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张骥 王真
时间 演出中。
地点 一个可以演示的空间。
人物 少年演员若干。
[以下话语由演员依次朗读或合读。
——亲爱的同学们！
——敬爱的老师们！
——欢迎大家来到剧场观看演出！
——这里不是课堂，你可以东张西望；
——这里不是课堂，你可以做做怪相；
——这里不是课堂，你可以挠挠痒痒；
——这里也是课堂，你不必认真听讲；
——这里也是课堂，你可以胡思乱想；
——这里也是课堂，你不必坐有坐样。
——虽然这是剧场，但是给同学有个要求——
——看得高兴别忘了鼓掌！
——因为不是课堂，所以想和老师们商量商量——
——观后感就别写了！
众人 观后感就不写了！老师们，好吗？
[暗转。
[演出铃声起。
众人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和往常一样，上课的铃声响了。
——阳光灿烂，风和日丽，陈书田像平时一样从操场走来。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一楼开始往上爬。
——啊？爬——夸张了吧？
——对！爬。动词当形容词用，形容很吃力的样子。非贬义！
[定点光起，照亮陈书田，陈书田弓着背做上楼梯状。
陈书田 同学们，下面有几组句子，请指出每组句子中哪个是单句，哪个是复句。第一组：“他爱打乒乓球，下了课到处找同学打球。”
众人 ——复句！
陈书田 他下了课到处找同学打乒乓球。
众人 ——单句！
陈书田 他有事不能来了。
众人 ——单句！
陈书田 他因为有事不能来了。
众人 ——复句！
陈书田 （加快了语速、绕口令一般）1.他们都是怀有远大理想而又德才兼备、志愿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把青春献给伟大祖国的应届毕业的大学生。
2.他们都是应届毕业的大学生，怀有远大理想，德才兼备，志愿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把青春献给伟大祖国。
3.他们都是怀有远大理想而又德才兼备的应届毕业的大学生，志愿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把青春献给伟大祖国。
众人 第一个是单句。第二、第三是复句！
[陈书田和众人像电影中的武林高手决斗一样。
[众人拉开架势和他形成鼎足之势。
陈书田 很好，很好。请听题！指出下列分句之间的关系：（用黑人特有的节奏快板说以下例题）“你去，我也去。”
男一 并列。
陈书田 不单你去，我也去。
男二 并列。
陈书田 你去，还是我去？
女一 选择。
陈书田 要么你去，要么我去。
男三 选择。
陈书田 不是你去，就是我去。
女二 假设。
陈书田 因为你去，所以我去。
男四 因果。
陈书田 既然你去，我也去。
男五 因果。
陈书田 如果你去，我就去。
众人 ——假设。
陈书田 （几乎在喊）只有你去，我才去。
众人 ——条件。
陈书田 （喘不上气）尽管你去，我还要去。
众人 （弯腰狂吼）我靠——转折！
[陈书田手捂胸口似拳师败阵踉跄退下。
[众人转而面无表情。
众人 ——陈书田，男，现年五十五岁，任初三一班班主任。
——陈书田，男，有着近三十年的语文教学经验。
——姓陈名书田，我们叫他陈老师，校长称他老陈。
——妻子称他书田。孩子叫他爸爸。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三个星期后他将离我们而去……
——他走了！
——他去了！
——他逝世了！
——就是死了。
——我们习惯叫挂了。
[陈书田复上。
陈书田 ——不可能！这决不可能！我，陈书田，耳东陈，读书的书，田地的田。教书育人三十年。这不，（冲观众扬扬手）孩子们的作文我还没有看完。（定格）
众人 三个星期，三个星期，一个星期七天，三七二十一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天、二三得六，二十一减六，等于十五！
众人 十五天！十五天！那一天，那一天！快点儿来吧！
众人 （唱）《那一天》
记得那一天上帝安排我们见了面，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春天；
记得那一天带着想你的日夜期盼，迫切地不知道何时再相见。
记得那一天等待在心中点起火焰，我仿佛看到了命运的终转；
记得那一天你像是吹不走的烟，弥漫着我再也驱赶不散。
那一天那一天我丢掉了你，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心里，已烙上了印永远无法抹去。
记得那一天等待在心中点起火焰，我仿佛看到了命运的终转；
记得那一天你像是吹不走的烟，弥漫着我再也驱赶不散。
那一天那一天我丢掉了你，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心里，已烙上了印永远无法抹去。
生命在故意和我周旋，给你一个难忘的瞬间却不能让他继续永远。
那天你走出我的视线再也没有出现。
那一天那一天我丢掉了你，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心里，已烙上了印永远无法抹去。
[陈书田恢复了常态。
陈书田 ——上课！——同学们好！
众人 ——老——师——好！
陈书田 ——同学们，上次布置的作文题目大家完成得很不好。很多同学似乎忘记了这是一篇记叙文。我们的作文题目是《古塔游记》。咱们以前讲过，关于记叙文怎么写景状物。谁还记得？
[以下由演员依次回答。
——首先要抓住景物特征，要选好观察角度。
——要安排好描写的顺序，要融入作者的主观情感。
——要动静结合，要发挥合理的想象。
——必须紧扣状物的主体描写。
——以一定的空间方位顺序描写。
——运用多种技法必须写出物趣。
——要在描摹中注入自己的感情。
陈书田 很好！但是，看看你们是怎么写的？有几个符合要求的？
一人 （念作文）——大宝塔啊大宝塔，上面小来下面大……
众人 ——废话！
一人 （念作文）——远看是座塔，近看还是塔……
众人 ——仔细一看是破塔！
一人 （讲评书状）——话说托塔天王李靖大手一挥，一座宝塔从天而降。再看这座塔高耸入云……
众人 ——你拉倒吧！
一人 （做朗诵状）——我——我兀自站在宝塔的顶尖/透过薄如青纱的烟雾/我鸟瞰着……
众人 ——跳下来吧！——小心冻着！
一人 （念作文）——听说，学校旁边的千年古塔倒掉了。
众人 （狐疑地）——嗯？
一人 （继续）——听说而已，我没有亲见。
众人 ——怎么这么耳熟？
一人 （得意地）——但我却见过未倒的古塔，破破烂烂地耸立于山腰之间，落山的太阳照着这些四近的地方……
众人 （做暂停手势）——S——T——O——P！胆子也忒大了吧？
一人 我，我怎么了？人家崇拜嘛！
陈书田 同学们，你们都听见了吧？就凭这样的作文水平能考上重点高中吗？我要求你们必须要认真观察——重写。
[定点光收。
[陈书田下。
众人 陈书田离我们而去的日子还有整整十天！让我们一起进入倒计时——十！
[众演员极不情愿地开始表演“认真观察”。
女一 在我们学校北边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古塔，至今已经九百多年了……
男一 ——靠！九百多年了，木头怎么不被虫子吃掉？
女二 （吓了一跳）——啊？有虫子？——我怕——我怕怕！
男二 别怕，有我呢！
[男生做英雄状保护女生。
[二人勾肩搭背下。
[众人起哄。
[各自进入自己的遐想。
男三 古塔一共七层，每层都有机关，擅自闯入者必死无疑！（转身下）
男四 进入第一层迎面看到一面佛龛。站在佛龛前面，会发现一颗药丸，服用后力量永久增加二十点。（转身下）
男五 用鼠标点第二层佛像的上面，会掉下一把上品宝剑，四十级以上可以使用。（转身下）
男六 楼梯的夹角便于蹲守。此时使用重狙可以穿透楼梯使对方爆头。（转身下）
女三 我惊奇地发现第五层的柱子上面刻着几个字，虽然历经风雨，字迹依稀可辨……“郭靖黄蓉到此一游”？（转身下）
男七 砍伐树木，奴役百姓，典型的政绩工程。（转身下）
男八 建议在塔上修建蹦极设备，可以为我市的旅游项目增加收入。
（转身下）
