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雪

    三姨妈家的小保姆秀秀，是从旱地来的。秀秀16岁，瘦瘦的小尖脸，干活儿不惜力气，一天到晚不停地做事，几乎没有闲下的时候。每月300块钱，全寄回去，供后妈生的小弟弟读书，虽然后妈待秀秀透心凉，秀秀却十分偏爱小弟弟，希望他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到一个不缺水的地方生活。

    秀秀刚来的时候，洗什么都用盆。秀秀用水只肯放一点点，玫瑰油香精似的，洗过手和脸，洗脚；洗过脚，还舍不得倒掉，放在那儿，冲厕所用。其节水意识，是从小养成的。据她说，她的老家是喝“天水”的，天上下雨，挖个窖存起来，一年四季，人畜共用。腼腆、勤快、善良，是秀秀给大家的印象，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卫生习惯了。我去看三姨妈，正逢表嫂开导秀秀：“用不着你给我省水费，一个月总共用几块钱？关键是要洗干净。看你洗的菜，能吃吗？这盘子碟子要多冲一会儿。”

    秀秀站一边红着脸，光笑不说话。

    去看望三姨妈的亲友们把秀秀的惜水癖当笑话讲。“哗哗”放水洗手的时候，不免说：“秀秀看见该心疼了”或者“秀秀该生气了”。秀秀好像是省水利厅厅长、国家水利部部长，即便厅长和部长也不见得对水这么情有独钟。

    要是我冲澡时间太长，我儿子会讽刺说：“你洗一次澡，人家秀秀一年喝不上水！”看着阳台上的花儿，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些花花草草，每天张着小嘴，要喝好多水哩。

    秀秀唤起了我们对水缺乏的恐惧，成全了我们对水的爱，让我们对水有了全新的认识。

    最近一次去看三姨妈，秀秀正在厨房里洗一串葡萄。她把水管开到最大，把葡萄一粒粒揪下，放在水管下左冲右冲。我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么爱惜水的秀秀，现在对水的流失无动于衷。不到三个月，她染上了城里人最常见的文明习惯：洁癖。

    “阿姨说现在水果有毒，要好好洗，多冲一会儿，蔬菜也有毒、农药……”秀秀的小尖脸变成了圆脸，脸上流露出知足的笑容。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城里人因为旱地来的秀秀开始注意到水是生命之源的时候，秀秀却因为城里人的洁癖，一天洗无数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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