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利华

    西戎王打发人叫由余来，说，你去秦穆公那里瞧瞧去，那真是个人物，看把个秦国给治理的。由余就去了。由余动身的那一刻，一个错误就开始了。

    到了秦国，穆公以礼相待，执其手，四处观看。看其宫室，气象巍峨，工艺精巧。又看其积聚，仓廪盈实，物宝皆丰。秦穆公挺得意，就问，怎么样？先生。由余一拱手，大王听实话呢还是听恭维话？

    穆公一愣，先生何意？由余就说，在下看来，不过如此，使鬼为之，则劳神；使人为之，亦苫民矣。

    看来，文人就这么一股子臭脾气，自古及今皆然。

    穆公眉头一皱。他没想到一个蛮夷之使，会说出这么让他没面子的话来。穆公一顿，随之一笑，有的人遇到一个对手时，会格外有兴致。穆公就一转话题，我们秦国，以诗书礼乐法度治理国家，可还是有点乱。戎夷蛮荒之地，并没有这些东西，那你们凭什么治国？恐怕更有难度吧？

    由余哧啦一笑。这话多少有点儿伤自尊。由余抖抖衣角，道出一番话来。

    由余这番话，又把那个错误推向前进。

    由余说，诗书礼乐法度，正是祸乱之缘由啊，正因如此，才有私欲，有了私欲，又要满足，便起纷争，上下交争，互相怨恨。而我们戎夷没这些事儿，上以德行对待其下，下以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就是一人之治，这才是君子之治呀！

    穆公先是微怒，而后稍奇，再后变成了感叹。穆公私下就招来内使廖，就说，由余这人，人才。内使廖说，大王之意，我知道了。就靠近前来，呈上一计。

    次日，穆公设筵，款待由余，但见佳馔堆列。又一摆手，笙笛缓起，三二十名细腰女子袅娜移入，歌日：关关雎鸠兮，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兮，君子好逑。载歌载舞，轻纱婆娑，星眼曼移。

    这是多么美妙的情景！

    由余当然也喜欢，因为由余是文人，自古至今，才子佳人具全方能演出许多逸事。但由余关注的目光，更多是带了鉴赏的成分，这说明由余脑子很清醒。尽管清醒，鉴于穆公再三挽留，由余还是将回国之期延长了。

    这一边，穆公又打发人送了数十名良女去给戎主观赏。

    戎王见了，接着就暗暗骂出一句话来，这狗日的由余我说他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有了歌女整日演出，戎王便不在乎由余回来的早晚了。但由余还是回来了，由余是穆公派入送回来的。由余一回来，就劝戎王把那些女子给人家送回去，这说明由余直到那时仍没有被腐蚀。戎王就不高兴了，由余你咋这样呢？自己享受够了，来管起别人了。

    戎王就不理睬他。

    由余很无奈。

    当然，这事还没结束，甚至说是刚刚开头。

    秦穆公又打发人来了，干什么呢？来聘请由余。戎王接了书信，就拿寒森森的目光去盯看由余。看罢了，将信丢给由余，说，先生可真是好手段。由余捡了，看了，就知道，在西戎，已没他的地位。

    由余对着孤灯，呆坐了一夜。黎明，由余长叹一声，出了门，上马，迎着塞外凛冽寒风，投奔秦国去了。又过一年，秦穆公和由余商讨攻打西戎，由余熟知其兵势，所以这仗打起来很顺当，秦军所到之处，战无不胜。趁势掩杀，掠地千里。

    戎王拥军逃遁，遥遥望见秦军杀来，追近了，原来是由余。戎王就在马上垂泪道，愿先生念及旧情，放我一马，西戎尚还重振雄威。由余就闭了目，内心轻叹一声。

    秦军铁骑枭枭踏过戎夷国土。

    秦国遂霸西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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