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王撕心裂肺的哭声,玛丽·西顿跑向她,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女王陛下!我发誓一切都会好的!巴黎人民爱戴您!”
“巴黎!那还会是我的家吗?”
玛丽·西顿拥抱着她的女王、她的朋友,“要不是因为您的婆婆,它永远都是您的家。”
“是的,就是这样,”玛丽女王同意道,“我并不羡慕路易国王的皇冠;我没能给弗朗索瓦生下一个儿子,没有机会了!但是凯瑟琳·德·美第奇皇后,就因为她的丈夫喜爱我而怨恨我,真是不可理喻!全天下的婆婆都对儿媳妇如此苛刻吗?”
“并不如我所见,”玛丽·西顿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都还年轻!您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妈妈把我们送来法国会不会是一件正确的事?”
“国王亨利二世喜爱我,玛丽,这一点我能够肯定。我与弗朗索瓦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等我们长大了就会结婚。弗朗索瓦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他!不,玛丽,我不后悔。而且,送我来巴黎能够保证我不会被许配给伦敦的什么人——比如异教的国王爱德华六世!”
“上帝保佑!我听说您的国王堂兄比他父亲更加执迷异教!据说亨利八世内心信奉天主教,但是为了迎娶女巫安妮·博林,才脱离了罗马教会。但是他的儿子国王爱德华——他对异教是深信不疑!”
“在所有的英格兰异教徒中,爱德华六世是最恶劣的!愿他在地狱里永世不能超生,为他背弃信念而受尽惩罚!玛丽女王本来想要让英格兰回归正教;现在她走了,她那私生子妹妹坐上了宝座!”
“我的女王,您必须到伦敦去,从伊丽莎白那里拿回王权!您是玛丽女王唯一的合法继任者!”玛丽·西顿恳求道。
“如果我到伦敦去宣布继任,伊丽莎白女王肯定会杀了我的,”玛丽女王回答。
“那么我们就回爱丁堡!您是苏格兰的女王。是时候荣承大任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在法国待了13年,是时候回家了!”
返回苏格兰的过程充满了艰难和险阻。英吉利海峡上的风、浪、洋流、礁石和浅滩似乎铁了心要吞没玛丽女王的小船。在船舱里,玛丽女王为全船的人祈祷,希望大家安全抵达目的地。甲板上,她忠诚的船员抵抗着各种危险,小心翼翼地躲过了伊丽莎白女王安排的袭击舰队,一直沿着海岸外20英里的距离航行。五天五夜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爱丁堡的利斯港,靠岸后他们欣喜若狂,如释重负。
“詹姆斯!你好吗?”玛丽女王一边走下船,一边问候。
詹姆斯·斯图尔特勋爵微笑着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亲吻了玛丽的手背,说:“真高兴能与您再见,我的女王!”
玛丽女王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从法国回来,你第一个来迎接我,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们是一家人啊!”
“你母亲怎么样?”
“她很好,多谢关心。您怎么样?我听说了您母亲的事,十分为您心痛。虽然我们信仰不同,但她曾是一个优秀的统治者,而且她非常信任我,我欠她很多。”
“你比我更了解她,”玛丽坦白地说。
“巴黎的时光竟让您如此难以忘怀吗?”
“不不不!我——”
詹姆斯擦掉了玛丽充满眼眶的泪水。“玛丽,您在婚礼上是那么美。能看出您真的很爱他。”
“请原谅。女王不应该如此轻易落泪。”
“但当她失去了一生的真爱,她不需要抱歉,”詹姆斯安慰道。
“你说我还会像那样爱上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您能够重新去爱,真爱自己就会来到。”
“非常感谢,我的兄弟。”
“不用谢,”詹姆斯笑着回答。“现在如果您已经厌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活,不如我们回宫吧?圣十字宫准备了一场载歌载舞的盛宴来迎接您。”
詹姆斯打开车门,玛丽女王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谢谢,”玛丽说。
音乐飘荡在圣十字宫的宴会大厅。玛丽女王走进这个宽敞的房间,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一位侍者递给女王一个精制银杯里面装满了法国红酒。玛丽抿了一小口,“非常感谢。”镀金的银盘左侧摆放着一套时尚精致的叉子,玛丽在高桌旁坐下,非常开心。仆人为女王呈上了一系列精选美食,有鱼肉、生蚝、鸡肉、牛肉、羊肉和猪肉。她充满期待地品尝了每样食物,但不失一贯的礼仪,细嚼慢咽。精制小麦面包和特制黑麦面包都吸足了酱汁的味道,与腌制肉类的香辛料形成鲜明的对比。蜂蜜黄油就放在右侧的一个盘子里,可以给面包带来甜蜜的味道。甜点是摆成好似法国百合的杏仁蛋白软糖,用肉桂和蜂蜜烘焙的啤梨,以及用名贵香草佐味的法式馅饼。
玛丽女王品尝甜点的时候,詹姆斯勋爵来到她的身边,鞠了一躬,“陛下,能请您跳支舞吗?”玛丽女王微笑着搭上他的手,他礼貌地引她到附近的舞池。按照法国的习俗,舞蹈由一组圆圈舞开场,包括正调圆圈舞,洗衣妇圆圈舞,和赛马圆圈舞,随后才可以转换为在欧洲皇家宫廷中很受欢迎的宫廷帕凡舞。“陛下,您跳得真好。”
“我喜欢跳舞——还有唱歌。准确地说,我过去很喜欢这些。”
“以后您也会的。心伤终会痊愈,而且您是如此美丽坚强。给自己点时间。不过在那之前,也许您最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人民的身上,马上召集一个新的议会。”
玛丽女王离开舞池,走向大厅的一个安静角落,“我相信你已经以我之名做好了这件事。你是公理会的成员吧?”