[戏曲锣鼓点声起。
[男三与男四手持刀剑上。
[具体戏由导演安排。
男三 何人大胆，竟敢抢我的装备？吃我一刀！
男四 我堂堂屠龙帮帮主岂能抢你的破烂？
[二人厮杀在一起。明显男三力不能敌，露出败象。
[男五骑马挥剑加入战斗。
[男四被合力夹攻，倒地身亡。
[二人扒去男四的服装，哈哈大笑而去。
[男四起身痛哭不已。
男四 （呜呜）我不玩了！——还我装备。（追下）
[突然枪声大作。只见男六手持长枪，做着一连串的战术动作。
男六 （向战友喊话）注意注意，在你的身后！掩护我！（他滚向台前瞄准着）我是乌拉尔山区牧民的儿子，我叫瓦西里，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的狙击手——此刻，我趴在木塔的顶端，悄悄地把枪口伸了出去。由于阳光的反射我的目标开始模糊起来。我的对手德军上校陈书田又一次侥幸活了下来。
[他掏出口琴吹了起来。
[旋律是那么熟悉，原来是歌曲《我不是黄蓉》的前奏。
女三 （边舞边唱）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我只要靖哥哥完美的爱情。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
[众人摇头晃脑成了女三的伴舞。突然音乐中断。
[陈书田表情严肃地上。
[众人看着老师，僵在原地。
陈书田 为了能让大家充分重视这次的作文题目，我宣布此次作文成绩将由诸位家长签字。——下课！
众人 ——起立！陈书田生命最后的日子还有九天——九！——完喽——完喽！（相互指着对方）——家长签字——你死定啦！
[以下表演由演员二人一组模仿家长学生相互依次完成。
——爸爸，老师要你签字……
——这是你的作文？字像狗爬的一样！“啪啪”（做扇对方状）
——爸爸，我这次没有考好，下次一定努力。（模仿蜡笔小新）我这么小，原谅我吧……
——七十分？你还有脸给我看？“啪啪”（做扇对方状）
——爸，听说您闭上眼睛也会写自己的名字？您写这儿吧！
——周杰伦舞动着双节棍从宝塔上一跃而下，“哐哐”！（做踹对方状）
——妈妈，老师要钳子。（模仿蜡笔小新）
——傻孩子，是签字，不是钳子！九十分，嗯嗯！二十块钱，奖励你的，记住不许去网吧哦！“咣咣”！（做敲对方脑袋状）
男一 就在大家构思这篇作文的时候，我们班发生了两件大事！
众人 ——两件大事！
男二 我宣布第一件大事——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
众人 （惊奇地）恭喜恭喜！
女一 讲讲吧，怎么骗到手的？
众人 讲讲吧！讲讲吧！
男二 就在那天晚上，我和爸爸进行了一场对话。
[男二进入规定情景。
男二 爸爸，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想找您谈谈。
[演爸爸的演员出列。
爸爸 哦？好孩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男二 您觉得我作文没考好，您有责任吗？
爸爸 ——哦？我也有责任？当然了。爸爸也想了很久，爸爸文化程度不高，的确对你的学习帮不上忙。
男二 可是，小明的爸爸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他这回作文却得了八十分啊！
爸爸 所以啊，你就应该向小明学习，找找自身的原因。
男二 我找到了原因。
爸爸 哦？你说说看——
男二 因为小明的爸爸前些时候给他买了台电脑。
爸爸 儿子——咱家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不是爸爸不给你买，我一个月做保洁员能有多少工资，爸爸没钱啊！
男二 爸，您别说了！——我理解您！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刻苦学习，将来挣大钱孝敬您！（冲爸爸深深地鞠躬）
[众人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众人 （冲男二）——完了？
男二 就在当天夜里，我坐在台灯下，奋笔疾书，写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篇日记。“某月某日，夜。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处境。我大了，也懂事了。可是今天我又一次地伤了爸爸的心，我真的不应该向爸爸提出买电脑的事。虽然我心里很清楚现在是信息时代，电脑在学习中可以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有一位伟人说过，电脑要从娃娃抓起！可是，由于我们家的实际情况，不能给我买电脑。从理论上讲，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但是，我有决心也有能力赶上他们。我深深地知道，我在今后的学习道路上要比同学们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向父母提过分的要求了。”然后写下最后一句话：“我真的做梦都想有一台电脑！”
众人 最后这句话必须用红笔写。这十二个红字要一个比一个大。
[男二挤眉弄眼。
众人 对，眼泪！字迹模糊，这样才效果逼真！
男二 眼泪出不来呀！
众人 笨啊，没眼泪用眼药水啊！
男二 这一个个被泪水浸染的红字，多么像一颗忧伤的心在流血、在哭泣。
[众人以各种语气、音量从梦幻般呢喃到哽咽般祈求一直到声嘶力竭的狂吼。
众人 我真的做梦都想有一台电脑！
我真的做梦都想有一台电脑！
我真的做梦都想有一台电脑！
我真的做梦都想有一台电脑！
我真的做梦都想有一台电脑！
[突然响起天津快板旋律节奏。
众人 我想要电脑呀，
老爸扫街道，
这个现实这份愿望它有点儿不搭调。
人穷心思长啊，
马瘦它乱长毛，
望子成龙盼女成凤越穷他心越高！
冬天撅着腚啊，
——扫！
夏天弯着腰，
——扫！
前头扫后头撂不吭不哈喜眉笑眼撂了咱就扫。
证明咱态度好哇，
说明咱觉悟高，
这份收入保住了——块儿八毛。
块儿八毛也是钱哪咱可不嫌少，
也不是不嫌少，咱不敢多要，
老虎屁股老板的脸谁也摸不着！
盼就盼天长日久天天扫街道，
扫哇，给孩子扫条道，
扫哇，让孩子朝前跑，
扫哇扫哇一直扫到孩子出息了，
真有那天咱也直直腰！
咱也直直腰！（又弯下腰）唉，扫吧……
破瓶烂罐碎纸烂片鼻涕唾沫它怎么就没钱包？
咳，它怎么就没钱包？
憋得心长草啊，
愁得嘴起泡，
急得脑袋掉头发，一夜变秃瓢。
实在没了辙，老泪往下掉，
老爸是老鼠尾巴长疖子，
——嘛？
能鼓多大个包儿？
缴枪不杀孩子你把我饶，
——饶？新世纪的比尔盖茨不屈不挠！
送佛送到西天上谁也别想逃。
咱不急也不躁，
不哭也不闹，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不信他不想招儿。
对！攻心为上不信他不想招儿！
众人 于是他把日记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男一 这个角落很重要，
男三 既不能显眼还要叫父母发现。
女一 注意！封面上还要注明——未经本人许可不得翻阅！
众人 齐活！
男二 没错！看来你们也干过？
众人 咳——太小儿科了！
男二 终于有一天，妈妈对我说——
[模仿妈妈演员出列。
妈妈 好儿子！乖儿子！猜猜看，今天爸爸要给你买什么？
男二 我猜——我猜！我猜猜——总不会给我买电脑吧？
妈妈 真聪明！儿子——猜对了！喏——给你钱！五千块——够吗？
男二 （数钱）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两块、一块？怎么都是块块钱？
众人 是啊——怎么都是块块钱？
[演妈妈的女演员冲大家摆手。
女二 这些钱是爸爸、是爸爸……别问了！（她有些哽咽）
众人 （声音低沉地）——噢——明白了。明白了——
男二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我终于有了电脑！今天晚上争取冲到三十级！诸位，今晚QQ上见吧！（登录失败，再登录，反复登录）成功了！登录成功了！
