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柔惊得浑身一颤，是那银面人的声音，手指颤抖着宝剑落地，与苏龙不过差了一寸的距离，紧紧挨着他的头，落在了苏龙的耳边。
“当”，剑身与地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大，可在这呼吸可闻的安静空屋之中，却如同铜钟骤然被敲响。
地上的苏龙骤然睁开了双眼，清冷的双眸看向凤灵柔，双手在地上一撑，竟然坐了起来。他咬着牙挪到门口，用后背抵住房门。
凤灵柔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几乎让她无暇做出反应来。
手指还在颤抖着，耳轮中那声音还在回荡着。
闪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她没有机会再嫁给他了。
今日，她大概就会离开这世上了吧……
凤灵柔低下头去，眼中泪珠滚落。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认识她，还来不及爱上她，她与他再也没有机会重温那些甜蜜了，再也没有机会一起抱着麟儿行走了御花园中……
那些简单的，平淡的幸福啊……
一幕幕曾经的过往在眼前划过，清晰的宛若昨日，却又遥不可及。
凤灵柔缓缓捡起地上的长剑，向着门口缓缓走去，打算迎接自己的命运。
她要打开门，她要问个明白他为何要杀了她。
只要她知道了缘由，她就自戕。她死过一次了，她不怕死，却不愿意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她是东晋的宁国公主，她是金国的至尊皇后。这世间的女子，尊贵莫过于她，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尊严，体面。
只是可惜，她与他终究是不能白头到老的。
也好……
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吧。毕竟，他还不曾爱上她，这一世她还来不及在他心中留下位置。
她走了，他自是会爱上别人的吧？
他不会为她伤心，甚至可能都不会为她落泪……
凤灵柔只觉得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可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总好过，她与他相爱的那么深，那么浓厚，却眼睁睁看着爱侣惨死，那种生生被人摘去了心脏的疼她曾体验。
便不想，让他也承受这样的痛苦。
那太疼了，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疼的让人生不如死。
手中提着长剑，剑尖拖行于地面，极其一溜零星的火花，仿佛随着凤灵柔的脚步而起舞。
抬头看向那陈旧的漆黑门板，门缝中透出丝丝缕缕的光。
这样好的初春天气，这样美的春光。
凤灵柔深吸了口气，对着用身子挡着门的苏龙低声说道：“让开吧，刚才他的声音就在门外了，你挡不住他的。”
苏龙喘着粗气，抬起头来，伸手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若是他果然在院门之外，只怕现在已经要闯进来了。这应该是传音入耳的江湖手段。”
凤灵柔疑惑的凝眉，不错，若是那银面人真的知道了自己的所在，定然没有耐心在门外等候这样许久吧？
凤灵柔只觉得心中莫名的一松，竟不知是为了自己的行踪不曾被人发现，还是为了苏龙已醒，她终于不必面对是否要杀了他这难以决断的问题了。
低下头去，只见苏龙一手抓着自己的衣袖，一手撑着地，后背死死得抵住了门。
苏龙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仰望着自己，已不见了往日的冰霜之色，反而充满了诚挚，竟让人无端觉得正直……
为什么是正直？
苏龙的额头开阔，眉峰如墨染就，虽是嘴角血迹未干，脸上却是全然的坦诚，无端端让人觉得傲然又正直。
可惜了……
这样俊朗的容貌，宛若神低最精心打造出的五官。
可惜他与自己是不同戴天的大仇！
苏龙伸出手去，向着凤灵柔手中的长剑，低声说道：“公主，此物锋利，还是交给臣保管吧。”
凤灵柔点了点，松了手。
苏龙接过剑来，还剑入鞘。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声音中带着冷意，“多谢公主刚才不杀之恩。”
凤灵柔一怔，原来他知道……
“你……”凤灵柔心中开始不安了起来，毕竟让对方知道自己曾动过杀他的念头并非好事，可心中的傲气仍在，却又不屑于否认或者狡辩。
“公主到底是心软……”苏龙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声音显得有几分慵懒，“想来是因为那名叫云蝶的婢女？”
凤灵柔默然了，她自然知道苏龙的职责所在。而在他看来，他与自己素不相识，唯一有可能让自己动了杀念的事，也只能是因为云蝶了。
见凤灵柔不语，苏龙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伺候的多年的侍女，心中有些不舍得也是常情，也许是她一时的怒火？
可是，自己到底刚刚救过她，因此她虽然生气，却终究是没有下手。
