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光微微泛起，腹中的饥饿伴随着腰间的疼痛一起向我袭来。我睁开眼，扭头看着还在熟睡中的齐昕，见她脸上的擦伤已经凝固成痂，洁白的皮肤上起了一层油腻。
我不忍心将她唤醒，轻手轻脚的下车，换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我知道昨天晚上肯定迷了路，却没想到已经偏离道路如此之远。半是黄沙半是土的荒原上，时不时有几株高大的仙人掌出现，暗示着我这里还有生命的迹象，只要努力就还有希望。
我正专心的循着车辙往回返，就听齐昕“啊”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我扭头问道。
齐昕听了我的声音，不可置信的问：“你，你是？你是大叔？”
“我再重复一遍，我叫毛冰，你可以叫我叔叔，但是大叔就免了吧，我不喜欢这么有乡土气息的称呼。”
齐昕见我轻松的开着玩笑，长舒了一口气道：“天呐，真的是你？你没事儿刮胡子干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睡了一觉就被坏人绑票了呢？”
“我就是不想陌生人一见了我就把我当成邋遢大叔而已。”我找着蹩脚的借口应付着，扭头想笑一笑，让小姑娘别紧张，却意外的碰到了她因为好奇而凑过来打量我的脸颊，嘴唇也莫名其妙的碰了一下。
“你想干嘛！”我俩同时缩了一下脖子，异口同声的质问着对方。
“意外，纯属意外。”我抱歉似的解释道。
“我看你就是故意占我便宜，你肯定是从后视镜里看见我往前排凑，然后伺机扭头造成这样的意外。你少抵赖，我告诉你，本姑娘的追求者多了，不缺你一个排队的。”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噘着嘴，唠叨个没完，苦笑着说道：“我这年纪要是有孩子的话，比你小不了几岁。我可接受不了这么大年龄跨度的不伦恋，大小姐您还是饶了我吧。”
“少叫我大小姐，我们家下人才这么叫呢！我叫齐昕，我的粉丝都叫我‘大力姐’，来，叫声姐听听。”
见我不说话，齐昕发现自己的玩笑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噗嗤”一声自己先乐了。
我夸赞道：“齐心协力，‘大力姐’，还别说，你的粉丝们给你起的名字还真朗朗上口，是个好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网名或者外号之类的。”
我回首往事感叹道：“我以前在部队的代号叫‘毛病’，退役之后就变成熟人见的外号了。”
“毛冰，毛病？对，毛冰就是有毛病。”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自然的想到去世的妻子卡琳达，怀念地说道：“确实有很多毛病，卡琳达以前总说我顽固、偏执、强迫症……”
“卡琳达是谁？你去世的妻子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点了点头说：“对，我的妻子，一个能包容‘毛病’的女人。”
“老毛，我挺你！我跟你说，专情是一个男人最优秀的品质，就冲这一点，你就比别的男人都强！至少比我爸强……”
我听齐昕起初还很兴奋，但越说越是无力，好奇的问道：“你爸？怎么又拿我跟你爸比上了？”
“这老小子跟我妈离婚第二天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那时候我才刚上初中，他就那么狠心抛弃了我和我妈！”
我下意识的带着职业习惯，抱着怀疑与反证的方式说道：“别带这么大的恨意，他怎么说也是你爸，没有他能有你么？再说了，大人的世界不是小孩子能懂的，你怎么确定你父母离婚就一定是男方的错？”
齐昕跺着脚说道：“你何止有毛病啊？你还是个杠精呢！你就不会顺着人家的话说么？你跟我一起臭损他一顿，帮我解解气不行？”
我带着道歉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啊，我确实有职业病，总是喜欢对事情的细节产生怀疑。卡琳达生前总说我对工作有过度的兴奋和热情，医生说我是轻度的狂躁症。但是卡琳达走后，我再去看医生时，他却说我轻度抑郁了。”
齐昕对我痛斥道：“你这就是综合性精神病，人家大夫只是委婉的表述罢了。我看你就不该叫‘毛病’，你叫bug算了。”
我没有孩子，也不大会哄孩子，听着小姑娘越来越躁狂的话，我知道这是昨天的遭遇让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到达了崩溃的边缘，于是尽量用温柔些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少说两句，看看窗外的风景吧。难得来一次墨西哥，忘掉昨天发生的悲剧，就当来旅游了，行么？”
齐昕完全没有游客的兴致，抱怨着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放眼望去都是无人的戈壁，四十度的高温看什么都晃眼，有点风就起沙尘暴，下点儿雨就变烂泥潭。”
我顺着她的思路说道：“我们必须感谢昨天下的雨，要不然现在我连车辙都找不到。你看前面的轮胎痕迹了么？这都是你昨晚上轧的。”
齐昕这才发现，昨天她开车走过的路不是拐着大弯就是画着S，不好意思的闭上了嘴。
齐昕终归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忍了一会就憋不住话了。
“你还疼么？我看你脸上都没什么血色，嘴唇都裂了……你去副驾驶上休息一会儿吧。”
“我休息一会儿你来开？”
齐昕委屈道：“你这什么眼神儿啊？昨天晚上也没路灯，漆黑漆黑的，灯光又暗……”
“逗你呢，我又没怪你。我能坚持，没事的。咱们不去罗萨里托了，现在是白天，飞机的事故调查小组应该赶过去了，咱们可以找他们寻求帮助。”
齐昕兴奋道：“对，对，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可以在那里找到警察，获得帮助。”
“看你高兴的，你给我唱首歌提提神吧。”
齐昕不愧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她用脚踏着节拍，把扶手箱当做手鼓，轻快的唱到：“Country road，take me home。TO zhe place，I be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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