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虎！”苏龙陡然发出一声爆喝，那声音随着他口中喷射而出的鲜血冲向天际，“带公主走！”
银面人一怔，只见道路旁的树林中突然蹿出一条身影，向着倒在血泊之中云蝶直冲而去。
那身影宛若从天而降的大鹏一般，眼看着就落在了云蝶的身旁。
那银面人稍一迟疑，向着魏虎迎了过去，凤灵柔心中陡然一松，一股清新的空气瞬间充斥了全身，身子软绵绵向着地上滑落。
还不曾落地，却突然觉得眼前景物一闪，自己双足已经离开了地面，被苏龙抱在怀中，耳边只听得风声阵阵。
两旁的树木如同在飞快的后退。双眼被风吹的几乎无法睁开，下意思的将头埋进了苏龙的怀中，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来强大的安全感。
不过是霎时间的功夫，竟被苏龙带着逃出了白衣人的包围圈中。
一滴滴鲜红的血落在了凤灵柔月白的中衣上，凤灵柔下意识的一抬头，却看见苏龙的嘴角不断的渗出血来，大滴大滴的跌落。
他的双眉紧锁着，双眼的瞳孔都剧烈的收缩成了小小的一个几乎只有针尖大的点。
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一步也不停的向前狂奔着，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自己。
他要带着她逃出去，他绝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他在搏命了……
凤灵柔心中升起的异样的感觉来，他是她的仇敌，他是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寇！
可此时此刻，她却在他怀中，正在被他用生命维护着。
凤灵柔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救了她的性命。
凤灵柔心中一阵烦乱，下意识的转头，似是想避过着让人无从打算起的事实。
凤灵柔转头看向了刚刚逃离的地方，却看见魏虎也到了“公主”跟前，却是在引得银面人向着他而去的时候，回身抱起了水袖，向着与苏龙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银面人似是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追赶哪个。
“公主！公主！”远处身着布衣的葡萄突然嚎啕大哭，似是已经手足无措的模样，张开了双臂，却又不敢去触碰云蝶后背上的那柄飞刀。
凤灵柔的心中一紧，不知道葡萄会不会死……
她布衣荆钗的跟在自己的马车之后，是在寻找主仆相逢的机会吧？她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吗？
可惜……
也许，她永远都不能知道了。
此时的葡萄看都没有看凤灵柔的方向一眼，因为她知道，她越是对云蝶表现的关心，就越能为公主拖延时间。
只希望公主能够逃脱。
当日被从皇宫之中拖了出来，直接被扔在了宫门之外，她不是没有怨过，不是没有恨过。
却在午夜梦回，突然翻身坐起，心中陡然明白了过来。
公主是为了救她……
她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说，才会让人如此做。
心中的疑惑在一瞬间得到了解释，葡萄觉得自己的心中骤然就松了下来。听到公主出嫁的消息，她便一路随着车马行走。
希望能再见到公主，也希望公主能够带她到金国去，给她一条活路。
谁料想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在云蝶从马车上跌落的瞬间，她真的以为是公主，这才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到了面前，见是云蝶穿了公主的衣裳，心中明白了过来。
却是将错就错拉着云蝶一起向外跑。
谁知道……
到底是功亏一篑了，幸好那位俊朗的侍卫反应当真是敏捷，抱着公主逃脱了，那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为公主拖延片刻的时间，那银面人发现的越晚，公主逃出去的机会也就越大。
葡萄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沙哑是嗓子中挤出令人瞬间起满鸡皮疙瘩的声音，脸上的伤疤更见狰狞。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公主的？”银面人走了过来，看到葡萄的脸似是吓了一跳。这么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与当朝金尊玉贵的公主扯上联系的。
葡萄抽噎着止住了哭声，嘶哑的嗓音难听之极，“我原是公主的侍女，从小服侍，自然是认得公主的。”
“抬起头来。”这样的人，会是公主的侍女？银面人对着葡萄说道。
葡萄不敢不从，战战兢兢的抬起了脸，眼眸却垂向地面，不敢看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具。