[舞台上空垂下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男二 嘀嘀嘀！人工呼吸现在开始，你呼过来，我吐回去……
女一 嘀，这里是自动应答，请再发一次，我就与你联系；假如再发两次，我就与你联系，但是不要再发了，因为发了也不和你联系！
男二 在吗？
女一 不在！（偷笑）
男二 哦，那就算了，我还以为你在呢。
女一 我在发呆，现在不在。你若更呆，就往下看——香蕉你的大西瓜，再叫我咬你！咔咔咔咔咔咔……
男二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线，你就不在线；你在线，我就不在线呢？
女一 有事，等会儿再说。
男二 嗯？知道了。
女一 有事，等会儿再说。
男二 你口吃啊？
女一 有事，等会儿再说。
男二%%$@@&**&（举牌出示）
女一 如果我不在，那么我会自动回复你，你知道怎么才算自动回复吗？比如，这句话你已经看见了相同的两次以上。
女二 眼睫毛掉进牛奶里了，天空中什么也没有，我正在格式化你的硬盘，请稍候。
女三 天哪！在WC里你敲什么门？没看到门关着么？
男二 你说什么呀？
女三 天哪！在WC里你敲什么门？没看到门关着么？
男二 呀，谁这么变态？
[爸爸强憋住咳嗽，憋得满屋子转圈。妈妈拽他，指指屋内儿子正在用功。
[爸爸赶紧跑出门外奔向舞台一角，弓着腰正要咳嗽，陡然收光。
[黑暗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灯亮。爸爸直起腰总算喘出一口气。妈妈担心地捶着他的脊背。
爸爸 哎哟哟哟……这一气咳嗽得我两眼发黑天昏地暗，听着自个儿的咳嗽声怎么跟打雷似的？
妈妈 咱们上医院拍个片子吧？
[爸爸连连摆手，一边指着儿子。
男二 恍惚中，泪花肆虐在脸上，在哭吗？谁会在乎呢？天边飘来的云啊，你是否会停留……
女三 嗨，我是Angel的QQ，她忙，我也不理你。
女一 你现在连接到的是海狼的冰箱，放入食物后请断线，谢谢合作。
女二 九头鸟去吃饭了，因为有九个脑袋，所以时间可能长一点点儿……有事，等会儿再说。
男二 吓，九个脑袋吃饭呢，等到她回来，估计我也长出九个脑袋了。
女三 亲爱的，请等我一会儿，俺的孩子哭了……
男二&^%%$@@&**&^%$$#$#@%&？
[爸爸拿起扫帚欲下，妈妈拉住他。
妈妈 咳嗽成这样，你得去看看呀！
爸爸 以后吧，以后再说……（下）
男二 （转向观众）一年以后，爸爸躺在抢救室里，吸痰器被泥浆状的黏液堵塞，医生说，爸爸的肺泡里全是土，街道上的尘土。
男一 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男三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男四 说不在，就不在！你相不相信我都不在！
男五 偶正在赶那篇该死的作文，吵我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男二 （向观众）一年之后的那个凌晨，爸爸倒在街道上。盲流脱下他的鞋偷走他的衣服。每个凌晨都是爸爸打扫街道，那个凌晨街道在打扫爸爸……
女一 在么？一起去吃饭吧。
男二 （狂喜）好！
女一 一起去吃饭吧。
男二 （心跳）走吧！
女一 一起去吃饭吧。
男二 （期盼）我说好啊，在等你呢。
女一 一起去吃饭吧。
男二 （恓惶）
众人 还吃什么饭，人家早已经离开了，留个自动回复让这菜鸟白忙乎兼兴冲冲一场。
啊嘛呢嘛呢哄！
嘻嘻，嘿嘿，呵呵，哈哈……
[一女演员出列。
女三 下面由我宣布第二件大事——我又离家出走了！
众人 ——为什么？
女三 不为什么。——我——喜——欢。
众人 ——有——个——性！
[以下消息由众人依次朗读。
——《华商报》第四版黑色标题《孩子，你干吗要跑？》李小丽，今年十五岁，出走前是市某中学的学生。父亲李群海已记不起李小丽到底出走过多少次了。“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个家？”在李小丽反复出走的日子里，李父也在不断反省“自己对孩子的教育可能是失败的，但家长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向记者讲述了心中的困惑。
——李父说，“自从上初中后，孩子出走不下十次，有时几天，有时几个星期才能把她找回来。每次回来后都说不再出走了，但总还是找机会偷偷溜走。最后一次，孩子从6月13日出走近一个星期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她病危的奶奶，很想见孩子一面。”
——2003年6月13日那天早晨，孩子还没起床，她妈妈就对她说：“来，咱俩交流交流，你不是要定期交流思想吗？”孩子却说，“刚刚一个星期，算了！”就这样，我和她妈妈出去买菜。等我们回家时，按门铃，家里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当时我感觉不好，果然她又走了。李父向记者回忆孩子最后一次出走的情景，“我和她妈妈每天都骑车去找，几乎转遍了全市的每条街巷，也登过寻人启事，可没有一点孩子的消息。”
——李父说，“李小丽在学校快乐不快乐，我不知道。但她曾经很多次说不喜欢上学。她还总是说觉得没意思。这究竟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孩子不喜欢受约束。其实，她所说的约束就是睡前洗脸洗脚之类的事。我们也不是非逼孩子考大学，可她平时生活都不能自理，以后可怎么生活呢？”
——家人曾带李小丽看过心理医生，检测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李父说，“这孩子就是没有一点责任感，只知道自己自由，经常一走了之。其实，她也知道我们每次找她都很辛苦。有时候，她明明看到我去找她，却悄悄地跑开了。有一次，我在世纪公园发现她后，她就跑，我追她也没追上。”
——孩子出走成为社会问题，与李父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很多家长。在江西某公司石家庄办事处工作的谢女士，为十一岁的儿子嘉嘉整日提心吊胆。由于嘉嘉调皮惹事，被学校劝退，他总是设法偷拿家里的钱，玩游戏、离家出走，他曾自己偷偷去过北京、郑州、天津等地。
——山东淄博一中曾对一千个初中生进行过心理测试，发现其中至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学生有出走的想法，而就在这百分之二十五的学生中，因为家庭教育不当而有此想法的占百分之八十，因学业压力过大的占百分之二十，这说明中学生离家出走问题应当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
众人 ——李小丽走了，她的父母快急疯了！李小丽——李小丽——
（众人呼喊）
我们对着公园喊——李——小——丽，你在哪里——
秋千叹息——她刚离去——刚离去。
娱乐项目几十种，她一路小跑向前去。
我们对着网吧喊——李——小——丽——
网管摇头——她刚离去——刚离去。
陌生网友挺淘气，她的网名真滑稽。
我们对着肯德基喊——李——小——丽——
薯条挥手——她刚离去——刚离去。
你不见那喝剩的饮料杯上，
还沾着她的黑手印。
李小丽啊，你在哪里？
你的爸爸妈妈想念你，
你的同学想念你！
[女三欢快地穿梭在众人的缝隙里像是在做游戏。
女三 我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众人 （指远方）——瞧啊——李小丽的爸爸来啦！
[演员出现在观众席里。他衣衫褴褛，神情憔悴，步履蹒跚……
[最醒目的是胸前的大纸牌上的字：寻找女儿。
爸爸 （冲观众）——小丽——小丽——你在哪里——
爸爸 （问一个观众）——同学，你知道李小丽在哪儿吗？——小丽——
众人 ——李小丽此次离家出走，从家里拿钱共计六百三十二块七。
——游乐园消费一百四十五块。
——上网吧消费三百一十三块。
——吃肯德基消费一百五十块。
——捐献乞讨人员五毛。
——丢失一块二。
——吃麻辣烫消费六块。
——买口香糖五块。
——交通费十二块。