“是的,”詹姆斯点头答道。
“过去的两年里你很忙碌啊。噢,我听说你和你的朋友在全苏格兰展开了宗教斗争。我在巴黎收到了战争的简报,到处都是烧毁的教堂和杀戮。当珀斯沦陷之后,我母亲给亨利国王送去消息,希望他能够伸出援手帮助稳定时局,当时我和弗朗索瓦都在场。你差不多引发了一场世界战争啊,我的兄弟!你想要法国和英格兰为了争夺苏格兰而打仗吗,你当这个国家是一只圣诞火鸡奖品,可以任人瓜分的吗?”
他们来到这个安静的地方,詹姆斯干笑了一下,“我从不担心,我早就知道我们会赢得这场战争,而且我们确实赢了!苏格兰从此摆脱了罗马天主教!弥撒被废除!我们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您!”
“你对于宗族的忠诚呢?”玛丽冷嘲热讽地说。“作为斯图尔特家族的一员,你竟然与你的姐妹对着干,与这个国家的合法统治者对着干?”
“我并不是针对您,陛下,我只是针对罗马教皇!”
“去跟那些死去的无辜者解释吧!”玛丽女王怒骂道。
“他们是为信仰殉道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死更高贵吗?大主教克莱姆被绑在木桩上烧死是因为我们的表姐玛丽女王为了报复他拆散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使其再娶安娜·博林。在这件事上,天主教徒可不敢说自己是无辜的!您的善良断送了许多维新派的性命!”
“还有你的朋友,约翰·诺克斯?我听说他写了一本书,不仅谴责了我的母亲以及英格兰的玛丽女王,而且还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女人都没有权力凌驾于任何男人之上!是这样吗?”
“是的,”詹姆斯点了点头,“不过这是我和约翰意见相左的地方。我不在乎统治者是女人,我只介意她的信仰是天主教。我非常支持伊丽莎白女王在英格兰的统治。”
玛丽女王看向别处,她的愤怒依然没有平复,“当然,你是这样的。”
詹姆斯勋爵按住玛丽的手,像王子对国王那样,“玛丽!”女王瞪着他。詹姆斯把手移开,“玛丽,我并不恨您。实际上,我想要帮助您。”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威胁我王权的事?”
“我并不想针对您或者您的王权,至少不是直接针对。您一直在法国,而您的母亲一直在这里,我反对的是她——我们父亲的合法妻子,而我的生母仅仅是个情妇。您从不了解您的母亲,玛丽,可我太了解她了。她曾是,一个非常强权的统治者,很有能力。是的,我们开战了!议会总是会和国王王后进行斗争,尤其是在苏格兰!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就好像造山填海一样困难。”
“奇怪,我和弗朗索瓦在巴黎从没受到如此的反对!”
“当罗马占领法国时,法国人的传统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而我们从没被征服过,一直保持着自由和独立。苏格兰珍视每个人的自由,在这里,没人能够统治这个国家,除非人民答应!”詹姆斯反驳道。“在法国,国王可以为所欲为,没人能够挑战皇权,在苏格兰不行,在英格兰也不行。”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让您接受现实,当您在法国期间,苏格兰已经变成了一个新教国家。我希望您能够与您的议会和平共处。苏格兰将永不再信奉天主教,并且弥撒也不再合法。”
“那我本人的信仰呢?我猜你想让我皈依新教——否则就被处死?”
