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鳞-第3章 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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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听得出保镖对我举止的认同是出自肺腑之言,但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在没有露出马脚之前,妮迪娅可以算作我的一大助力,然而只要我的身份水落石出,她就会立刻化身为专门为了对付我而存在的断头台。她的每一个动作对我而言都相当于铡刀的颤抖。虽然她帮我开启豪华轿车中门的动作是如此谦恭有礼,但我去仍然感觉脊背发汗,由于这座城市中并无传说中的敞篷跑车作为嚣张的拉风座驾,所以连带着铁通的树苗只能小心翼翼从天窗放置在加长版豪华轿车的中央位置附近。并且又我来做好重心呵护,以防突发情况的急刹车导致功亏一篑。尽管妮迪娅的驾驶技术足可驾驭任何刁钻僵硬的装甲车轮,但是我不能预料这座经常风云突变的城市中会有什么偶然意外状况突兀发生,所以我丝毫不敢懈怠。十几分钟之后,我们行驶到了目标军哨的路口,由于连日以来冲突不断,从大路到营地的这一段道路已经被弹片和火药破坏得满目疮痍,到处是坑洼凹陷的爆裂斑驳印记,普通的轻便车辆行驶过去尚且有爆胎或滞绊的可能,更何况是我所乘坐的经典加长款豪华轿车呢(似乎其他类型的车辆也无法安稳地搭载这颗高度超过三米的树苗)所以我和妮迪娅只能舍车步行通过所剩无几的简短路程。我们谨小慎微地取下车中树苗之后,仍然由妮迪娅怀抱着重物。我们满怀着兴奋和期许踏入这条略显坎坷的上坡道,却忽略了某些从天而降的危机。由于这条道路被比较低矮的楼房左右包夹,所以很容易呈现出其不意的坠落物品,我和妮迪娅正在各怀杂念,心不在焉地亦步亦趋。猛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异常的风声,无意之间抬头仰视,只见到一张十四五岁少年的惊慌失措脸庞,他究竟因何失足坠落已经来不及考证了,从他所处的高度和风声泄露的即时速率信息来判断,如果放任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亲密接触大地的话,那么这位少年基本上必死无疑。若是平时,我很可能会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在执行暗度陈仓走私重要货物的道路上,我根本无法暂时放下心头的牵挂,电光火石之间,我权衡了利弊得失,又考量了妮迪娅在这中情况下的直觉反应和下意识选择,瞬间找到了最佳的行动方案。我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牢牢接住被妮迪娅随手抛开的树苗铁桶。崇尚忠诚的人其本质势必善良,在不违背誓言和原则的情况下,妮迪娅的行动标准必将以拯救无辜生命为最优先。所以她一定会暂时选择放弃来之不易的树苗,尽全力设法拯救不幸遭遇危难,而且正处在灾祸途中的坠楼少年。她健壮的双臂很轻松地化解掉了少年俯冲坠落的态势。而我也准确地搂紧了即将碰撞翻倒的树苗根系铁桶(虽然铁桶很难摔破,不过一旦出现内壁土壤黏着力和桶身脱节,树根便很容易滑落出来,事迹败露的风险也仍然时刻威胁着我)我们仔细定睛观察从天而降的那位少年,首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衣衫褴褛穷困潦倒不堪的他居然是个双腿已被截肢,下半身空空荡荡,宛若幽灵般凄惨。他依靠手中两根拐杖游刃有余的支撑起身体,重心不稳的偏颇站立似乎昭示着他还没有从惊魂甫定的惊悚坠落之中完全回过神来。从他双臂肌肉的强壮健硕程度可以判断,他凭借双臂力气拄拐行走的日子仿佛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否则应该不可能具备如此夸张的肩膊轮廓。他为什么会从楼顶坠落下来呢?面对妮迪娅看似关切实则戒备的追问,他给出了一个让人既心酸又无言以对的回答:“我偶尔也会怀念曾经的日子和远方的故乡,所以也想找个地方登高远眺,我这个残疾少年比不上你们这些尊贵的人,没办法轻易登上那些配备着电梯和观光平台的建筑,所以只能登上一座位于城市边缘的废楼,没想到拐杖竟然一时打滑,所以险些命丧于此,虽然我蒙受救命之恩应该有所报答,但我只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确实没有什么酬谢的手段”妮迪娅外冷内热的性格立刻表露无疑,她厉声斥责乞丐说:“既然身为残疾人就不要故意攀登危险区域,就算你没有打滑跌落,像这种前沿阵地附近的废弃天台,很容易在骤发火力冲突之中遭受弹片的洗礼。