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锋

    挣钱慢。不管是脑力还是体力，从古至今，一口吃成大胖子的确是有难度的。

    快的门路倒有几种，不过都有缺陷。摸彩票，概率低，一般人没那个命。贩毒，比较凶险，脑袋的归属感不强。抢银行，既要技术，又耗体力，还有被瓮中捉鳖的可能，难度颇大。

    农民工思忖了几天几夜，觉得印钞相对容易些。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关起门来一个人即可办到。白天不印，晚上印——城市都睡了。

    叫“印钞”，其实就是画。画钞。印钞岂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黑社会顶级老大有时都摆不平。

    农民工画功不赖，小学、初中、高中，一直爱画画。本来考上了美院，但没钱上，索性就放弃了。

    但农民工思前想后，树立了一个牢固的信念：只画属于自己的钞票。

    他先把老板欠的薪画了出来，总计8000元，画了80张。这是他应得的。他已经创造了相当于8000元的劳动价值。实际不止，他创造的价值远远高于这个数，高出部分是老板的利润——如今不兴叫剥削。

    他把儿子念大学的学费画了出来。乖乖，四年大学要好几万。凭他的劳务费，啥时能凑出来？当年自己没钱上大学，不能再让儿子没钱上大学。撞破头也得供。咱和城里人也要平等呢。画了整整400张。

    他把占自己的耕地却被截留的高速公路补偿款画了出来。村上原来说给，但一晃几年过去，没了踪迹。高速公路跑得那个欢，钞票“哗哗”地进了收费站，车祸都发生几十起了，死的人也不少了，而他的钱似乎也见阎王去了。

    他又想了想：按照国家规定，老板还欠自己的社保。他也会老，老了谁管？这个不知画多少合适，就估摸着画了5000元。

    他闷在房子里，整日整夜地画，仿佛困顿在梦魇里，如醉如痴，无法自拔。

    整整画了800张。

    花花绿绿的钞票几乎覆盖了狭小的房间所有地方。到最后，他的前胸也摆满了钞票。他的眼睛都绿了。钞票上的荧光映在他的脸上，像彩色的毛毛虫横七竖八地蠕动爬行。

    他长出了一口古怪的气，抓起一把钞票，使劲嗅。惬意，快乐。是啊，生活在城市里，有钱的感觉真他爷爷的好。

    《一个农民工的行为艺术》——这是翌日晚报头条的标题。全城的人纷纷惊呼：画得像，真像。不是像，简直一模一样。这要是上市流通，足以乱真。

    警察闻讯赶来，严肃地说，以后不许再画钞票。钞票能随便画吗？农民工搓搓手上的油彩，憨憨地笑笑，不敢了，不敢了。

    农民工一举成名，很快被一家大型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板请去，担任高级画师，月薪过万。

    很快脱贫了。

    农民工和上了大学的儿子在同一座城市。夜里在小区楼顶聊天，喝酒。农民工说，在城里这么多年，你爹我苦吃了不少，点子也学到了不少。

    儿子以看英雄的目光看着爹，你这招也是学来的？

    农民工抿了一口二锅头，哈，城里人浑身痒痒，你得挠。挠上，你就OK啦。

    挠不上呢？愣头儿子问。

    那你就是一只蚊子，嗡嗡嗡嗡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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