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占强

    我来干什么？对不起，打扰领导您了。敝姓门，名朝阳，大门的门，朝阳的朝，朝阳的阳，红光机械厂退休工人。我儿子叫门栓。门栓这名字，还是他爷爷活着时候给起的，听起来土，其实人洋派得很。臭小子大学毕业，不思谋着寻一个饭碗，整天神神鬼鬼日弄一些古怪事，还美其名日行为艺术。领导您说，把一桶乌七八糟的油漆从头顶淋到脚根叫艺术？大热天穿棉袄捂痱子也叫艺术？依我看，纯粹他妈的神经病加变态。

    瞧我这张臭嘴，把事给说岔了。不是我说话不文明，是让门栓气糊涂了。那是家丑。我今天来，为着一件公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当然，以色列炮轰黎巴嫩，泰国军事政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咱想管也没办法。我说的是咱家门口的事。半个月前不是下了一场暴雨吗，就是那场台风“桑美”带来的雨，把西郊的地下道给淹了。准确点儿说，是把中间的机动车道淹了，现在还汪着水。所以呢，机动车就走两边的非机动车道，逢上下班人流高峰时，道路就塞就堵。路一堵，我心里就堵。

    我为什么发堵？这么说吧，咱人退休了，心不能退休是不是？咱还领着国家的钱呢，不给政府做点事，心里能踏实？您过奖了，动动嘴儿跑跑腿儿力所能及，权且锻炼身体了，谈不上奉献。

    有领导马上解决问题这句话，我把心搁肚里了。不是奉承您，真的不是奉承您，如果领导干部都像您这样雷厉风行，实现共产主义不是空话，最差也能赶英超美。还要了解情况？了解情况您尽管找我，我家住西郊地下道北口，小康街文明路53号，大门左手理发店，右边是好再来餐馆。

    再说一遍儿子。你能解决问题？我不相信。我跑了两个月，找有关部门反映十几次都没解决，你小子三天能摆平？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信。你发烧了吧，糊涂了吧，吃错药了吧？什么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我当了你一辈子的爹，还不知道你肚里有几条蛔虫。就你那道行，充其量不过狗窝里孵小鸡当众吃垃圾的小儿科，真有能耐，你横渡大西洋去，弄它个惊世骇俗，也弄个吉尼斯给老子长长脸。

    好儿子，别拿爹开涮了，别忽悠了，吹塌天也没用。三天时间，你真能解决问题，让咱西郊的地下道顺利通车，今后再弄什么狗屁艺术，我都坚决不反对；你果真能把问题解决，我喊你爹，要不要先预付一句？

    什么一号行为方案？记者同志快别照，我老沙眼，见强光流泪。你们找行为艺术家门栓先生，我还找呢。我是他亲爹，不是他儿子，你们谁见过30岁的爹60岁的儿子？他电话里说的？他还说过明年去美国竞选总统呢，你们也相信？臭小子忽悠你们，捎带着把我也给涮了。

    真的不骗你们，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一号行为方案”，更谈不上参与，全是门栓一手炮制。地下道水池子里的几百斤活鱼是他放进去养的，禁止钓鱼的大牌子是他竖起来的，这事也真邪乎，禁止钓鱼写得明明白白，偏有那么多人去钓，偏又有那么多人去凑热闹，交警赶都赶不赢，结果把地下道全堵死了，堵得全市交通瘫痪。还真让他小子蒙对了，堵到第三天，有关部门就把问题解决了。当然，你们新闻媒体也有功劳。

    门栓去了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说不清楚。儿大不由爹。他离开家时留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今天会有客人来，让我仔细接待。果真，你们就来了。

    记者同志，这是行为艺术家门栓先生的单身照片，拜托你们，顺便在报纸上发一个寻人启事。门栓再混蛋，他也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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