女三 （不耐烦地打断众人）好了好了！知道了。钱花完了！——回家喽！
[女三回家了。
女三 （大咧咧地）我回来了——咦，怎么没人啊？哦——明白了——找我去了。我饿了，冰箱里有什么吃的？哇！我好喜欢啊！（做狼吞虎咽状）
一人 ——李小丽在钱花完的情况下回到了家。
一人 ——可是，她的爸爸还在寻找她。
一人 ——这一天，风很大，雨也很大。
一人 ——她的爸爸看到了不远处的公用电话。
一人 ——爸爸想，往家打个电话试试吧。这么大的雨，女儿也许回来了。
一人 ——公用电话也要钱啊。——爸爸犯难了。
[演爸爸的演员表演身无分文。
一人 ——李爸爸，没有钱可以向行人要啊！
爸爸 （冲观众）——师傅！——同志！可怜可怜吧！给我一块钱吧！我想往家里打个电话，我把女儿丢了我得打听打听消息。
一人 ——爸爸终于得到了一块钱，他疯了似的拨打。
[演爸爸的演员表演打电话。
爸爸 ——喂——喂——
女三 ——怎么刚进家门就有电话？——喂——你找谁啊？
爸爸 （激动地）——女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一人 ——由于爸爸动作过大，一不小心撞翻了店主的水果摊，店主不干了！
一人 ——咳咳！说你呢！我的东西都掉了——你他妈的抽风呢？
爸爸 ——丽丽——丽丽！找死爸爸了。
一人 ——说你呢——要饭的！没看见水果都让你踩烂了？
爸爸 ——丽丽！说话啊！说啊！爸爸好长时间没听你讲话了！
一人 ——我看你是找打！——去你妈的！（挥拳）赔我西瓜！（踹腿）赔我甜瓜！赔我哈密瓜！打得你遍地找牙！（不停地踹着）
[摊主打人与爸爸挨打的画面在舞台面向观众呈剖面展开。
爸爸 丽丽——原谅爸爸了？（一次次被打倒在地上翻滚着）——我女儿！我女儿回来了！（紧紧地护着电话，向观众）任凭摊主拳打脚踢，爸爸不顾一切死命紧紧搂住电话。
众人 好不容易听见了女儿的声音，一旦挂断，他害怕最终失去女儿，所以爸爸拼命护着这个与女儿最后的唯一连线。
[众人连成一排一直连到女儿身边，一个接一个向女儿传送爸爸的呼唤。
[但是女儿就是不吭声。
[于是一个接一个向爸爸传达两个字：沉默。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众人 （稍作停顿）在女儿沉默的这三分钟里，爸爸已经数不清挨了多少拳多少脚，爸爸的嘴角开始流血，他用溅血的声音呼唤着女儿。
[一个接一个向女儿传送爸爸的哀告。
[女儿一把拔掉电话线，众人顿时散开。
众人 （模仿长音“嘟……”）她把电话线拔了。
女三 （家长的口气）这一回再把你教不好就管不住了！
[摊主仍在拳打脚踢，越打越火越打越狠。
[爸爸毫无知觉痴呆呆抱着电话。
爸爸 （向观众）爸爸已经麻木了，拳头砸在头上，皮鞋踢向脊背，可是爸爸的神经已经麻木，唯一的动作就是朝着断线的话筒机械地重复着爸爸错了爸爸错了爸爸错了……
[众人忽然重新连成一排朝他喊：“通了！”
爸爸 （如获大赦）丽丽！
女三 （慢悠悠答应）……嗯。
爸爸 （迫不及待）你说你说你快跟爸爸说句话！
女三 你以为打完人就没事了？
爸爸 没事了没事了！只要找着你爸爸叫人打死也是小意思！
女三 谁倒说你了！你打我的问题怎么解决？
爸爸 （慌忙解释）我打你是急的气的，是疼你爱你，是害怕你跑丢了出事。
女三 （大叫）你打人还有理了？
爸爸 （慌忙认错）爸爸没理爸爸没理！
女三 女儿开始给爸爸上法治课——我是未成年人，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我有权抗拒家庭暴力，出走是我的合法权利。
爸爸 （连忙抢话）别走别走你千万别信那个狗屁法律！（慌忙改口）爸爸胡说，爸爸是个粗人没文化，爸爸打了你，爸爸替你打自己，爸爸打你哪儿了？
女三 （哇地哭喊）脸！
爸爸 （忙哄）爸爸也打脸！你听着。（抡起胳膊）
众人 惊慌失措的爸爸抬起被摊主踢破的手掌，一下一下打在青肿的脸上。（一个接一个向女儿传递）啪！啪！啪！啪啪！
[众人突然停止。
爸爸 （一愣）这一下没打出声来，丽丽听着，爸爸再用点劲儿！（脱下鞋要朝脸上扇）
[众人转过头去。
[演爸爸的演员直起身来。
爸爸 （冲大家）孩子们，我演得不像吗？
众人 亲爱的李爸爸——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求求您回家吧！
爸爸 （想了一下）那——好吧。
[演爸爸的演员原路跑下。
爸爸 （冲观众兴奋得忘乎所以）我女儿回来了——我女儿回来了！
众人 （向女三大喊）快追呀！赶快追呀！
女三 ——小偷？在哪儿？
众人 你爸爸！
女三 追他干吗，他咋了？
众人 刚才的一幕难道你没看见吗？赶快去给他拍拍身上的土，擦掉脸上的血！
女三 用得着吗？他早就收拾利索了。一进门就指着青肿的嘴唇说，（模仿）一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嗬嗬、嗬嗬。
[众扭过头不理她。
女三 我演得不像吗？
众人 （语带嘲讽）像，真像——
女三 我太冷酷吗？
众人 简直是冷血！
女三 可是我学习成绩好呀！你们懂吗？我的每一个高分给我爸爸带来多少欢乐！试问是谁让爸爸的生活充满幸福？
众人 ——你呗！
女三 是谁使爸爸的生命充满阳光？
众人 ——你呗！
[众人齐声唱起《征服》：“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我所有退路，你的世界太灿烂，我的世界太——黑暗——”
[定点光起。
[陈书田上。
陈书田 ——同学们，请注意，上次布置的作文要加快速度了。下面我把有关咱们学校旁边的古代宝塔资料整理了一下，以供大家参考。据有关文献记载，修建此塔共用木材七千四百立方米，石材一千三百五十立方米。从动工到完成历时五年，期间真正施工一年零八个月。当时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王安石亲自验收宝塔工程，并报神宗皇帝赵顼，皇帝亲笔御书“神工极竣”四字金匾。
众人 ——陈书田同志的生命还有八天——八！
陈书田 （念）宝塔呈平面八角形，外观七层，夹有暗层两级，实为九层。总高四十七点一三米，底层直径二十米。是国内外现存的木石结构塔式建筑之一。
一人 它为什么还不倒，站在那儿也不嫌累得慌。
陈书田 塔建在两米高的两层石砌台基上，内外两槽立柱，构成双层套筒式结构，柱头间有栏额和普拍枋，柱脚间有地栿等水平构件，内外槽之间有梁枋相连接，使双层套筒紧密结合。
一人 看着宝塔我就憋气！回头扛上二两炸药把你废了，什么狗屁游记，要是没你就没这些破烂事儿了。
陈书田 暗层中用大量斜撑，结构上起圈梁作用，加强宝塔结构的整体性。据史料记载塔建成后曾经历大地震七日，仍岿然不动。
男三 那是没有遇见拉登，我就不信飞机也撞不倒？
陈书田 据分析，宝塔抗震力强的原因，首先是采用多层框架，近似现代建筑的圈梁，是一种很有效的加固防震手段；其次木材是柔性材料。
男四 切！切！切！我鞋带比木头更柔韧！
陈书田 在外力作用下不容易变形，但在一定程度上又有恢复原状的能力，同时构架中所有节点是卯榫结合，具有一定的柔性；再次是两个暗层加强了塔的整体性。每组斗拱似弹性节点，受外力后减轻冲撞力，具有很好的抗震性能。
众人 有没有搞错哇，讲开物理了？——他的生命还剩不到八天——七点五！
陈书田 塔内明层都有塑像，头层释迦佛高大肃穆，顶部穹窿藻井给人以天高莫测的感觉。头层内槽壁面有六尊如来画像，比例适度，色彩鲜艳；六尊如来顶部两侧的飞天，更是活泼丰满，神采奕奕，是壁画中少见的佳作。
一人 ——好好欣赏吧，看一眼就少一眼。
陈书田 二层由于八面来光，一主佛、两位菩萨和两位胁从排列，姿态生动。
男五 要是求佛拜菩萨有用，哥儿几个还用坐这儿听你念经！
陈书田 三层塑四方佛，面向四方。五层塑释迦坐像于中央，八大菩萨分坐八方。利用塔心无暗层的高大空间布置塑像，以增强佛像的庄严，是建筑结构与使用功能设计合理的典范。同学们！好好看看这座木塔——它是我国古代建筑的精华。你们现在坐的地方当年是宋代的官路，它一定看见过苏轼、王安石的身影。它或许还听见过徽、钦这对父子皇帝被金人押解在路上的哭声，那每层塔门都是一双眼睛，目睹过多少朝代的兴亡。朝代如帆过，血河自古来，在这条血河中、在那座山坡上，它已经立了九个世纪，孩子们，它在等待什么？
众人 它在等你——
陈书田 （慷慨激昂）不！不对！同学们呀，它在等待你们手中的生花妙笔！文字是不朽的，李杜文章传万代，精美的文字汇集成人类文明的长河！
