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躲避一个令人不快的访客,三天来,我活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整天屋门紧闭,窗帘密掩,心烦意乱地演着“空城计”。我已打定主意,“警报”不解除,就是老天爷来敲门我也不开。
三天前,我得到“麻烦预报”——故乡同学大喜来了封信,说是要来郑州看我,让我先备下两瓶好酒,要和我一醉方休。我对大喜心墙高筑,并非舍不得几杯淡酒,亦非怕他再向我借几个小钱,而是他那卧倒的名声使我避之不及。我回乡省亲的脚印虽然很稀,偶尔踏上故乡故土,也难得和他见面长聊。但从乡人对他片片段段的贬斥讥嘲中,这个中小学同窗的形象,已使我颇为他汗颜。我不认为贫困是一种罪过,但酗酒打牌揍老婆,却是多年来他生活中常开不败的恶花。虽然众人的舌头把他的脊梁骨捣得歪七扭八,我仍难以相信,那个昔日虽然泼顽却很侠气的人,会长进得如此狗屁不是。然而,他在我面前做的两次德行自白终使我相信,他的恶名当之无愧。
前年中秋节我回故乡,他向我借钱,说是要买只羊羔喂喂,我给了他70元。后来听说,他牵回家里的,是杜康和五香羊蹄。去年中秋节,我们又在老家相逢,他又向我借钱,我用冷脸辣言打发他。临走,他梗着一脖子青筋公牛般向我告别:“从今以后,我不认识你!”
次日,我捏着鼻子找到他家,满足了他头天的心愿。他竟连个感谢的屁都没放,只是蹲在当院水缸上,两手捧着头夹在膝间。
我还得知,他的酒风坏得出类拔萃,见洒必喝,一喝必醉,一醉必胡闹横搅。用酒浇他人的头发,让人家的衣袋同他干杯,还算是他“醉态”中的文雅之举哩。因而,他信上一说要来看我,我就烦得眉头直拧麻花。在多种应对之策中,我选择了闭门不见。
时钟鸣过五下,黄昏的来临使我顿感轻松又平添焦躁。天这么晚了,他不会来了,可这如临大敌的日子明天还要继续。我正欲打开录音机驱驱胸中闷气,“咣咚咣咚”,一阵踢门声或者说是擂门声,震得我心惊肉跳。我的房子关着两层门,仅凭着这远离教养的揍门声,就可断定来者是谁。没错,他在外头大声地呼大名、喊小名、叫外号,我气得暗暗摇头瞪眼。如果说对采取闭门之策拒绝他来访,我心里还有点负疚的话,他这种粗鲁之举,倒使我心里坦然了。
外面终于平静下来,下楼的脚步声渐远终逝。
半点钟后,料想他已远去,我如释重负。穿上大衣,准备上街买点吃的。一开窗,方知天已变脸,朔风挟着暮雪,斜冲横舞,禁不住心头打个寒战。刚迈出门,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定睛看去,是个装得满满的带着补丁的布袋。摸摸,里面装的红薯,袋子旁放着一嘟噜干辣椒,一小捆干豆角。我久久凝视着这一切,不觉额头浸出羞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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