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

    廖明远和金仕达是大学同学，而且当年同为学生会的高才生。毕业后，两人又来到了同一座城市，巧得很，两人的妻子也是同窗，因此，两家常来常往，过从甚密。

    古语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过，廖明远和金仕达却是幸运的，二人皆有伯乐赏识，十年过去，两人均已是当地县里的一方诸侯了。

    一有闲暇，二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廖明远的书房里，裱着两幅字。说是两幅，其实总共也就六个字。一幅是：“明、平、清”，一幅是：“俭、简、检”。

    这日，金仕达造访，见他家中依旧陈设简陋，不由咂舌，说：“明远，你这官当得也太窝囊了吧？”

    廖明远淡淡一笑，道：“我怎么不觉得，这不挺好吗？”

    金仕达撇撇嘴：“你呀……真是不开化！”

    廖明远沏了一杯清茶，递给金仕达：“来，喝口水，听我把墙上这六个字说道说道。”

    金仕达没容廖明远开口，连连摆手：“打住打住，我可不想听你扯那些三皇五帝。”品了口茶，又把茶杯放下了，说：“你这家伙，到现在还喝这种几十块钱一斤的本地茶，你不嫌掉价呀？”

    廖明远摇摇头：“你呀，口刁了。”

    廖明远嗜茶，多年的习惯了。茶也不名贵，本地绿茶，泡好了，茶叶舒展得丰润饱满，茶色碧绿清澈，呷在嘴里，满口清新。想当年，金仕达也是喜欢品茗的，只是这些年，不知不觉改了嗜好：饮酒。酒也是高档次的，中国的茅台、五粮液，外国的XO、人头马等等。妻子有次去金仕达家做客，亲眼见到他家储藏室里华贵的酒橱：还有很多尚未启封的名酒，直看得眼花缭乱。回来跟廖明远说了，廖明远一言未发，只是独自走进书房，盯着两幅字发呆。

    廖明远想，得找个机会跟金仕达好好聊聊这六个字。可眼下，机会来了，金仕达却压根儿不愿听。莫非嗜好变了，两人走的路也不同了吗？

    “仕达，以后酒还是少喝点，酒多伤身啊。”廖明远移开话题，诚恳地说。

    “没事，我扛得住。没听说吗？喝酒看工作，赌博看品质。”金仕达不以为然。

    廖明远一叹。

    打这儿以后，两人的联系似乎越来越少了。只是廖明远知道，在他们的心底里，那丝根深蒂固的牵念是不会割断的。一年后，金仕达因经济问题被双轨了。又过了几个月，他被法院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成了阶下囚。

    到底还是来了！廖明远的心很痛。

    廖明远特意买了礼品，去探望金仕达。

    “明远，我想听你给我讲讲那六个字。”

    廖明远愕然了：“现在吗？”

    “对，现在！”

    见金仕达神色郑重，廖明远同意了，心中却五味杂陈，倘若金仕达早一点有这个念头，该多好啊……

    “我先说‘明、平、清’吧。”廖明远说，“东汉马融，字季长，先后任过校书郎、议郎、南郡太守等职。他在总结为人处世、居官从政之道时曾说：‘在官唯明，莅事唯平，立身唯清。清则无欲，平则不曲，明则正俗，三者备矣，然后可以理人。’这就是‘明、平、清’的来历。”

    “那‘俭、简、检’又怎么讲呢？”

    廖明远清了清嗓子，接着讲下去：“清朝有个叫牛运震的，曾任甘肃秦安知县。虽为七品小吏，但他却总结出了一个可贵的官场三字诀，那就是：‘俭、简、检’，因为俭而不贪能行善政，简而不繁方不扰民，检而不纵可正己身。仕达，为官一方，什么时候咱都不能丢了两面镜子啊，一面是百姓，一面是历史，明白吗？”

    “是啊，是啊……”金仕达垂着头，嗓音低沉，突然，他直视着廖明远，问，“那你到底图个啥？”

    廖明远站起来，目光深邃：“上不负天，下不负地，倾情为民，无愧于心。至于我自己嘛，一杯清茗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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