一人 （传字条）老陈是不是喝高了？
陈书田 所以，我要纠正你们的选词用语，注意，作文中用错词语要扣分的，只有精确的词语才是得分点。
众人 听！听！老陈在过招——拿高分的点穴法！
陈书田 有的作文中写成塔高十层，这个错误显然是受一句成语的影响“救人一命胜造十级浮屠”，你们记住，佛塔层高多用奇数而不用偶数。
众人 （做恍然状）噢——原来如此！
陈书田 有的作文写成“石砌台基上竖着两根大柱子”，用词不当。应该说“石砌台基上，内外两槽立柱”，槽，（写上黑板）这是个量词，特指门窗或房内隔断的单位，例如“两槽隔扇，两槽窗户，两槽立柱”；方言中槽也是量词，喂猪从买进小猪到喂壮卖出叫一槽，例如“今年喂了两槽猪”。
一人 （递条子）咱哥们儿是第几槽毕业生？
陈书田 有的作文写道，“柱子顶端有一张长方形木牌和一根横木”，不对，用词不准确。（拍脑门）这叫什么？
众人“奔儿！”
陈书田 额头，额。
众人 （做恍然状）噢——原来如此！
陈书田 额的引申意为牌匾，长方形牌匾而且在柱子顶端要称为栏额，栏杆状的牌匾。既然写古代建筑，遣词用语一定要准确，它显示你掌握的词汇量，这是作文的得分点。
众人 槽——cáo槽！额——é额！
陈书田 那句“一根横木”用什么词汇？
众人 大梁！
陈书田 拍枋，（写上黑板）这是个书面语，特指两根柱子间起连接作用的方形横木。你们经常说的最佳拍档，就是从拍枋引申出来的，意为协作、合作。
众人 （做恍然状）噢——原来如此！
陈书田 还有的作文把塔顶的穹窿写成彩色窟窿——什么彩色窟窿，那叫藻井！
一人 （传字条）孔乙己说，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
陈书田 藻，（写上黑板）华丽的文辞，引申意为修饰装饰；井，形状像井的建筑，例如天井、矿井、盐井……
众人 陷阱、风景、松井！
陈书田 松井？
众人 日本鬼子！
陈书田 我是不是孔乙己阴魂附体？我不是要你们变成老学究，埋在字典里变成一张书签，但是我们的汉语是最伟大的语言……
[众模仿下课铃声。
陈书田 尤其汉语中的同义词在所有语言中词汇量最丰富、最精确、最生动、最……
[众模仿下课铃声。
陈书田 我再说一句……
众人 陈书田的生命只剩下七天了——七！
陈书田 对不起，我再说一句，最后一句……
众人 简直是闻一多最后的演讲。
陈书田 选择词汇取决于你写景状物的感情，只有写出感情才是作文的得分点。1974年一位台湾诗人在博物院看到一只白玉雕琢的苦瓜，他立刻从这只苦瓜想到我们民族的苦难。你们听听人家怎样写这只白玉苦瓜，再看看窗外那座木塔，它屹立千年，是我们传统文化的象征。用你的全部身心看看它吧！
众人 用心看看吧，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周里，让我再看你一眼。
[众唱：“让我再看你一眼，看你流满汗水的脸……”[歌声淹没他的声音，只见他的嘴巴开合忘情吟诵。
陈书田……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不幸呢还是大幸，这婴孩/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皮靴踩过，马蹄踩过/重吨战车的履带碾过/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只留下这日磨月琢的奇迹/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擦汗，或许是眼泪）
众人 陈老师热泪盈眶。他的生命到了最后时刻。
陈书田 （叹息）“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多么厚重的感情啊！何等精美的文字啊！
[众模仿下课铃声。
陈书田 （置若罔闻）对了，我又想到一个人！谁呢？此人就是武侠小说大师金庸！
[众活跃。
众人 咳！要是陈老师再多活几天就好了！
陈书田 金庸写武功写得出神入化，可是在他的笔下你可曾看见过一个“打”字？为写这么一个“打”字，他用了八十二个动词：擂、拍、捣、掠、抽、批、磕、掼、捶、鼓、攘、揿、扼、击、点、戗、攫、拈、擢、撕、采、剥、扒、劈、靠、挖、剜、抠、凿、掏、剔、插、嵌、挂、盖、揎、卷、箍、詄、扣、扫、擦、荡、揩、抹、拂、撩、研、撇、切、旋、剪、推、斩、斫、刮、戳、搠、杵、拨、弹、搓、刺、剁、削、掀、捋、码、掘、钳、刳、扭、掣、掬、拶、扪、扑、抵、敲、排、挝……
众人 （大惊）啊呀了得！这才叫真人不露相，陈大侠身怀盖世神功。（齐刷刷跪下）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对你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嗷嗷惊天地，哇哇泣鬼神！I服了U！
[以下的台词由导演分配给众演员。
[夸张有度地朗诵。
一人 听了陈老师的课，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自觉七经八脉为之一畅，七窍倒也开了六窍半，我的心情竟是久久不能平静。正如老子所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缺乏的是什么，正是陈老师那种对学问的执着追求和那种对理想的艰苦实践所产生的厚重感。面对陈老师的文采，我震惊得几乎不能动弹了，老师那种裂纸欲出的大手笔，竟使我忍不住一次次地回忆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
一人 （插嘴）括号——包括废话！
一人 （继续）每回忆一次，赞赏之情就激长数分。我总在想，是否有神灵活在他灵秀的外表下，以至能使人三月不知肉味，使人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感受。
一人 老师，您讲得实在是太好了。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把这节课的内容复制N遍，然后不停地粘贴。老师的课实在是讲得太好了。语言流畅，修辞得体，深得魏晋诸朝遗风，更将唐风宋骨发扬得入木三分，能在有生之年听见老师的精彩演讲，实在是我三生之幸啊！
一人 听完老师的这堂课之后，我竟产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悲痛感，这么好的内容，如果将来我再也听不到了，那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直到我毫不犹豫地把老师的每一句话收藏了，我内心的那种激动才逐渐平静下来。可是我立刻想到，这么好的内容，倘若别人看不到，那么不是浪费老师的心血吗？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我终于下定决心，牺牲小我，奉献大我。我要拿出我的收藏奉献给世人赏阅，我要把这些内容刻在心里。
一人 遇到你——陈老师之前，我对人世间是否有真正的圣人是怀疑的；而现在，我终于相信了！我曾经忘情于两汉的歌赋，我曾经惊讶于李杜的诗才，我曾经流连于宋元的词曲。但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浅薄！老师，你的高尚情操太让人感动了。在现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金钱社会里，竟然还能见到老师这样的性情中人，无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让我深深感受到了人性的伟大。
一人 老师讲的内容，就好比黑暗中刺裂夜空的闪电，又好比撕开乌云的阳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说得好啊：我在学校潜水多年，所谓阅人无数，就算没有见过猪走路，也总明白猪肉是啥味道的；一看到陈老师的气势，我就觉得都是老师，同在一所学校混饭吃，陈老师和那帮骗子们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忧郁的语调，那熟悉的身影，还有字里行间高屋建瓴的辞藻。没用的，陈老师，就算你怎么乔装改变整容换脸都是没有用的，你的亿万拥戴者早已经把你认出来了，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不朽园丁。
