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只闻花生香-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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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玉蓉

    爷爷是生产队的护林员。那时村民们管护林叫做看山。看山的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得出身好,人缘好,思想好。用如今的话说,就是要德高望重。

    娟认为爷爷肯定不止这“三好”。他的脾气也好,有耐性,从来不发火,更不会打人、骂人。如果树里邻间有了矛盾,最后弄到撕扯不开,必得请爷爷去调解。爷爷往那家门前的石凳上一坐,掏出老烟袋吧嗒吧嗒地吸着,接过人家的茶碗咕噜咕噜地喝着,心平气和地听完双方激动错乱的讲述,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抹抹嘴唇,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起来。谁对,谁错;为啥对,为啥错;依的是什么老理儿,什么新规矩,一一摆列出来。摆得双方心服口服,围观的人也点头不止。然后爷爷就扯上娟的手,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爷爷看山的时候,常捡到被黄鼠狼咬死的鸡。他就拎着那血淋淋的鸡站在村口咋呼,谁家的鸡遭了黄狼子?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那鸡的主人就挤进来,认了鸡,拎走了。爷爷就拉上娟的手,昂首挺胸地回家了。

    娟是爷爷的小尾巴。尤其喜欢爷爷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人群,接受那层层叠叠的赞许的目光。她觉得有爷爷高大形象的衬托,自己小小的个头也被拔高了许多。

    没课的时候,娟就背着书包跟爷爷上山,在密密的茅草丛里找块青石板,趴在上面做作业。爷爷就四处转悠,身上背着只粪箕子。冬天拾粪,夏天割草,不拾粪不割草就捡柴火,下山时粪箕子总是满满当当的。

    有一回,娟的一个造句受到老师表扬,在班里念了好几遍。是这样的:

    满仓满囤——从前,我们贫下中农一点儿粮食都没有;现在,我们有了满仓满囤的粮食。

    娟足足得意了好几天,还告诉了爷爷。因为那造句是她趴在山上的大青石上想出来的。可是,娟家里的粮囤已快见底儿了。那时奶奶病着,娘又给她生了个小弟弟,一家人愁得唉声叹气。

    这天,太阳暖暖地照着,娟又跟着爷爷上了山。她趴在一块大青石上写作业。阳光洒在作业本上,把她的眼睛都晃花了,爷爷叫她的时候,她循着声音好一会儿才看清爷爷。

    爷爷站在一片槐树条子后面,斑驳的阳光把爷爷的脸弄得变了形,让娟有种异样的感觉。爷爷说我先回了,你再帮我看一会儿就回家吃饭。娟答应着,看着爷爷一使劲儿背起粪箕,往山坡下走去。这时娟看见,在爷爷的粪箕上,柴草的下面露出一撮鸡毛。她急忙叫道,爷爷,你看……

    爷爷放下粪箕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娟看清了,柴草下面有一只黄狼子咬死的鸡。现在,它被爷爷藏得严严实实的,一根鸡毛也看不见了。娟诧异地望着爷爷。爷爷看了看娟,嘴里嘟哝了一句:“不是咱庄的。”再看了看娟,又说:“也不知哪庄的。”就低头走了。

    娟站在刺眼的阳光下,感觉有点迷糊。渐渐地,习习山风里飘来一缕淡淡的香味儿,是那种久违了的肉香。接着她的舌头底下生出一些潮润,潮润泉水似的一股股冒出来……娟咽了一口那泉水,心一点一点愉快起来。刚才的诧异就像太阳升起后的雾霭,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不见了。

    长大后娟发现,爷爷是个精瘦矮小的老人,稍稍有点驼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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