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却看见那银面人骤然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凤灵柔只觉得虽隔了如此之远，却依旧清晰可见，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如同一潭带着毒的湖水，阴暗而森冷。
一丝狠厉从那双眼眸中闪过，凤灵柔惊叫出声。她看见那银面人的行动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正向着自己的方向追赶了过来。
“他追过来了！”凤灵柔忍不住低吼。那人分明前一刻还在于葡萄说话，难道是葡萄不经意间露出了什么破绽？
想到刚才那人对云蝶的怀疑，凤灵柔心中一紧。
苏龙的脚步却开始踉跄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炙热的呼吸喷得凤灵柔满头满脸都是，让她忍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精致的容颜。
苏龙嘴角的血滴得更急了，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凤灵柔甚至感觉到了苏龙抱着自己的手掌上，也有一层隐隐的汗意，透过她身上的单薄的中衣，那微微的湿意直传到了她的肌肤上。
凤灵柔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厌恶眼前这个人，厌恶这个人的一切。
厌恶？
凤灵柔怔了怔，她是恨他的，她是巴不得他立刻就血溅五步立刻就死在她面前的。
怎么，她现在感觉到的是却只是厌恶……
“公主，臣身上的毒大约是要发作了。我们跑不了，寻个地方暂且躲闪吧！”苏龙的声音喘息不定，尾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好。”凤灵柔点了点头，她已经开始感觉到了苏龙的手臂不断在颤抖着，若是他不是为了护着自己，也不至于中毒吧？
甚至他即使中毒之后，都还是有机会逃生的，只要他扔下自己跑掉，那银面人相比不会追赶他的。
毕竟，他的目标是自己，而不是苏龙。
凤灵柔轻声叹息着，心中的恨意似是在随着苏龙那艰难的一步步在消退。
苏龙的额头上凝满了细密的汗，脚步越来越重了，紧紧咬着的牙关让他脖颈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细密的汗珠凝结成了黄豆大小，随着苏龙的跑动滚落下来，落在了凤灵柔的手上，滚烫的，带着苏龙身体的温度。
凤灵柔似是被烫着了一般，骤然甩了甩手，眼看这那滴汗水跌进尘埃之中，迅速与地上湿润的泥土融合了，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凤灵柔的呼吸开始急促的起来，她的脑海中仿佛是有两个自己在激烈的争吵着一般。
是他的一句话杀了麟儿，他甚至还说不值得……为了麟儿不值得……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儿没有任何事是不值得的。
命令虽然是自己的父皇下的，可真正害死自己的孩子的那个人，却是眼前的苏龙。
可他却救了她，甚至在他中毒之后，在他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他还拼命保护着自己……
凤灵柔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进也是错，退也是错……
心中源源不断的念头正在翻滚着，却觉得身子陡然下沉，下意识的低头，才发现苏龙单膝点地，正在吃力的探出手去，似是想打开一扇闭合着的房门。
凤灵柔抬眼打量，只见眼前一所破旧的宅子伫立在路旁，显然已是久无人居住了。院落中早没有了生活的痕迹，一切都落满了灰尘，显得破败不堪。
黑漆的木门斑驳着，露出里面陈旧的木色来，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边缘早被磨得失去了棱角，显得苍老而年迈。门缝里结了蜘蛛网，层层落落的细小昆虫尸体干涸在了蜘蛛网上，落满灰尘，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年。
“放我下来。”凤灵柔低声说道。
苏龙依言放开了手臂，凤灵柔只觉得身子骤然一冷，刚才被苏龙抱在怀中还不觉得，此时离开了他的怀抱，才发现自己这件中衣实在是单薄的很。
凤灵柔伸手用力推向房门，她几乎是一落了地，就立刻用尽全力想要推开那房门。
“公主，让一让……”苏龙艰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凤灵柔转身看向似是已经站不起来的苏龙，只见他艰难的用手中的宝剑撑在地上，整个人以极慢极慢的速度缓缓向上努力着。
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用尽了全力，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滚滚而落。握着剑柄的手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紧紧的。
凤灵柔只觉得心中一软，却见苏龙跪在地上腿刚离开地面，就整个身子向着门砸了过去。
“小心……”凤灵柔惊呼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搀扶。