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位公主对感情看得极重，这样的性子，对于一位和亲的公主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即使只是宫中的侍卫，苏龙却也知道。两国之间的战争是一定会发生的，区别不过是早晚罢了。
到时候，不知道这位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一面是生养的父母，一面是恩爱的夫君……
苏龙看向凤灵柔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一层怜惜，无论谁胜谁负，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创伤和痛苦吧？
可她终究是聪明的，她想来也看穿了这一层，否则的话，也不会有在东晋国皇宫之中的那一番话了。
只是，赌气说说是一件事，真的做出来……
就像她想要杀了自己一般，剑已在手，自己当时无力抵抗，她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安静伫立的凤灵柔脸上交织着恨意和悲悯，分明是在两个极端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却让人丝毫不觉得怪异，只觉得是种诱惑。
神秘莫测，让人忍不住发出疑问，想要探寻根由。
苏龙坐在地上，仰视着凤灵柔，眉头却在慢慢皱起，突然手上用力，一把将凤灵柔拽得蹲下身来。低声说道：“这次，是真的来了。”
凤灵柔一惊，屏住了呼吸。倾听着门外的动静，苏龙的话说完，足足过了有半晌的功夫。凤灵柔才听见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三五个人的。
“不要发出声音来，他们就不会察觉。”苏龙凑近了凤灵柔，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凌乱了的发蹭过她的脸颊。
凤灵柔缓缓点了点头。却感觉到苏龙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猛然一用力，捏的她几乎要痛叫出声，苏龙的脸色飞速变得惨白。
她听见了刀锋的声音，现在是在外面的人正在用刀捅刺一切可能藏人的地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如果他坚持抵住门，自己可能要挨上一刀，可如同此时闪开，门便会被那些正在搜索的白袍人打开。
苏龙深深呼吸了几次，咬着着挪动身体，一手抓着凤灵柔让她保持在自己的身前，可以用自己的身子护住。
一手平平伸开，仿佛一条门栓一般，挡住了房门。
片刻，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外的位置，隔着门缝，凤灵柔看到一秉长刀从门缝中递了进来。
还好，离他们的位置还远。
心中刚刚松了口气，却看见第二刀递入，位置与第一刀的位置只错开了两寸有余。
那站在门外的白袍人，脸色灰白，面无表情。只是沿着门缝，一刀一刀的递送着，速度极快，但动作机械仿佛没有生命一般。
一刀，两刀，十刀……
眼看就要到了苏龙手臂的位置了。
苏龙侧头看了一眼，将手臂微微下移。随着一刀刀的递入不断的下移着。
凤灵柔紧张的看着，冰冷的刀锋一次次的试探，苏龙不断的移动着手臂，终于到了无法再移动的地方。
而此时松开手的话，白袍人就会推开门，走进来……
看了一眼眼前的凤灵柔，苏龙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随即猛然一咬牙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那刀锋已经从门缝中又一次深入，如同切豆腐一般，闪着冰冷的寒光从苏龙的手臂上直刺了过来。
苏龙要紧了牙关，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有瞬间渗出的大滴大滴的汗水，让人看得出他真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喷溅出的鲜血洒落在地面，朵朵红梅盛放一般。
那白袍人仿佛对一切都毫无所觉，机械的转过身，向着下一个方向走去。
苏龙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满头大汗的瘫软在了地上。等那脚步声去得远了，才喘着粗气对凤灵柔低声说道：“刀上染了血迹，只怕那人很快就会来了……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战了，我尽量死缠住他，公主找个机会，向东边走。”
苏龙喘了口气，断断续续说道：“只要走十余里，就有驿站了，公主到了驿站，就安全了……”
凤灵柔点了点头，问道：“那你……”
苏龙苦笑了一下，说道：“臣只怕是回不去了，若公主平安，还请公主替臣奉养家母，足感大恩……”
“好！”凤灵柔点了点头。
无论他与她之间有着怎么样的恩怨纠葛，罪不及妻孥，他若是为她而死，她便替他奉养堂上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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