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书虫-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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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利华

    西楼楼侧口,新出了一道景观。

    地上,凭空就多了一只三角炉。上架一尊精巧的白铁壶,壶里自然是水。炉底烧的,不是蜂窝煤,却是碎竹片儿。炉旁,有一桌,桌上一柄紫砂壶。

    这时,主人来了,鹤发,红颜,脸上可见笑容,手执一芭蕉扇,忽悠忽悠,扇向何处,不知道。又见一老者踱出,呵呵作笑,念,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魏局长,好雅兴呀!

    那一位忙摆手,颜老,称呼错矣,我早已不是局长。

    颜老稳稳一笑。

    不知内里的人会问,这人是谁呀?西楼的人却都认识,那是昔日的魏局长,就是那个整日风风火火,时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魏局长。现在,他退了。但人们见了,仍喊局长。他便不悦,年纪轻点的,他让称魏老。年纪大的,则要求直呼其名。他自己呢,干脆给自己取个号,叫“野鹤先生”。

    这名字有讲究。

    原来,他也开始写点文章画几笔墨竹了。文章写了,细细抄了,拿到报社去。一进门,编辑们都站起来,都认识呀。他却像是小学生,说,涂鸦之作,能用则用,不用就弃之纸篓。当然就用几篇。他画竹,一律大写意,墨色一堆一堆。懂点的人,当他的面,会赞他有八大山人风范。一日,他觅到一个佳句,在宣纸上反复书写,日“心如野鹤去尘远,文似冰壶见底清”。自此,每为文作画,总题“野鹤先生”。

    颜老是西楼另一只野鹤。

    颜老大野鹤先生整整一句,却是骨骼健壮,轻逸非凡。颜老画马,画骆驼,皆受业内人士推崇。颜老今天的任务是看孙子。颜老前头走,背手,昂头,呵呵笑,眼成一道线。其后,孙子光了身,只着一肚兜,也背手,昂头,呵呵笑,眼却滴溜溜乱转。

    野鹤先生便邀其下棋,颜老回头,请示其孙,孙子伸出三个手指,只许三盘。于是,紫砂壶一撤,摆出棋盘来,叮叮当当,牛角棋一枚枚摆好,开战。

    野鹤先生在位时,唯有颜老下棋从不让他。

    三战,野鹤皆输,而且,最后一招,都是被颜老以卒将之。

    野鹤收了笑,拿目直瞪棋盘,嘴角紧闭,额角渗出汗来。再下,仍输。不服,又下,还输。野鹤先生将棋一掷,说,不下了,没意思,老输。

    颜老自始至终都挂着笑容,说,你只懂了棋,却不解其道啊!再要说,孙子跑来,说,我要尿尿。他便说,站了尿呀。孙子果然就尿,尿柱直直地刺出去,愈行愈远。他爷爷笑得喘不上气来,说,好家伙,尿得真远。

    野鹤先生忽然就觉得很羡慕。

    不知因为何事,西楼多日不见了那道风景。

    又过几日,传出噩讯,野鹤先生仙逝,享年69岁。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大家就问,没听说他有病根儿呀?后来就打听清楚了。原来,一日傍晚,野鹤先生刚要出门,竟见自己以前提起来的一个科级干部从对面房子里毕恭毕敬走出来。此人先前可是屡屡登他的门槛拜访的。现在,改成对面了。

    对面,是新任局长的家。

    野鹤先生一下躺倒,就再没起来。

    颜老参加了追悼会,经过遗体时,看一眼,再看一眼,轻轻摇头。

    出来,对着阳光,自言自语,真想做野鹤,却也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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