下次如果再发生类似的状况,可就未必有人能恰巧路过,帮你捡回一条命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办,没有空余时间,也不稀罕你的感谢,只愿你好自为之吧”她从我手中接过分量不轻的铁桶和树苗,然后利用她口袋里的特别通行证通过了哨位宅院的入口。而我也只能将少年乞丐丢在原地不去理睬。进入军营之后,许多战士纷纷围拢过来,虽然他们之中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势,但仍然遮掩不住他们望见树苗之时的兴奋之情。经过一番客套的慰问之词以后,我便将树苗交给了哨位上的总负责人,一名奋战多年却因为门第血统原因始终未曾得到晋升的老兵坎恩西。此人精通武器制造技术,即使在条件简陋的战场上,也能尽可能利用手头的工具和零件对武器弹药乃至复杂车辆进行检验维修或者升级。毋庸置疑,他在背地里也是彷徨者间谍组织的一员。我相信他能够想出妥善的办法来处理。任务物品交割完毕之后,前线士兵们便和我围坐在一起畅谈有关人生理想和平日烦恼的话题。有些人希望我剧透广播小说里的故事,我便用隐晦曲折的方式予以提示,既让他们的好奇心得到了刺激性的满足,又不至于消磨他们将来听到这段故事时的新鲜感。有些人希望我把他们昔日的传奇经历写成故事,我便将其作为素材逐一仔细听取。还有些人出于巧合爱上了城镇里的某个姑娘,只可惜无缘表白,他们希望借用我的声音找回弥散流失在废墟城市里的珍贵缘分。这些举足轻重的琐事我都一一牢记于心。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我也到了应该起身告别的时候,这时忽然又有一波游击队攻势突击来临,于是所有人立刻全副武装急速冲上前线,去支援界限外围的自动化射击电子火力,以便尽量巩固防守的缺陷和死角。在资本家的心目中,那些装有红外感知系统的自动瞄准电控机枪炮台乃是最为忠诚可靠的下属,只要海洋深处的温差发电厂还在持续工作,它们就能获取永不疲惫的能源。他们绝对不会背叛领袖,也不可能在未受病毒侵染的情况下开小差。这些固定炮台不受任何一线军兵的支配和命令,它们的操作只能遥控在X国政府高级官员的手里。但只要它们遭受了火力打击,前线士兵却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最严重的情况下甚至还要为此获罪。所以他们为了掩护机械化自动机枪炮台,必须舍生忘死进行作战掩护。不过有关军需弹药攻击的问题,上级会首先满足自动化炮台的装填,剩余的弹药才会配发给前线普通军士,所以由于数量不足的原因,哨戒小队经常会领到无法打火开花的卡壳臭蛋,严重影响射击速度,尽管坎恩西十分擅长检测弹药是否合格,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步枪和掷弹筒中还是经常发生倒霉而尴尬的故障,此时除了依靠射手本人的当场应变能力之外完全没有其他办法。如果因为对射时发单跑偏或者锁膛的缘故造成自身先于对手被击毙,只能评价说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如果在排除武器故障之时被随机飞溅弹片所干扰,那么不幸引发的走火连锁反应或者榴弹误爆,将会大规模地误伤自己人并使之陪葬。这种情节才是最令人欲哭无泪的悲催景况。但是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可能变生肘腋的提心吊胆,难怪这支小队的战士彼此间如此和谐。相互托付性命的默契绝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相比之下,游击队的战车群翻倒显得配合不当,几辆接近报废的旧坦克排出不伦不类的阵势对半机械化防线进行冲击,却被手持反装甲武器的守军打得近乎崩溃。让人感觉啼笑皆非的是,游击队中似乎也有擅长武器车辆改装的高手,但是他的思路却实在不敢恭维,他们居然在坦克上也安装了类似飞行员专属的弹射逃生装置,能让坦克的驾驶员和炮手在遭遇车毁人亡危险时迅速逃离铁打的灼热棺材,避免葬身浓烟烈火的结局。这些人驾驶坦克开火的技术不怎么样,匍匐逃生的战术姿势却非常专业。他们在车辆爆炸的烟尘掩蔽下逃之夭夭,守军的子弹追之不及。由于对手的攻击非常散漫并且指挥不当,他们不可能通过外围防线,更没办法破坏位于哨位背后的高射防空暨导弹拦截系统。除了躲在阵型最后方疑似指挥车的那辆坦克之外,其余履带车辆无一例外皆被摧毁,由于爬坡时交替掩蔽路径造成的视线干扰,反装甲单兵火箭之类的武器很难直接越过前沿坦克的干扰瞄准指挥车辆的炮台。