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躺在锦缎铺就的大床上，鹅黄色的纱幔低垂，上绣着翠绿的竹叶并各色草虫。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床帐，竟让她恍然之间以为回到了东晋皇宫之中。
凤灵柔伸手抚额，接着手指淡淡凉意驱散昏沉之感，却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公主，您可算醒了。”
随着话语，一个玲珑的身子向着床榻前扑了过来。伸手掀了纱幔，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就展露在了凤灵柔面前。
“是水袖啊……”凤灵柔的口中低声说着，只觉得随着水袖扑来带过的阵阵香风让她眉头又一次微微蹙起。
“公主，是奴婢……”水袖俯身在凤灵柔身旁，竟是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方才见到公主这样被苏侍卫送了回来，还以为公主受了伤，却又听说只是昏过去了。奴婢向着，若是没伤着，怎么会昏了过去？只怕是公主伤在了什么不好对着苏侍卫说的地方了。”
水袖双眸中波光潋滟，带着盈盈水雾，看起来愈发显得娇柔可人，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怜惜。
凤灵柔却第一时间伸手向着怀中摸去，那本山洞中得来的无字书，她一直藏在房中，因着这几日心中知道苏龙快要来了，便贴身收藏了。
手指触碰到柔软的书页，知道还在，这才心中松了口气，对着水袖低声说道：“我没事，不过是一时间精神恍惚罢了。”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往起坐，水袖连忙伸手搀扶。凤灵柔却在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身体的瞬间微微一躲。
水袖楞在了当场，眼看着凤灵柔自己坐起身来，对着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水袖却是才答了一声：“天才刚刚放亮，公主睡了一夜了。”人就委委屈屈哭了起来。呜咽着说道：“公主可是怨奴婢了？”
凤灵柔闻言不由得一怔，怨她？
这话，却也不能说不对。
毕竟，当日里苏龙所说的身量相仿分明是指的水袖，可水袖却把这件事推到了云蝶身上……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略带几分冷意的笑来，上一世，她与她不曾有过这样境遇，是以，她也不过是知道这个丫头因是罪臣之女入宫，所以心中始终存了几分傲气罢了。
想着她原本也是朝廷大员家中的千金，一朝沦落为奴为婢，心中不平也是常有的事，于是便从来不曾留难过。
甚至于，这一生，她还打算将她家中那唯一存留的庶弟接到金国，好在让姐弟二人都在自己的庇护之下，能够平安一生。
上一世……
凤灵柔的目光落到了水袖的身上，上一世，她怀了麟儿之后不能侍寝，便在凤藻宫中给水袖分了院子，后来，也是她的进言之下，得封贵人。
只是从此之后，她们主仆的关系就越来越淡漠了。
她一直算不上得宠，可也不曾被冷落，不过是一两个月间，她有了不方便的时候，殷舷哲总会去她房中歇歇罢了。
而自己，到底心中拧着，虽是知道这种事势不可免，也终究是不舒服的。水袖却也不见得有多恭顺，只不过是按礼敬重而已。
她本就不是真心欢喜，她又不曾刻意笼络着，一来二去的，就生分了许多。
说起来，却还是自己的错。
凤灵柔轻叹了一声，若是真心为她，就该好好给她寻个人家，打发她出宫嫁人，一夫一妻过过小日子。
这一次，可不能再错了……
虽是主仆，却也是多年相处，想到前世两个人最后闹得如此冷冰冰的，心中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当下脸上多了一分笑容，对着水袖说道：“事发突然，那件事并不怪你。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你自己也不要多心才好。”
终究是主仆一场，回头好好替她谋划着嫁了，对得起她们之间的情分就是。
水袖见凤灵柔脸上有了笑容，心中的不安才渐渐平复了。擦了脸上的泪痕，也随着凤灵柔露出笑颜来，低声说道：“知道公主不怪奴婢，奴婢就放心了。”
凤灵柔点了点头，任由水袖服侍着她更衣洗漱了。
水袖见凤灵柔不躲了，也只道刚才是她才醒过来，又是受了惊吓昏迷的，所以一时才有些反应过激了，并非是对自己的排斥。
只要公主不是对自己生了结缔就好。
只是不知道云蝶那丫头……
水袖心中低声叹息了一声，想来只怕凶多吉少吧？
当日所做，她心中并无愧疚之感，虽也惋惜云蝶，但当日情形必然要有一人为公主替死。她若不如此，那要死的人就是她了。
蝼蚁尚且偷生，人世间谁不贪生怕死的？
她所怕的，不过是公主因此而厌恶了她罢了。
服侍着凤灵柔洗漱已毕，在镜前细细替她梳妆，水袖却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来。公主她是常见的，从公主十岁那年起，她就一日都不曾离开过公主的身边。
只有这次，稍稍分别的一些时日，可算来也不过是两个月有余，为什么此时看来，公主竟是迥然不同了呢？
本以为人在山上，公主必然受了风霜之苦，却不料想那如玉的肌肤反而愈加润泽了，不但颜色白皙，纹理细腻，更加从里往外都透着一层薄薄的粉色。一双眼眸中竟似是换了，眼波流动如星辰闪烁。
公主原就生的极美，这是整个皇宫人人都知道的事。可却从来不曾如此的美过，分明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可却让人明确的感觉到了不同。
水袖忍不住问道：“公主原就是倾国倾城的，可怎么如今看着，却更添了一段神韵。仿佛是山水间的灵气滋养，既生动又活泼，倒像是画中的仙子活过来的一般。我是见惯了公主的，可如今看一眼，只觉得痴迷醉倒，现在还觉得心中打鼓呢。”
凤灵柔眼波一转，横了水袖一眼，温声说道：“少哄我开心了，不过还是原来的样子罢了。”
心中却陡然想起了南宫轩那句话，“只有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磨砺，在剧痛中酝酿出的美，才能令世人迷乱，才能颠倒众生。”
凤灵柔手上把玩着的金簪向着桌上一拍，终究是让他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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