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的蔷薇-第一夜的蔷薇Ⅲ:今夏(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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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缕曙光透过落地窗,照耀在两人的身上。

    看到在昨晚的崩溃和疯狂之后,她又迅速恢复成那个他熟悉的模样,越璨心底竟是愈发疼痛。她的伤口似乎是可以自愈的,鲜血似乎是可以舔干的,他不认为那是坚强,而是因为她曾经经历了数不尽的伤。

    “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选择的。”淡淡金色的晨光里,越璨轻声说,“很多事情,我们只能接受。有些事情,没有原因,而只有结果。”

    “嗯。”

    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她重新望向窗外的叶苞。昨夜的痛哭如同一场大雨,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全部冲洗——她的怯懦,她的逃避,她的自欺欺人,她的不敢面对。

    “越璨,我不爱你。”她静静地说。

    “七年前,你是我求生的浮木,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芒,那时候,我爱过你。但是现在,我爱上了越瑄。等一切结束,我会去找他。”

    眼底染上深邃的痛苦,越璨张了张口,半晌,哑声说:“我不想听。”

    打断她,他沙哑地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不想听。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决定。”

    这一世,还这么长,这么久。

    晨曦中,摇曳着金色的蔷薇叶苞,他想要就这么陪着她,一直守下去,一直等下去,直到那第一夜蔷薇的绽放,那一场华丽盛大的花海绽放。

    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

    远在地球另一面的异国他乡。

    夜色静谧。

    一颗颗雨滴落在重症病房的玻璃窗上。

    清冷的空气中浮动着香水般的气息,无数雨滴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长长的水痕,纵横交错,细细密密,像一张晶莹透明的网。

    “……是,我会和丽慈一起控制住媒体。”谢浦低声回答,一旦如森洛朗所愿,将叶婴的亲生母亲当年做伪证指控叶婴的内容放出去,对叶婴无疑是异常沉重的打击。

    幸好二少早有安排,丽慈的耀世公关可以掌控国内大多数媒体,就算有漏网之鱼,也能够将它们及时扑灭在摇篮里。

    即使森洛朗实力强悍,仍旧将事情捅出去,他们也早已准备好各种方案。伪证毕竟就是伪证,叶婴母亲与森洛朗之间隐秘的关系,叶婴被家暴和侵犯的各种医院记录,叶婴母亲历年来的精神病病历,法庭会采信精神病人的证词本身也严重违反了法律。

    这一场仗,他们不会输。

    谢浦忧虑的不是这些。

    而是几天后的大手术,虽然寇斯医生将专程从美国飞来,亲自为二少主刀,届时也会有另外五位来自英国、日本、瑞士的著名主治医生在手术室一起相助配合,但手术的成功率依旧极低。

    要同死神做搏斗。

    寇斯医生拄着拐杖,刻薄地说,他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医生治病不治命。在他看来,二少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医学上的奇迹。

    “二少,叶婴小姐身边有越璨,他完全有能力保护好叶婴小姐。”生死有命,但谢浦怎么能甘心,他恳求二少能够在手术前将身体尽量调整好,不要再耗费太多时间精力在别的事情上。

    病床上,越瑄低低地咳嗽。

    “越璨……”

    他唇色苍白,那些断续的话语谢浦唯有平心静气去听,才能听清。听着,谢浦心中苦涩,却也只能回答:“是,我立刻就将所有收集好的材料全都递给大少……是,我不会让大少察觉是您送过去的。”

    眼前是彻底的漆黑。

    似乎有细雨飘落的声音,越瑄慢慢闭上眼睛,细细聆听。去年在巴黎的第一天,车窗上也落满细密的雨丝,透过那些交织的雨丝,他看到广场上的她,雨雾如烟,她撑一把黑色的大伞,坐在画架前,晶莹的雨滴从黑伞边缘滑落,一滴一滴,一颗一颗。

    Chapter 13

    夜风将那叠信件微微吹动,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数字,02857。

    二月二十四日。

    距离巴黎时装周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当森洛朗一行人刚刚抵达巴黎,酒店的侍者就敲开他的房门,送来了一个纸箱。酒店侍者说,这是昨天有人专程送来,指定要交给今天入住的森洛朗先生。

    递给侍者丰厚的小费,森洛朗用裁纸刀将纸箱打开。

    纸箱里装有厚厚的复印文件和照片。

    翻开第一份文件,森洛朗的眼神就阴沉下来。这些文件,里面有法国以及国内两次车祸的详细记录,有他和蔡铁在两次车祸之前之后的通话记录,有蔡铁派人在车上动手脚的证据。有女法官与森洛朗权钱交易的转账记录,两人亲昵约会时的照片。也有当年莫昆公司在破产之前的各种转账和账薄记录,相对应的空壳公司成立时的法人记录,相关法人的社会关系记录,森洛朗重新接手公司后陆续金额转回的记录。还有一大沓或陈旧或近几年的照片。

    全都是偷情的照片,里面的女人各不相同。有他与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情妇,有他与某位高官的妻子,有他与某位权贵的外室,有他与某位大佬的遗孀,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森洛朗的脸色越来越阴冷。纸箱的最底下,是一沓设计图稿,他尚来不及翻开,手边的手机响起,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收到了吗?”