一人 我已经心灰意冷，对学校也没抱什么希望了，传说已经幻灭，神话已经终结，留在学校还有什么意思？是你让我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是你让我的心死灰复燃，是你拯救了我一颗拔凉拔凉的心！
一人 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可以亲睹老师的风范，我激动得忍不住就在座位上流下了眼泪。是啊，只要在老师的带领下，学校就有希望了。我的内心再一次沸腾了，我胸腔里的血再一次燃烧了。老师的几句话虽然简单，却概括扼要，一语道出了我们苦想多年仍不可解的几个重大问题的根本。老师就好比我们的明灯，老师就好比我们的方向，老师就好比我们的太阳。有老师在，我们的明天必将更好！
一人 老师的话真如“大音希声扫阴翳”，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使我等愚顽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晴天霹雳、醍醐灌顶或许不足以形容！老师的话如巫山行云、长江流水，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你烛照天下，明见万里；雨露苍生，泽被万方！透过你深邃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你鹰视狼顾、龙行虎步的伟岸英姿；仿佛看到了你手执如椽大笔、写天下文章的智慧神态；仿佛看见了你按剑四顾、指点江山的英武气概！
一人 逐字逐句地听完这堂课以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震撼啊！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老师！我辗转了很多学校，自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老师能打动我，没想到，老师，是您让我深深地理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谢谢侬！在听完这堂课以后，我没有立即提问，因为我生怕我庸俗不堪的问题会玷污了老师所讲的内容。但是我还是要举手，因为觉得如果不能在如此精彩的课堂上留下自己的声音，那我死也不会瞑目的！能够在如此精彩的课堂里留下自己的问题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啊！
众人 老师，请原谅我们的自私！我们知道，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老师您的精彩程度，都是不够的，都是虚伪的。所以我们只想说一句：您的课不但好听而且好看，我们愿意一辈子看下去听下去！老师的这堂课真是构思新颖，题材独具匠心，段落清晰，情节诡异，跌宕起伏，主线分明，引人入胜，平淡中显示出不凡的文学功底，可谓是字字珠玑，句句经典，是我辈应当学习之典范。正所谓“一马奔腾，射雕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老师真正做到了文笔极佳，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博学多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武双全，雄韬伟略，谈吐不凡，谈笑风生，高谈阔论，眉飞色舞，运筹帷幄，言简意赅，完美无缺，一针见血，远见卓识，义正词严，一气呵成，出口成章，出类拔萃，出神入化，一本正经，一箭双雕，长篇大论，功德无量，力排众议，力挽狂澜，气贯长虹，气势磅礴，气吞山河，坚韧不拔，身体力行，空前绝后，视死如归，英姿焕发，奉公守法，艰苦奋斗，忠贞不渝，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一尘不染，一鸣惊人，排山倒海，惊涛骇浪，雷霆万钧，惊心动魄，横扫千军，惊天动地，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千篇一律，口诛笔伐，文从字顺，十全十美，无懈可击，无与伦比，励精图治，壮志凌云，高瞻远瞩，忍辱负重，龙飞凤舞，一丝不苟，身兼数职，日理万机，明察秋毫，英明果断，分身有术，孜孜不倦，吾等楷模……
[众人最后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嘶吼。
陈书田 （做醉酒状）哦……晕！我晕！呵呵……好了，好了。看来同学们的词汇量比我想象的多得多。我不懂武功，金庸也不会武功，凭着一支生花妙笔就能让你们神迷心醉五体投地，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 这是为什么呢？
陈书田 观察！首先要学会观察。木塔就在我们学校的旁边，是我们大家很熟悉的景物。为什么有的同学写熟悉的景物空洞无物、干巴乏味、无话可说呢？
众人 （你看我，我看你）——是啊，为什么呢？（模仿陈书田）
陈书田 主要原因就在于平时不注意认真观察生活。假如你是个有心人，很注意观察你周围的事物，你的文章写起来一定会得心应手。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 （依旧模仿陈书田）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陈书田 因为下课铃响了，有的同学就坐不住了，还有的同学不耐烦了。我没有说错吧？但是，你们仔细想过没有，老师为什么能看出来呢？
众人 ——傻子都知道——您仔细观察我们了！
陈书田 ——对嘛对嘛！所以，只要生活中仔细观察，写文章的时候，具体的景物、具体的人或事件就会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你想拦也拦不住。这叫什么？这就叫如有神助。请大家注意了，下面我就要讲讲……（发现有的人交头接耳，冲说话的人）听你讲还是听我讲，你讲得好上来讲好了。你讲什么？大点声——让大家都听听！我今天不批评你，好好想想，你一个人耽误一分钟——全班五十八个同学就是五十八分钟，古人讲“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大家学过的嘛。鲁迅先生最恨这种行为——他怎么说？
众人 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陈书田 ——我讲到哪里啦？噢——我要讲最重要的——怎么才能仔细地观察生活？位置！位置很重要！因为观察的位置不同会导致视野、视线、角度的差别，所以就会导致所见的事物特点不同。比如说，第一排的同学看我和最后一排的同学看我就会有差别，中间的同学看我和两边的同学看我也有区别，同学们坐着看我和站起来看我同样有区别。为什么？
众人 （极无聊地）——因为位置不一样。
陈书田 ——对喽。所以，我们可以把观察景物的位置分为三个点：定点——动点——散点。
[以下台词由众人面无表情地背诵。
众人 ——定点观察是观察者固定在某一位置上的观察，可分成以下四种观察方式：
——平视（一人手搭凉棚做平视状）
——仰视（一人马上倒地做仰视状）
——俯视（几个人平抬一人做飞机状）
——环视（一人边走边扭头看，做撞电线杆子状）
——动点观察是观察者沿着一定的路线，在不同的位置观察。动点观察是定点观察的连续。（演员做连续撞电线杆子状）
——散点观察是选取某一范围内的若干景点分别观察。散点观察是定点观察的分散。
陈书田 很好！同学们——站在我们的教室就能看见山坡上的木塔。我希望大家结合我们学过的观察景物的方法，仔细地观察。你们记住，观察能力是作文的得分点！
[众人极不情愿地用刚才学过的各种方法观察——其场景像马戏团的杂耍。