“当然,如果您能改变自己的信仰是最好了,不过鉴于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也许您可以把它当作您自己的信仰,而不是整个苏格兰该有的信仰。”
“你不要期待我会放弃弥撒,詹姆斯勋爵,那是我视为生命的信念。”
“我们也许可以对您做出让步,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詹姆斯勋爵:威廉·梅特兰。我知道他与伊丽莎白女王的顾问威廉·塞西尔交情匪浅。他对我有用。把他派到伦敦去,确保伊丽莎白女王承诺,她死后由我和我的后代继承英格兰王位,”玛丽女王下达了命令。
闪电划破了爱丁堡的天空,雷鸣伴着暴雨冲刷着圣十字宫的土地。玛丽女王在王宫大殿里一边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一边爱抚着一只西班牙猎犬,柔软的皮毛减轻了女王紧张的情绪。女王的膝上放着一本书。两位女官侍立两旁,时刻等待着女王的召唤。这时,门开了。詹姆斯·斯图尔特勋爵走了进来,鞠了一躬,“陛下,约翰·诺克斯前来面圣。”
“让他进来。”
詹姆斯躬身迈进殿来,约翰·诺克斯就在他身后三步左右的位置。约翰穿着亮黑长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与他银灰色的胡须形成鲜明对比,他看起来冷静、虔诚,“您召我来的?”
玛丽女王站起身,她足有180厘米那么高,而在那个时代,女人通常长到150厘米左右。玛丽的手指在她拿着的那本书的封皮上轻敲了几下,然后打开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自然赋予所有雄性物种统治权,而给所有雌性物种贴上了服从的标签,这一点不容违背。没人见过雄狮在母狮面前屈服,也没见过雌鹿担任鹿群的头鹿。’这些话是你写的吗?”
“是我写的,”约翰·诺克斯确认道。
“你写这本书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它将被出版印刷,会被其他人看到?”
“当然!否则我为什么要写?”
“你教唆人民造反,你威胁了我的王权。因为这本书,还有你的诱导,人民开始拿起武器对抗我的统治,以上帝之名犯下了叛国罪。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对上帝的崇拜必须按照圣经,也只能按照圣经的规定。圣经里没写的都叫邪神崇拜。我是在以上帝之名劝说民众放弃那个堕落的罗马反基督教教会创造的仪式和形象”约翰·诺克斯澄清道。
“但是你做的不止这些。你声称女人没权统治男人。”
“我的书攻击的是您的表姐,英格兰玛丽女王。”
“你的书作攻击的是所有女性,”玛丽女王反驳。
“并不是针对您个人的,夫人。”
“不是针对我个人?我是个女人,而你说上帝禁止女人统治男人。你引用了圣经里的话为憎恨和暴力辩护,煽动民众反抗他们神赋的统治者。”
“君主也是人,是人就有缺点,有原罪,并且通常在选择正确的宗教信仰时是人类之中最无知的。当统治者犯了罪,虔诚的基督徒就有责任反抗,并听从上帝的指示。确实,想想如果丹尼尔和他的伙伴们没有抵抗尼布甲尼撒二世(古巴比伦王)会怎样?或者如果亚伯拉罕的子孙们仍旧信奉埃及法老又会怎样?”
“这些人都不曾对他们的国王举起武器!”
“他们以上帝允许的方式进行反抗,他们没有武装反抗仅仅是因为上帝没有要他们这样做。”
“上帝要求臣民服从他们的国王或女王,就像孩子应该遵从他们的父母一样。”
“但是如果父母威胁着孩子的安全时,那就不应该服从!”约翰·诺克斯辩驳道。
愤怒的玛丽女王瞪着他,足足站了15分钟。
詹姆斯勋爵在女王耳边关切地低声说道,“哪里冒犯您了吗,夫人?”
看着詹姆斯的眼睛,玛丽女王在王位上坐下来。端起随侍女官为她倒上的法国红酒,她深饮一口,盯着杯中剩下的酒,她终于开口,“好吧,我的臣民将会听从于你,而不是我。你允许他们为所欲为。现在我反而得服从他们,因为他们不服从我。”
约翰·诺克斯朝女王迈了一步,“上帝不允许我赋予自己权力,我不能命令他人服从于我;也不允许臣民为所欲为。我只是希望君主和臣民都能服从上帝。夫人,当您坚决服从上帝时,您会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他使君王位于黎民之上,使民众听从于君王。”
“我的信念是支持罗马教会而非其他。无论你说什么、怎么说,罗马教会才是正途,这很明显。”
“但它已不再是苏格兰的正途了,夫人。我们已经清除了神像和人造的天主教弥撒。”
“我不会放弃的。在这件事情上面,我心意已决,”玛丽女王宣布。
一位仆人进来鞠躬,“您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陛下。”
玛丽女王站起身,“退下吧,先生。现在就可以走了。”约翰·诺克斯顺从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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