在这种时候就需要便携式抛投鱼雷的弧线打击弹道为战局做出贡献了。随着粗壮矩形抛弹管道中迸发出一阵浓烟,鱼雷以优雅的海豚越水式轨迹猛然戳击在炮塔下方的转动轴附近,正好卡在炮塔与发动机上盖护甲之间的位置。按理来说只有最优秀的掷弹筒射手能够将反坦克武器炮弹瞄准如此精确而致命的位置。可惜偏偏运气极差,这一发弹射鱼雷竟然是无法发火的臭蛋,在守军们欢呼雀跃的同时,敌方仅剩的这辆指挥坦克居然安然无恙地掉头撤退了,只留下这一发不合格的炮弹携带在身上作为纪念品,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无语跟石化。但是我却已经猜到了坎恩西的手法。趁着大部分为站岗军兵都忙于和我聊天的时候,他偷偷带走了那颗树苗,并且去除食物袋子。把那些胶体状给养物资和鱼雷之中的炮药掉包。这样一来只要游击队的接应部队佯装攻击,即可牺牲几辆报废坦克作为代价来换取神不知鬼不觉的珍贵给养物资。要知道这些食品的价值或许丝毫不逊色于几十年前活跃在战场后方医疗线上的青霉素。而因此牺牲的机械化武装则是极夜审判之后被立即弃置在荒废军工厂之中的沉默垃圾,廉价到了一钱不值的地步。经历了短暂的未竟全功感慨之后,诸多守军又一次欢呼击掌庆贺胜利,他们再度以极低的伤亡代价击退了来犯的重火力游击队。趁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机会,我借口下午节目开播需要及时准备而与他们告别,走出边界哨位营地之后,我偷眼瞄着旁观目睹了战斗全过程的妮迪娅,她并未觉察出什么不妥异常。只是像发牢骚一样轻声感慨道:“既然守军的战斗力如此可观,上峰为什么不下达彻底肃清游击队匪徒的命令呢?难道是兵员数量尚嫌不足么?确实,在全世界都建立了如此这般的城市基地,当然会出现可信任部队力量分散的捉襟见肘局势,难道日不落之议会联邦的称号就这么重要吗”看样子她似乎没有对臭弹哑火的巧合起什么疑心,所以我不禁悄悄送了一口气。但是就在我们两人都不曾集中精神的时刻,忽然又有一个不算魁梧的身影猛然蹿到我们两人的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个残疾少年。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向我祈求施舍。但凡懂得道德和羞耻心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在猛兽救命之恩以后还觍颜索要零钱,像这种厚脸皮的人我倒真是第一次见。其实我也并非毫无恻隐之心,只不过若想让我当着保镖的面从兜里掏钱给贫苦人民,则势必有被人告上法庭的风险,事实上在我受雇担任广播传媒人员时就签订了一份十分无厘头的劳动合约,上面列举了五花八门而且十分无聊的禁止项目,其中“严禁将口袋里的钱随便赠送给遭遇苦难的人”正是其中最为瞩目的一项。所以就算我给军兵赠送树苗的行为不会被指控违约,我也很难名目张胆地扩大背信弃义的范畴。倘若我因故被革职的话,最终因心灵受创而遭受损失的仍然只能是饱尝苦难的群众。所以我只能略带迟疑地作出一份为难的表情:“这个就要求求身边的这位姐姐了,如果她愿意慷慨解囊的话,我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我的确有自己的苦衷,没法随便帮你”失去了双腿的少年狡黠一笑:“大哥,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但不能让一旁的姐姐听见”这时妮迪娅的眼神忽然变得严厉,她怀疑我在和残疾少年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谍情暗报。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少年粗糙的拐杖之上,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柔软又被触动了,所以她第一次违背了攸关本职的原则,没有让作为重点监护对象的我和可疑闲杂人等分离开来。我俯首帖耳聆听残疾少年的轻声细语,然而其中的内容却不亚于一响惊雷:“你的身份已经被我看穿了,隐藏在树苗根部铁桶里的东西应该是食物给养没错吧?在这种年代里携带绿色植物的人是很难隐藏身份的,而你在我坠落的时候把树苗的分量看得如此之重明显有些反常。我从收音机里聆听过你的心声,而且也了解你的为人。如果不是树苗中隐藏着比我一人生死更重要的秘密,你是绝对不会舍玉取瓦的,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隐瞒吗?