    如黑夜雾气般美丽的声音,森洛朗眼神转暗,握紧手机,听到那端的叶婴漫不经心般地说:“纸箱的最下面还有一沓设计图稿,你看看,还喜欢吗?”

    将设计图稿一翻开。

    森洛朗深深动容,他翻开一页又一页,盈满灵气的设计,仿佛初绽的蔷薇花瓣上露珠般灵气四溢的设计,直透纸面向他扑来。那么的天才横溢,他只曾经在莫昆的设计稿中见过类似的才气。那是天才与平庸的区别,不经意间的灵光一闪,已胜却平庸之人辗转反侧苦苦追寻的无数个日夜煎熬。

    “你知道,我获得了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冠军,将会在法国大皇宫举办我的个人时装发布会,这些就是我到时准备展出的部分作品。”手机那端,叶婴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说,“你放心,令爱的抄袭事件吓到了我,这次我很谨慎,这些设计图刚刚完成,我就已经传真给维卡女王和其他的设计大师们过目了。你可以打消脑海中那些下作的念头了。”

    微叹口气,森洛朗沉痛地说:“我还以为,上次的见面已经可以将你我之间的误会解开。”

    “你的设计图我也已经看到了,”没有理会他,叶婴似乎又笑了笑,“比上次的秀要好一些,只是跟我相比,你还差得很远很远。你我势不两立,媒体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看这次巴黎时装周的好戏,你考虑一下,是否需要把你这次时装展的水准调高一点,免得败得太难堪呢?哦,当然,如果你的水平仅限于此,也就算了。”

    那语气中的嘲弄令森洛朗神色复杂,语重心长地说:“自信是件好事,太过自负就不好了。”

    “以你的作品水准来说,我还谈不上自负,”手机那端,叶婴漫不经心地回答,如同突然想起来,“哦,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你,我把我的个人时装发布会跟你定在同一天,三月九号。”

    “……”森洛朗面色凝住。

    “时装秀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会把纸箱里东西全部公开,也许会再添一点更加令你意想不到的内容。”语含微笑,她继续好整以暇地说,“到那时,我也将会公开我真正的身份,会要求法院重新审理当年的案件,让世人看看道貌岸然的森洛朗大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么,你将毁掉的是你自己!”

    森洛朗的声音陡然狰狞起来。

    “嗯,”她平静的声音传来,“你看我会不会被毁掉。”

    酒店窗外,巴黎的天空阴蒙蒙飘着雨。

    “我的小公主,我劝你不要这样!而且你的母亲还在我的手上。”

    不再伪装掩饰,森洛朗阴厉地说,话里充满警告的意味。

    “你觉得这个威胁,在我知道真相后,对我还有用吗?森洛朗,我等了这么久,以为对付你将会是一场硬仗,结果你却如此地不堪一击。用我的妈妈揭破过去,试图令我崩溃,你是多么没有战胜我的信心,才用这些卑鄙伎俩。”

    带着清冷的声音,她忽然淡淡一笑,说:“森洛朗,你已经输了。而且,你即将输得更加难堪。”

    说完,她挂断手机。

    耳朵里是嘀嘀的忙音,森洛朗的脸色阴沉得如铁青色的巴黎天空。是的,他错了,他太过低估了她。他以为,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轻易将她的双翅折断,如往昔一般将她禁锢在只有他能够踏足的地方。

    一次次他都踢到了铁板。

    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甚至连一条新闻内容都无法发出去。而纸箱里的那些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每一件都会牵连出更严重的连锁反应,那些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叶婴……

    森洛朗低低地念着这个烙刻在他的灵魂上,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巴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雨水滴滴答答,潮湿的空气中仿佛漂浮着香水的气息,浪漫而荼蘼。来自全世界各国的时尚设计师们齐聚巴黎,迎接即将开幕的巴黎时装周,各种时尚派对层出不穷,满眼香槟华服,云鬓香影。

    来自亚洲的叶婴因为接连推出轰动时尚圈的连衣裤系列和“拥抱”系列,声名鹊起,又顶着全亚洲新锐设计师冠军的头衔,当仁不让成为这次时装周开幕前最受关注的宠儿之一。

    在维卡女王的私人派对上,维卡女王毫不掩饰对她的宠爱,几乎全程让叶婴陪在身侧。时尚界著名的顽固设计师,Janin品牌总监詹姆士也破天荒对一位女性设计师的作品表达出欣赏之意。各著名设计师和著名时尚品牌也纷纷邀请叶婴出席他们的派对,一时间,叶婴的新闻和曝光率无比引人注目。

