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

    胖鼻老叔他爷爷，胖鼻老叔他父亲，还有胖鼻老叔都是靠卖酒养家的。在东江湖边，胖鼻老叔酿的栗树籽土酒又醇又香，挺有名气。

    金秋，又是采栗树籽的时节，又是酿栗树籽酒的时节。跟往年一样，胖鼻老叔与儿子东升一起上山采摘栗树籽。胖鼻老叔对东升说：“这酒呀要想酿好，从第一道工序就马虎不得。树籽背回去后赶紧去壳，洗净，煮熟，再找个风口把它们中间的水分吹干，拌下土酒药，装进坛子里……”东升点点头说：“爸，我从小就听你讲这话，早已滚瓜烂熟了。”他接着的话就带点牢骚了：“你怎么不讲点有用的东西？我们家的酒怎么会比人家的醇香？人家都说你肚子里有秘方，你不说，那秘方会烂在你肚子里咧。”胖鼻老叔瞪了儿子一眼，没再吭声。

    其实，不仅是东升想知道这酿酒的秘方。村里村外好些酿酒的人家也想弄到这秘方。

    有一个镇外的年轻人还特意背了半扇猪肉，气喘吁吁地来到胖鼻老叔家。“我要拜你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逢年过节，我会好好孝敬你，请受我一拜。”说罢，他就要下跪。胖鼻老叔早已料到对方此招，倏地，双手一伸，硬朗朗地把年轻人扶了起来。年轻人在胖鼻老叔家吃了一顿酒，带着几分醉意离去。

    又有一胖墩墩的老板找胖鼻老叔，说：“你出秘方，我出资金，红利五五分成，任何事都不烦你出手，你就坐享其成。”“五五分成？”“那就四六分成，你六我四！可以签合同，还要到镇里司法所公证。”老板急了。“你再多给一两成红利，嘿，也恐怕不能从命。”胖鼻老叔摇摇头，又是一顿酒菜款待后把老板送出酒店。

    还有更刁钻的人干脆偷偷把东升请出来。

    东升双手一摊：“你们怎么许诺，我也没办法。”“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那人握着东升的手说。“可我确实不知道秘方。”东升心里还嘀咕，还当我是个木脑壳，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们。

    村里村外，有关胖鼻老叔酿酒秘方的事越传越神。

    “肯定是放了几味草药！”

    “不，还是时间上有诀窍。”

    “都不是。有一次，我偷偷蹲在窗外，看他怎样酿酒。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就是嘴唇不停翕动，还啧啧有声。”

    “噢，我明白了，他肯定在念口诀。”

    “这口诀就那么灵验？”。

    “不灵验人家会天灵灵地灵灵地念？”……

    其实，除了少数几个人对他保守秘方嘀嘀咕咕外，绝大多数人还是理解的——秘方就是命根子。而且，胖鼻老叔人缘好，凡有人来买酒，价钱明讲，每次还会多舀上半勺给人家；一时没钱的，可以赊账，见面也从不催还账。

    当然，胖鼻老叔酒坊里每年都有一个特别热闹的日子。一年一度栗树籽酒坛开封时，胖鼻老叔都要把村里村外有脸面的人，还有镇子里的干部，甚至城里喝酒名气大的人，都请到家里，八大碗菜一上，鞭炮一响，就请几位辈分高的老人和镇里的干部开封六坛酒。很快，大伙儿你来我往敬酒劝酒，称兄道弟，互相恭贺，一派热闹的样子。胖鼻老叔给每位来客敬上小半碗酒。每桌敬罢，他都会笑眯眯地问：“今年的酒酿得怎样？”

    “好！又香又醇！”

    “地地道道的栗树籽酒！”

    他的问话不时引发出阵阵喝彩声。

    东升站在一旁，也不得不佩服父亲这般豪爽，这般有人缘。酒席上，没人问秘方，也没人说好话。连镇里的干部也回敬了胖鼻老叔一碗酒，提高嗓门儿说：“你这酒就是我们镇子的招牌！知道胖鼻老叔的酒就知道我们镇！”还悄悄告诉胖鼻老叔，上面来了贵客，镇里也是拿这种酒款待。这真有面子！

    后来，来东江湖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东升提出，到码头上开一家酒店。胖鼻老叔说：“有出息！反正那边村子有的是栗树籽。”

    “可你没把秘方告诉我。”

    “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胖鼻老叔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说，“我卖酒就是靠人气，靠人家捧场。”

    “人气？捧场？”

    “我酿的酒，其实跟人家没啥两样，就一点不同，靠大家捧场，大家都说好，这酒就比人家的好了。”他猛地一拍东升的肩膀，带着几分得意地说，“知道了吧，这就是秘方！”

    这就是秘方？东升蓦然想到：父亲的店可以赊账，可以多舀一点，还把每年头六坛酒用来请客，并弄成一个像模像样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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