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已经自己关机了。”
“我睡不着。”
我扭头看了看她，惊讶道：“那两个杀手来的时候，又是打雷又是开枪都没吵醒你，现在你跟我说你睡不着？”
齐昕委屈道：“那是床，房子里的床，又软又舒服……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大难不死，精神本来就恍惚，可不就睡的死吗！现在这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外，伸手不见五指，这破车后座连腿都伸不开，还硌的要命，你让我怎么睡？”
我不耐烦的讽刺道：“你们这代人就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现在咱俩的处境，能在这个车里休息一晚就算不错了，还挑？”
齐昕不高兴道：“我从飞机上掉下来的时候脸都划破了，我喊疼了么？我穿着高跟鞋跟着你跑了半个多小时吧？我抱怨了么？”
我想了想，发现她说的也在理。听着她委屈的哭声，我为自己的话道了歉：“对不起啊，是我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小姑娘的眼泪收放自如，她抹了抹鼻涕，把脏手在我肩上擦了擦，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兴奋的喊着“噢耶！”
她的举动实在让我哭笑不得。
龙舌兰已经被我喝了多半瓶，但伤口的疼痛还在揪撤着我困倦的神经。我知道现在距离出事的房子，至少已经开出了五十公里，放松着精神，闭着眼跟她聊着天。
“你多大了?”
“十九了，你呢？”
“三十八，比你多活了一倍。”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四十八呢。”
“小毛孩子你会不会聊天？”
“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有你这么认真开玩笑的么？”
“你胡子拉碴的，剪了剪也看着跟个阿拉伯人似的，你是不是在国外待时间长了，审美扭曲了？”
“我不喜欢把精力放在修饰外表上。”
“按你这种原始、野蛮的范儿，肯定没女人愿意嫁给你。”她见我沉默，继续说道：“怎么样？被我戳中痛处了吧？”
“我妻子去世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多想哈。”
我沉默片刻，换了话题道：“说说你吧，你是ABC还是龙的传人？”
“我家情况比较复杂，我算是四国混血。”
“这么说你头发不是染的？”
她笑着说：“头发是染的，不过心是中国心。”
“你还在上学吧？”
“嗯，我在berklee学音乐，暑假接了个国内电影配乐的活儿，还想着大显身手呢，谁成想差点儿把命搭上。”
“年轻有为啊。放心吧，我们会没事的。”
“大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也是国际刑警么？”
“我是个老师，主教犯罪心理学，我的学生里倒是有国际刑警。”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你们搞音乐的思维都这么跳跃么？”
“你在飞机上教训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个脾气坏、性格怪的邋遢大叔。后来你把我从空中救下，身手那么矫健，我以为你是个来美国卖大力丸的呢。后来你杀了人，我当时真怕你把我也杀了灭口，现在听你说自己是个老师，我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呢？你骗我的吧？”
“你谢我不是出于真心的感激，是想讨好我，怕我伤害你是么？”
“我……”
“我是搞心理的，你想什么我能猜的到。别瞎想了，我不是坏人，我真的是老师，全世界都有我的学生。”
“你会功夫么？”
“算不上功夫，就是一些格斗技巧而已。怎么说呢，我算是弃武从文吧，从特种部队退役之后，我就做了格斗方面的教官，也参与了很多案件的侦破。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了太多惨案之后，我觉得能够唤醒世人的正义之心，教导出成千上万的正义使者，让他们掌握科学的破案技巧，比一个人行侠仗义有意义的多。所以我就辞职上了大学，获得了两个博士学位，然后就开始在全世界讲学。”
“特种部队？格斗教官？暴力学霸？不要让我太崇拜你好不好？”
“听你这语气，我都感觉自己是在吹牛了。”
“何止吹牛啊。你讲话，这里是毒贩的天堂，那你全世界的学生怎么还没给这里整太平？”
“这个问题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的，越是政治稳定的发达国家，犯罪率越低，维护正义的成本也越被社会接受。但在很多欠发达国家，安宁的生活来之不易，有时甚至是一种奢望。当一些罪恶被全民所忽视的时候，我这样的人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人，我的学生更是如此。”
“我就知道人一上了岁数就喜欢唠叨，喜欢说教。”
我知道她这个年纪最是厌烦长篇大论，但我仍滔滔不绝的说道：“在漫长的人类社会发展史上，自私、贪婪、嫉妒、傲慢、懒惰、色欲、狂躁等等原罪，不断的被各种宗教总结。它们是人生而具有的，始终站在道德与正义的对立面。在我看来，好的社会制度必须能够合理的限制和约束原罪，因为这些东西比洪水猛兽更加凶残，一旦它们闯出制度的牢笼，危机和灾祸将蔓延给每一个人，让人生的悲哀，死的痛苦……”
伴随着齐昕的鼾声响起，我自嘲的笑了笑，将小半瓶龙舌兰一饮而尽。
我不是圣人，但我希望看到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否相识，都能像个天真的孩子那样入睡，幸福的拥抱生活，充满阳光的接受生活里的喜怒哀乐。
我更不是冷血动物，看到给予我们帮助的老婆婆被残忍的杀害，我虽手刃了暴徒，但却痛恨自己没能力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没能给老婆婆的在天之灵带去最神圣的祷告。
我越想越睡不着，拿着从老婆婆家带出的切肉刀，借着手表刻度上微弱的蓝绿夜光，对着车上的镜子刮着胡子，修着头发。
自从卡琳达走后，我麻木的游走在全世界的讲堂上，想让永不停歇的工作来填充她从我心里带走的空白。但面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我想我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了，是时候将过去的伤痕擦去，完成我们共同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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