    而几天后在法国大皇宫举办的个人时装展,将是这位年轻美貌的女设计师叶婴在世界时尚舞台上的首秀。

    二月二十八日。

    距离巴黎时装周开幕只剩两天。

    “因为一桩旧案,蔡铁滞留国内,将无法赶到巴黎。但他的女儿蔡娜,将在明天清晨抵达。”深夜,从一个香水品牌的红酒派对中归来,叶婴疲倦地坐进金丝绒的沙发里,一边脱掉高跟鞋,一边听谢青对她和越璨说,“森洛朗那里似乎很平静,每天在酒店房间里,很少出门。”

    “没有了蔡铁,森洛朗就像被拔掉牙齿的老虎,”越璨沉吟说,“但森洛朗不会坐以待毙,盯好他!”

    “是。”谢青回答,退了出去。

    窗外是滴答滴答的夜雨。

    侧卧在沙发深处,叶婴闭着眼睛,脸上的妆容微微有些花掉,微晕的黑色眼圈,酡红的双腮,显得格外妩媚。

    “洗个澡,回房间早点睡吧。”

    接过她手中的水杯,越璨劝她说。自从来到巴黎,她竟舍弃卧室,经常睡在这组沙发上。

    “嗯。”

    嘴里应着,她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卧在那里。

    “为什么要提早告诉森洛朗?”趁着夜色,越璨望着她,叹息一声,他伸手想要为她拨开覆在面颊上的长发,却又慢慢将手收回,“材料都已经准备好,律师们已经预备好所有的司法程序,新闻发布会也都筹备好了,届时给森洛朗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好吗?”

    “嗯,”她懒懒地笑了笑,“那太便宜他了。我就是要他慢慢品尝这种厄运即将到来的美妙滋味。”

    “不要玩火!”越璨沙哑地说。狗急了都会跳墙,况且是森洛朗这种用惯了各种阴毒手段的人。他担心蔷薇西点店的一幕重演。

    “蔡铁都来不了了,怕什么。”她淡淡一笑,这几天越璨将她看护得如同国家元首,无论是车辆行驶在路上,还是出入各大派对,都有私人保镖在前后左右暗中保护。“跟蔡铁比起来,蔡娜不足为惧。”

    “蔷薇……”越璨心底隐隐有强烈的不安,在暗香缭绕的金丝绒沙发里,她美得如同黑夜雾气,捉不到,摸不着,仿佛转瞬之间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答应我,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他声音中的感情是那么强烈,叶婴从睡意中睁开眼睛。

    窗外是淅沥的夜雨。

    奢华怀旧的金丝绒沙发,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朵,色彩华丽暗沉,花瓣凸浮,精致如生,仿佛有暗涌的香气,又带着几缕糜烂与颓废。他的面容逆光,在氤氲的光影里无法看清。她恍惚间想起一年前,也是这家酒店,也是这套房间。

    那人坐在那里。眼神很淡。

    那人清冷至远的气质与那沙发的华丽奢靡本应是格格不入的,却又恍若浑然一体,有某种奇异的协调……

    睫毛颤了颤。

    “不会的。”

    良久之后,她低低地说。

    她不会以身犯险。

    因为,等一切结束,她还要去找他。

    夜色中,雨滴晶莹清冷。

    晶莹清冷的雨滴,一滴滴,滴落在医院病房的玻璃窗上。

    镀金的怀表。

    它有温润的光泽,仿佛被人珍惜地常年摩挲过,壳子上烙刻着一朵初初绽放的蔷薇花。苍白的手指,却似乎连握住这只怀表的力气也不再有。从久久的昏睡中醒来,越瑄的身影脆弱单薄得如同落入雨地的栀子花。

    花瓣雪白,白得透明,薄如蝉翼。

    夜风染着雨水,将一侧的纱帘吹得猎猎扬起。

    病床的床头旁有一只沉香木的木匣,木匣打开着,里面是一沓发旧的信件。夜风将那沓信件微微吹动,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数字,02857。苍白的手指吃力地慢慢从匣子里拿出一封信,却没有去看,只是用指尖慢慢地触摸,触摸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慢慢揣摩着当时她将它们写下时的模样和神情。

    眼前已没有光影。

    是纯然的漆黑。

    02857。

    在落款的位置,苍白的手指触摸得无比轻柔,一遍一遍,如同在那开满白色蔷薇花的凉亭,她正趴在他的膝上,笑盈盈地瞅着他。

    深夜的细雨,一滴一滴,寂静无声。

    深夜的酒店。

    望着那个装满文件、材料和照片的纸箱,森洛朗神情复杂。

    良久之后,他站起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银白色。

    在雨夜的光影里闪出寒芒。

    三月二日。

    巴黎时装周正式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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