却听见“咣当”一声巨响，那门被苏龙生生砸了开来，苏龙整个人跌进了屋中，侧身倒在地上，似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凤灵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用自己的身体撞开门的……
看着狼狈不堪蜷缩在地上的苏龙，凤灵柔只觉得心中似是快意又似是心疼，瞬间脑海之中空白一片。
咬了咬牙，强自镇定了下来，凤灵柔抬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想要关上房门时，才发现苏龙的一条腿还架在门槛上，而他整个人却是一动不动。
凤灵柔咬住了下唇，飞起一脚踹在了苏龙的腿上，只听见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中，苏龙发出了低低一声闷哼。
他还没死。
凤灵柔竟莫名觉得有些心安了下来。
伸手关上房门，转过身来面对着苏龙用后背紧紧抵住。
他还躺在地上，中了毒，这样快速的奔波会加速血液的循环，让他的毒性发作的更快。
看着苏龙紧闭着双眼，满脸痛苦的表情，嘴角滴出的鲜血在地上凝成了小小的一滩。暗紫色的血，带着森森诡异之感。
凤灵柔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苏龙身侧的宝剑上，他依旧握着剑身，即使整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却仍然没有松手。
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那对于她而言，就是难得的机会了。
凤灵柔的目光看着那柄长剑，她只需要拔出剑来，只需要一剑，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
她所有的仇恨都会随着着一剑烟消云散。
用他的血来抚慰麟儿的在天之灵。
凤灵柔的身子慢慢站直了，向着苏龙手中的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绣着双飞彩凤的绣鞋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柔软的鞋底激起地上沉积的灰土，门缝的阳光下，似是盈盈点点在飞舞着一般。
凤灵柔一步步靠近，她知道，这几乎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一个现在就能为麟儿报仇雪恨的机会。
她期待着看见他的血飞溅而出，看着他身首异处。
要解心头恨，亲手杀仇人。
凤灵柔的握住了剑柄，缓缓抽出了长剑来，宝剑离鞘，发出“仓啷啷”的声音，在凤灵柔的耳边回荡着，仿佛是一声声焦急的催促。
可心中的两个声音却在一刻都不停的争论着，一个极力鼓动着她杀了他，一个却在极力劝阻着。
杀了他，杀了他麟儿才没有白白死了，麟儿的仇才算报了！
可如今麟儿都还不曾出生，她与他的恩怨是上一世的事了，这一世她方才受过他的大恩。
杀还是不杀？
凤灵柔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不杀，此意难平！
可杀了，她终究会觉得愧疚吧？
凤灵柔心中百转千回，看着昏迷在地的苏龙，心中难以决断。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着，而凤灵柔便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手握着宝剑站立着，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得，仿佛一根被拉升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开了琴弦。
双腿开始颤抖了起来，因体力不支也因为内心激烈的挣扎。光洁的仿佛被柔光环绕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一星星一点点散布得密密麻麻。
握着宝剑的手掌灼热的如同被炭火烧烤，可指尖却一片冰凉，冷得几乎要失去了知觉。
苏龙的发丝凌乱，浓眉蹙起，口鼻中呼出了热气吹散了地上的尘土，飘扬了起来，又落在他的脸颊上，让本来惨白如纸的面孔之上笼罩了一层浓重的灰色。
嘴角溢出的鲜血不知何时变成了墨汁一般的黑色，从灰暗的尘土中蔓延开来，混合着烟尘气散发出阵阵恶臭。
便是她不动手，他想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凤灵柔缓缓举起手中的宝剑，心中升腾着恨意。如果不杀了眼前这个人，她只怕夜夜都无法安寝吧？
麟儿纵然现在还不在这世上，可他终究是要来的。
为了麟儿，便算负了苏龙又如何？
便算是负了天下，又如何？
手中的长剑闪烁出锐利的光，森然的寒意霎时间充盈了整个房间，连破败的墙壁都倒影出宝剑的光芒。夺目的寒意铺陈开来，无边无沿，凤灵柔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和宝剑合为了一体，浑身都充斥着杀意。
凤灵柔双目圆整，看着昏迷在地的苏龙，紧咬了牙关。
高高扬起手中的宝剑，对准了苏龙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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