如果你不和我成为好朋友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我缓缓抬头直起腰身,心底已是一片僵硬冰凉。0看来我已经完全抵赖不掉了,现在只要他把这些貌似合理的臆测捕风捉影地告知妮迪娅,就能把我从云端抛入地狱,推进万劫不复的境遇之中。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以血肉之躯迎接资本家的酷刑审判庭和灭灵式催眠,但我确实没有料到这一天有可能来得如此之早,全无警讯预兆。妮迪娅发现我脸色呆板有异,便厉声追问:“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们两个莫非是互相勾结的间谍?难道真如上峰某些偏激董事所说,你是打入城市心脏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吗?我这一生最痛恨两面三刀的虚伪卧底,倘若你们从实招来我还可疑送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以免挣扎受苦”残疾少年转过头去露出一个开朗而天真的笑容:“姐姐你在说什么?我连半句话也听不懂。我刚才只是告诉这位大哥,身为男人不能太过惧内而已。虽然你们两个看起来十分般配,他应该感谢上帝赐予的这段缘分,不过给予爱人的尊重不该成为表达依恋之情的障碍隔阂。所以如果他继续迟疑下去,很可能会葬送掉一生的幸福...”“臭小鬼休要胡说八道,不然的话就把你大卸八块”妮迪娅恼羞成怒的脸颊上并没有如同古老故事桥段那样浮现出任何有关绯红的色彩,然而她握紧了拳头的拇指却下意识地用根部搓捻着其他指甲。这种细微动作隐晦地表明了她内心的矛盾,也让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毛骨悚然。妮迪娅色厉内荏的威胁并没有吓退残疾少年,反而从另一个侧面助长了他的潇洒气焰:“我奉劝你们两个还是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吧,否则被剥夺幸福的可不是别人”听到这句话,我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为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我必须强行扭转话题:“你的建议我会谨慎考虑的,为免我们无处惦念这份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恩情,你能否把名字告知给我呢?”“我叫考尔金,只是一个在极夜审判之日失去双腿的残废罢了,由于只能胜任并不繁重的简单工作,所以凭借少得可怜的薪水不足以养活自己,这样一来就只有靠沿街乞讨了”妮迪娅一反刚刚火冒三丈的愤怒,十分仁慈地掏出一张面额不菲的纸币交给考尔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此言的确不虚。考尔金立刻接过那张面积一般的纸币,开始向我们炫耀着他特别的本事:“别看我失去了双腿,可是凭借这几年在工厂生产线上帮忙的经验,我也练就了一番手艺,只要有人愿意施舍,我就能用自己的表演为他带来快乐”说罢他便立即将手中的纸币折成了一只蓄势疾奔的骏马,松手之后它飞身纵跃的动作也显得栩栩如生。而后他的双手轻轻一拍,将纸折骏马扣合拢在双手之间,略经停顿再猛然放开,骏马竟然变成了一只蝴蝶。其双翅扑闪的简易发条动作让人啧啧称叹拍案叫绝。不过拥有如此本领的乞丐,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有关于他的坊间传闻呢?如果考尔金经常用这种方式取悦那些腰缠万贯的好心人,那么他的名字我早该听说过才对,如此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考尔金也是个颇有背景的间谍,从刚才的语气来,看他必然是“鸦隼”组织的一员。否则不会采取那么强势的手段逼迫我屈从就范,听任他的指挥和摆布。然而他如此心急地逼我表态,也恰好从反方面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这样一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究竟谁棋高一着,还看能否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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