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菜菜

    从小，听老人说书，说到楚汉之争，项羽不肯过江的时候，其他小孩就笑项羽是个傻瓜。只有他站起来，大声说，项羽是英雄！骨子里就认为，做人做事就应该像项羽这样，做到极致。

    长大了，轰轰烈烈地恋爱。追的必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然而美人如玉，总是易碎，碎玉梗在心间，满满都是伤。于是黯然想，项羽有虞姬，而自己毕竟不是霸王，所以，还是找个宜室宜家的女人过点寻常日子罢。就这样娶了她。

    她长着波澜不兴的脸，眉目淡淡，除了烧得一手好菜外，别无长处。面对她，总是意兴阑珊。不回家吃饭，她也不催。只是在他酒醉回家后总给他端一碗菜心粥。

    白白的米煮得稠而不黏，碧绿的菜心切得圆润剔透，宛如白雪中的点点新绿。他原本不喜欢这样清淡的口味，但是在酒后的浓烈中，竟有“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亲切。齿颊留香，一吃，就是五年。

    五年，是一瞬也是一生。他的公司开始上市，事业开始轰轰烈烈。觥筹交错中忍不住流露曾经鲜衣怒马的狂放。然后想，不是不可以当项羽，而是，基业未成时又拿什么来吸引虞姬？想明这一点后，就再也不回家吃那碗粥了。

    她常常守着那碗越来越冷的粥独坐，至深夜，明白他不会回来，起身把粥倒进锅里。

    他夜夜笙歌，好不快活。那一夜，又醉了，胃痛，开始怀念那碗菜心粥。同居的美人会唱歌会喝酒会弹钢琴会跳国标，当然，也会订外卖。他的胃越来越痛。终于在吃药也抑制不住的时候，她洗了洗葱白的手，下了厨房。

    端出来，果然，白是白，绿是绿。他满心欢喜地问：“你不是不会煮饭吗？”美人笑着说：“你老婆亲自打电话来教我的。说是你胃不好。”

    他一愣，吃下去，嘴里却根本不是那个味道。怎么会不一样呢？看上去一样的材料啊。

    他愈发怀念家里那碗香稠润滑的菜心粥。他想，倦鸟要回巢了。

    回到家，她还是眉眼淡淡地端来一碗粥，他吃下去，熨帖无比，忍不住讪讪道：“还是这粥香，别人怎么都煮不出这样的味道。”

    她笑，跟他说：“你跟我来。”到厨房，洗米洗菜煮给他看。他看到她在放了清水后放了一粒粒很小很小的东西，煮了很久香气扑鼻后，才开始下米。他问：“这是什么？”她答：“珧柱啊。加了珧柱慢慢熬，熬出香味再下米，我打电话告诉过她。”

    他心里立刻漫过于山万水，伸出臂膀要拥抱她。她却推开他的怀抱，他诧异：“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她说：“对，你回来了，但是，我却想离开。”说着，用手拧灭了煤气灶，淡淡道：“粥弃火而去时总以为火永远会在那里等它。可是等粥慢慢寒凉想再回到火上的时候，却不知火已经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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