银面人的一双眸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葡萄，只见她的脸庞带着微微的椭圆，五官生得十分甜美。可一道泛着红的伤疤横曳过整张面孔，让原本清丽可人的脸看起来狰狞如同鬼魅。
银面人口中啧啧有声，从清丽到狰狞，这样的转变定然是眼前这女子最深的痛苦了吧？
那么，这便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了，银面人看了半晌，直到葡萄浑身蜷缩成了一团，才说道：“你想不想变回去原来的样子？”
葡萄一怔，浑身颤抖了起来。原来的样子……
双眸骤然正大，心中闪现的，却是记忆中镜子里那张甜美的脸庞，她曾经的样子。她曾经也对着镜子笑看自己笑靥如花，虽然比不上公主，可也算得上的个动人的美貌女子。
自从失去了这样的容颜，她便再也不敢去照镜子了，甚至是洗脸的时候偶尔从水中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脸，都会又气又恨，哭着打翻洗脸水。
大约过了三年吧……
整整过了三年，她才接受了自己的容貌已毁这样一个事实，让她痛彻心扉的事实。
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
这是可能的吗？
不，这怎么可能呢？她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脸上的伤疤如此巨大，已经彻底损毁了她的容貌……
银面人看着葡萄不断变化的脸色，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冷笑了起来，话语中带着尖锐，问道：“你不信我？”
葡萄只觉得浑身酸软，绝望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是不信公子，我是不信自己还回得去……”
她怎么可能回得去呢？那些天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她不过是宫中的婢女，可她却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的叫她一声姑娘，不得恭恭敬敬的听着她使唤差遣。
公主笑嘻嘻的喊着她的名字：“葡萄，我们去跳百索。”“葡萄，我们去踢毽子。”
才不过几岁的年纪，已是容貌出尘，声音如同娇莺出谷。公主便是她最大的骄傲，她心底深处此生的依仗。
她以为她会陪伴她长大，随着她出嫁……
然后，如同所有得宠的宫女一样，被指婚给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从此和和美美，一生平顺……
“我回不去了……”葡萄的眼泪滚落。
银面人点了点头，“这个回答道也算得上是老实了。你可听说过幽冥域吗？”
葡萄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东晋国只有一种人不知道幽冥域，那就是没有长着耳朵的人。那传说中比阎罗王的森罗宝殿更加阴森可怖的地方，那种种比十八层地域更血腥严酷的刑法。
“你……你是……”葡萄坐倒在了地上，仰头看着银面人，双腿乱蹬着想要尽量离他更远一些。身上沾染满了地上的泥泞，双手深深陷入污泥之中，却丝毫也顾不得了，只是徒劳的向后躲闪着。
幽冥域，素来有活地狱之称，那里的人简直不能称之为人，不过是有呼吸的尸体罢了。
惊恐的看了一眼那些白袍人，心中暗暗骂自己笨，这样明显的特征，为什么竟然没有看出来？
银面人笑了起来，“幽冥之域自然是人人都应该害怕的，可唯独你不应该。难道你顶着这样一张脸，又比做鬼好到哪里去了吗？”
葡萄顿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一动不动。
正如眼前之人所说，这样一张脸，她只怕也活不下去的吧？想到在宫内所受的欺压，想到在宫外别人的鄙视和厌恶……
果然，是合死差不多的事啊。
“你只要告诉我，那个才是真的公主，我就还你一张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脸庞。”银面人的声音中充满了诱惑。
葡萄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只要一句话，她就能回到从前。
“若是你不说的话，我也有得是法子……”银面人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毒，那狠厉的目光让葡萄浑身一颤。
“可这么难得的一张脸，”银面人笑了起来，他学过不少手段，可从来没有机会施展过。这样的一张脸对于他而言，可谓的难得的素材。虽然照着这样划破旁人的脸也并不难。
可终究要登上四五年的光景，才能有眼前这女子这般陈旧的伤痕。他不喜欢等，尤其不喜欢那么久的等待。
“只要你说一句话，说一句实话。”银面人低声承诺着，语气之中充满了诚恳。
葡萄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更厉害了，噗通，噗通……
几乎要从她胸膛之中跳跃而出。
只需要一句话……
她便能回到从前，那记忆深处甜美的闪烁着动人情韵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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