一人 ——咦——我看见了……
众人 ——看见了什么？
一人 我看见了……
众人 ——看见什么了？
一人 （声音颤抖起来）——我看见了……
众人 ——什么啊？大惊小怪的！
一人 （大叫）——她，她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恐怖的音乐响起，一身着白衣、披头散发恶鬼模样、模仿《午夜凶铃》中的贞子慢慢地爬上，众惊散。
[恶鬼爬至舞台前沿，忽然直起身体，撩开遮住脸庞的长发，没有五官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字：考。
贞子 （环顾众人）——哈哈——我是考试我怕谁！
众人 ——老师！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陈书田 （做英雄状）——同学们！别怕，有我呢！
众人 ——老师！（全体躲在陈书田身后，与贞子呈“老鹰捉小鸡”状）
陈书田 同学们！考试是弹簧，你强它就软，你软它就强！我们不打无准
备的仗！来啊，让我们一起降伏它！
一人 （出列，举起一本书）——我不怕你——我有《中考名师辅导》！
众人 我也有！
一人 （同上）——我也不怕你——我有《中考试题精粹》！
众人 我也有！
一人 （同上）——我有《中考试题总汇》！
众人 我也有！
一人 ——我有《中考模拟试卷全集》！
众人 我们都有！
一人 ——我有《中考英语指南》！
众人 ——《数学指南》《语文指南》《物理指南》《化学指南》《历史指南》《地理指南》《政治指南》！
[众人纷纷掏出书本。
[有人背单词、有人背公式、有人背历史、有人背古诗，如同念咒语把贞子团团围住。
[贞子在众人的声浪中渐渐不支。
[众人犹如《哈里·波特》中的魔法师念咒。
[贞子狼狈逃窜而下。
[众人中也有人体力不支而倒下。
[众人围在倒下的人周围低下头去。
众人 我们的欢乐到哪里去了呀？
我们的笑声到哪里去了呀？
从此没有了白天，
从此没有了黑夜，
从此没有了睡眠，
我翻开课本一直翻到深夜，字里行间只看出两个字：考试。
鲁迅先生像牛一样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
我们喝的是墨水被牵进考场等着屠宰。
中考/高考/考研/考托福/考职称/考公务员。
（唱）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考试儿童团/未来的考场/等待着我们/嘀嘀嗒嘀嗒嘀嘀嗒嘀嗒……
（做看表状）嘀嗒嘀嗒嘀嗒……
——交卷时间到！
作文拿不上好分数语文就得不上高分。
语文得不上高分中考就爬不上重点分数线。
爬不上分数线我们就会从植物变成动物，祖国的花朵进化成绿头苍蝇，在中考的铜墙铁壁中头破血流。
这分明是一场战斗，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听啊，冲锋号吹响了……
[在冲锋号声中，突然，枪声炮声陡然响起……火光硝烟弥漫……众人纷纷隐蔽……在隆隆的炮声中，一个人奔出……他仿佛一个人在战斗坚守……
一人……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是长江！敌人攻上来了，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此人做雕塑状，英勇悲壮的音乐起……
[音乐声中，一个人突然挺身而起……他奔跑到台前，奋力地托起手中的书包……向着身后的众人高喊……
一人 ——同学们，为了考重点，前进！
[他毅然把书包当作炸药包，拉响了导火索……
[轰然一声巨响，舞台上的灯全暗，紧接着，一束追光起……
[一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冲着众人……
一人 （把围巾朝身后一甩，一字一顿地）考试不要紧，只要上重点，累死我一个，幸福全家人！
[众人模仿枪声，此人英勇就义。
[在庄严的乐曲中，众人对着观众……
众人……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也锁着，我靠，全锁上了！一个声音高叫着——考试吧，给你自由！考试吧，给你自由！
[陈书田上。
陈书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 ——又怎么啦？
陈书田 ——你们，你们怎么不知道时间的紧迫啊！
众人 ——哦——差点儿忘了，敬爱的陈书田同志将于明天下午壮烈牺牲。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陈书田 我让你们写的作文，完成了吗？
众人 求求您了，再宽限两天吧！
陈书田 这几天你们都干什么了？
众人 报告老师——
昨天几何老师在自习课布置了三十道参考题。全班灾情严重。
前天物理老师迅雷不及掩耳搞了一场突击预考。全体阵亡无一生还。
大前天英语老师讲评上次考卷。人人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大大前天化学老师下午带人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
陈书田 啊，搜查什么？
众人 据学校情报部门提供的情况，实验室丢失大量化学试剂，一旦落入恐怖主义分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陈书田 和咱们班的同学没关系吧？
众人 老师，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陈书田 好吧，再给你们宽限一天。明天下午放学前，五十八篇作文，我要看到它！另外，我想向大家说明一点：关于这篇作文的重要性。以我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我估计今年的中考作文题目，很有可能就是有关木塔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陈书田下。
众人 ——啊——我靠——您怎么不早说呢？
一人 ——开什么玩笑？早点儿告诉我多好！
一人 ——中考啊！同志们——不得了！考上重点高中比什么都重要！
一人 ——哈哈哈——我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关，早就悄悄找高手替我写了一篇，这次的作文成绩，准是全班第一！
一人 ——老陈的这句话，非常重要，我今晚不能睡觉。
众人 ——初三一班出现了少有的学习热潮。
——有人查资料。
——有人找参考。
——有人请辅导。
——有人不睡觉。
——所有的同学都知道，
——中考——太他娘的不得了！
——时间过去了一秒、一秒，
——我们一定要写好！
——我们一定要写好！
（唱）我们是清华、北大的接班人，为了莫名其妙的理想，爱祖国、爱人民，只要能给高分爱什么都行，不怕发癫不怕发疯，豁上小命顽强竞争，向着重点埋头前进，我们是清华北大的接班人！
一人 ——公元2004年5月22日。晴转多云，局部有小阵雨。
一人 ——公元2004年5月22日。和往常一样。
一人 ——公元2004年5月22日。上午一切正常。
一人 ——公元2004年5月22日。下午两节自习。
众人 ——公元2004年5月22日下午3点25分左右。初三一班全体同学在班里认真地上自习课，各自完成着即将写完的作文《古塔游记》。因为班主任陈书田说，今年的中考作文可能和我市著名历史景观千年古塔有关，大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安静的教室里只有钢笔写字发出的沙沙声。
一人 ——突然，教室门被撞开了——
[陈书田烟熏火燎地出现。
[众人竟一下没认出来。
众人 ——谁啊？——你是——
[陈书田跌跌撞撞地上。
众人 ——陈——老——师——
陈书田 （摆摆手）——同学们——停一下，停一下。
众人 ——在陈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抬头。
一人 ——快了快了，马上就写完了。
众人 ——陈老师靠在讲桌旁，慢慢抬起手指着远方——
