的最纯粹的感情，这人世间到底有还是没有呢？
他对她如此宠爱，她与他如此恩爱……
这又到底都算是什么呢？
“公主？”春蕊看着凤灵柔变了脸色，心中升起一抹忐忑，不过才片刻的功夫，公主那本来红润的脸庞就变得煞白，白得像是冬日里的雪，一般的晶莹，一般的让人觉得冷。
“莫不是这里不够暖，您着了风寒了？”春蕊心中惴惴不安，若果真是如此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无事的。”凤灵柔低声说道，缓缓摇了摇头，把手中喝剩下半盏杏仁茶递回春蕊手中。
“哎呀，只顾着说话了，公主的茶都冷了。奴婢去给公主温一温茶。”春蕊连忙自责，“公主，您稍等一下，立刻就能好的，保管还是滚烫的茶水。”
凤灵柔的笑容更加苦涩了起来，茶冷了可以温一温，若是人心冷了，该怎么才能重新温的滚烫呢？
看了一眼忙碌的春蕊，凤灵柔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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