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祥明

    晌午，小雨不急不慢地下着。

    栓柱在苞米地旁的草阡上剜苦菜，大棵大棵的苦菜快平筐子口了，栓柱的心就轻快些了。

    这时，他闻到一股清新的苞米的香味儿。早饭他只吃了十片地瓜干，喝了一碗白开水，现在肚子叽里咕噜地响起来，难受的滋味像一群虫子啃着他的肠子似的。

    苞米棒已经钻出了青缨紫缨，大个的像又粗又长的线穗子。

    栓柱钻进苞米地，掰开一只棒子。苞米粒白白的，嫩嫩的，像打在碗里的生鸡蛋那样鲜亮，现在吃它是太可惜了。

    但是栓柱饿得顾不上这些，揪下两个棒子埋到筐中的苦菜里，想赶回家，让娘煮煮给他吃。

    糟糕得很，当栓柱拨拉开苞米叶看有没有人，想往家走时，队长从远处朝这里走来。

    队长戴着草帽，挽着裤腿，赤着脚，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庄稼。

    往常，每当下雨的时候，劳力们在家里歇息，队长总是这样到坡里转一圈。一是看看庄稼的长势，二是这么一转，知道雨后好干什么活了。

    “不过，队长刚才肯定看见我掰苞米了，他像往常那样沉稳，是怕把我吓跑而捉不着我这个小偷吧？”

    栓柱本来想跑，可又一想一个小孩怎么能跑过队长呢？就往后缩缩身子，像瞅见猫的老鼠那样呆呆地望着队长一步步朝他走来。

    在离栓柱二十几步远的地方，队长在苞米地旁蹲下来，大把大把地薅起苞米地里的草来。

    栓柱心中的不安消除了，眼中生出几颗热热的泪水：队长、队长，你真是好队长！

    这时候队长就钻到苞米地里来了。队长把草摞到地上，站起来，掰开一个苞米棒仔细地看着。

    栓柱想，队长是要看看苞米长到什么成色了。

    可是，眼前的情景把栓柱惊呆了——队长把那个苞米棒扯下，撕去皮，然后蹲下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他啃得那么慌张急促。肯定没嚼烂就咽下去了。啃完后，队长用手掌抹抹嘴上的苞米沫，一双大手握紧了一个又粗又大的苞米棒——队长的手抖动着，腿抖动着，嘴角也在抖动着，显然他想啃这个棒子又不舍得。他轻轻地抚摸着这个青绿青绿的苞米棒，喘了口气，然后将手撒开，然后走出苞米地，像来时那样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观察着庄稼走回村去。

    小雨不急不慢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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