陈书田 ——大家，大家就没有看见吗？
众人 ——老师，您没看见我们都在忙吗？
一人 ——快了快了，大概还有几行了。
众人 ——陈老师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
陈书田 ——别写了——停下。
众人 （不解）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陈书田 ——你们，你们没看见吗？——着火了——
一人 ——顺着陈老师手指的方向。
众人 ——哦——您说的是哪啊——看见了，冒了好一会儿烟了。
陈书田 ——你们，你们知道啊？
众人 ——没错。可是，我们正忙着写作文呢，谁顾上它啊！
陈书田 ——宝塔着火了——
众人 ——没错！——我们正写呢！
一人 当我正在选择最优美的词语，一抬头看见宝塔正冒出滚滚浓烟，心中立即闪出“历史的烟云”，陈老师，正像你要求的那样，我进行了认真观察，真是如有神助文思泉涌……（读作文）“啊！千年古塔，你穿越历史云烟来到我的眼前，你的前身，那些被苏轼抚摸过的苍松翠柏早已枯朽无迹可寻，茫茫九州矗立起你这座千年不朽的文明图腾……”
[陈书田摇头叹息。
一人 陈老师，抒情段落可是得分点啊！
一人 陈老师你看我抓没抓住得分点？那会儿宝塔正蹿起火苗，幸亏火光冲天，让我联想到了郭沫若的《凤凰涅郤》……（读作文）“狼烟四起烈焰腾腾扰扰中原的漫天战火，穹庐苍苍四野茫茫，在烈火中永生你傲然挺立着这苦难大地永恒的脊梁！”
陈书田……你们……好了——这次作文取消了。
[陈书田慢慢地转过身去。
[陈书田栽倒在地。
[以下台词由导演分配给演员。
——公元2004年5月22日下午。我们的班主任陈书田老师由于参加宝塔救火，从十多米高处跌落，造成严重肝脏破裂。经医院抢救无效，于当晚19点18分逝世。
——陈老师真的走了。
——历经900多年的古塔最终还是倒了。
——事后经有关专家分析，宝塔起火原因是金属钠遭雨淋造成的。
——初三一班全体同学由于作文题目的原因成了重点嫌疑。
——经多方调查取证，实验室金属钠被盗是本校其他年级学生所为，与初三一班同学无关。
——当年中考的作文题真的是《古塔游记》。
——所有同学得了高分。
——初三一班全体考上重点高中。
——在陈老师牺牲一年后的祭日里我们重返母校。
[众庄严列队，正准备鞠躬时舞台灯收光。鼓乐声陡然响起。
[灯亮，众佩戴大红花。
——学校以我们为典型好像迎接英雄归来。
——我们在雷鸣般的掌声里披红挂彩。
——纪念陈老师的集会变成了学校宣传教学实力的观摩现场。
[其中一女出列。
女一 下面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校长讲话！
[其中一男出列，他向众人频频颔首示意。
[校长的讲话震耳欲聋，不时激起麦克风的啸音。
一男 只有这样出色的老师才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学生！如此出色的老师和如此出色的学生当然涌现在我们这所出色的学校！我校中考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特别值得提到的是，我校初三一班考生作文总分名列全市第一，全市第一呀家长同志们！他们全体考入我市重点高中，百分之百考上重点呀家长同志们！
[众人一个接一个转过身去。
众人 在校长热情洋溢的讲话声里，我们不约而同回到空空荡荡的教室。
我们摘下胸前的红花。
红花放在陈老师的讲台上。
我们规规矩矩坐下来。
重新开始写那篇作文。
陈老师布置的题目——《古塔游记》。
[追光照亮那簇红花，陈书田出现在讲台上，他低垂着头毫无喜色，仿佛在追悼又像在追悔。
[他抬起头望着他的学生……
陈书田 同学们——你们还记得曾经矗立在咱们学校旁边的古塔么？
[众不语。
陈书田 你们仔细认真用心地观察过它么？
[众不语。
陈书田 （厉声）回答我！
众人 （心虚）……观察过……
陈书田 ——你们爱这座古塔吗？
众人 ——嗯……嗯……爱……
陈书田 （怒喝）说真话！
众人 陈老师——这真的是真话！这真话是您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啊！
[仿佛猛然一击，陈书田踉跄欲倒。
[众惶恐地望着。
[陈书田满面泪水。
陈书田 ——好！好！同学们请记住我的最后一句话吧！巧言令色鲜于仁。用精美词语包裹的假话，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丑恶了！——作文如同做人！记住：作文如同做人啊！
[追光收，陈书田消失。
众人 我们仍然在写。
我们继续在写。
集会结束了，我们还在写。
天色暗了，我们仍然在写。
也许将永远写下去。
这是陈老师布置的题目。
作文如同做人。
陈老师的话总回响在我们的耳边。
据说很多同学总是做梦，在梦里宝塔依然耸立。
一人 （出列）——我的学校坐落在至今矗立了近千年的宝塔旁边。
一人 沿着学校的大门顺坡而上，大约步行三分钟就能来到宝塔的跟前。
一人 从远处看，这座塔并不是很高大。
[在众人朴素平实的描述中，演员们仰面躺在地上开始用自己的身体搭建造型。
[一座由人体搭建的塔形渐渐完成了。
[然而，众人口中的台词还在描述它。
——这座塔存在了九百六十六年。
——有人问，你在哪儿上学啊？我骄傲地告诉他，我的学校就在宝塔下。
——就在那一天它轰然倒塌。
——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看看它。
——夕阳下仅存的两槽石柱在地上投射出修长的倒影。
——一个代表曾经的塔。
——一个代表曾经的他。
[陈书田上。
陈书田 ——同学们，请注意了。塔tǎ，上声。他tā，平声。
众人 （齐举手臂指向陈老师）——他——就是他！在夕阳下，在晨曦里，在狂风中——我们总能看到他。
[陈书田隐去。
[众人起身，风声起，孩子们掏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手绢像翅膀像旗帜迎风鼓荡。
[无数心形气球从舞台上空冉冉飘落，飘向观众池。
众人 ——请带走吧，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请带走吧，这是送给你们的祝福！
——请带走吧。请带走吧……带走吧！
[气球是心的形状，鲜红。如果哪个孩子不屑一顾，演员就跳下舞台将这颗鲜红的心递到那双矜持的手上。
[剧终。
（注：台词中的——“靠！”或“我靠！”为语气助词）
本剧链接 此剧由西安话剧院排演，2005年获第四届陕西省艺术节编剧奖。发表于《剧本》杂志2007年第8期。
作者简介 张骥，生于1969年。陕西省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本科学历，二级编剧。1986年考入陕西省宝鸡市话剧团，师从著名导演由二群学习话剧表演。1988年随已故著名剧作家王真学习编剧。1999年受陕西省文化厅选派单位委派赴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进修。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宝鸡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工作二十多年来，主创大戏、小戏小品、影视作品二十余部，其中儿童剧《匹诺曹》、话剧《跳动的书页》《田建国》（合作）、《百年风雨》《中流砥柱》《做爱做的事》《作文课》《百姓书记》（改编）、《红白壮歌》《梁生宝买种记》等由专业院团排演，曾获陕西省艺术节优秀剧目奖、优秀编剧奖、编剧奖。创作话剧小品《马路边》《棋局》《情义无价》《我的爸爸》《天下父母》《变化》《野百合的春天》《我要读书》《防盗门》《我的爸爸》《检查》《路见不平》等，曾获陕西省第三届艺术节优秀编剧奖、第七届广西戏剧展览会编剧奖、CCTV电视小品大赛陕西省第三届电视小品大赛专业组第一名等多个奖项。《作文课》《棋局》等作品在《剧本》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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