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在青海当兵的石头回乡探亲。他的爹娘在村口迎住了他,他跟爹娘说,这回要接庆梅一起走。爹娘说,那先得筹备彩礼。石头的爹娘不知道,石头已经“落伍”了,连队里跟他一起入伍的战友都把自己的妻子带去了。看着战友们一个个成双入对的,石头恨不得马上将庆梅“抓”到身边。要说带走庆梅也容易,庆梅爹早在媒人面前放了话:“只要彩礼不落一分,庆梅就随着石头到乡里登记。”可要想彩礼不落一分,难哪!石头的爹娘都是土里刨土里做的庄户人,一年到头攒不了几个钱。
村旁的小道上,走着石头和庆梅。
“我把你的照片给战友看了。”
“你显摆什么?”
“你猜战友们把你比成什么?”
“什么?”
“胡杨!”
“那算好赖呢?”
“好呀,青海的胡杨,是世上最美的树。”
庆梅的脸一下红了,像天边的霞。
几天后的夜里,媒人进了庆梅家,将一个红纸包放到庆梅爹面前,庆梅爹用手沾着唾沫数了几遍,随后叹了口气:“庆梅还有两个没媳妇儿的哥哥呢,加一千吧!”
月亮下,庆梅定定地望着石头的脸。
“青海在哪里呀?”
“天的西边。”
“那里比咱这儿好?”
“嗯,那儿地势高,伸手就能够见云彩。”
前院的葛五婶和后门的焦三爷走进庆梅家,他们对庆梅爹说,叫孩子们走吧。
庆梅爹枯枝般的手在眼角处擦抹:“你们也知道,庆梅的两个哥都是半个身子丢进光棍儿门里的人,我的身子骨又……你们说,我能不为他们思谋思谋?”
石头爹娘走进庆梅家:“亲家,咱当面立个字据,那点彩礼准过不了大秋底……”
庆梅爹将脸扭向墙壁,粗重的出气声,震落了屋顶的尘埃。
石头要归队了,他向庆梅爹告别:“爹,明天我就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庆梅爹抓住石头的手:“下回吧,石头!下回不叫你们一起走,我自个儿掘土埋了自个儿。”
石头走了。走时,庆梅送了一程又一程。她的两个哥不远不近地跟着。
半月后,庆梅爹收到了石头寄来的退亲信。
自此,石头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十年后的一天,他在爱人和孩子的督促下重新踏上了回乡的列车,他的爹娘佝偻着背在村口迎上了他们。十年呀,许多事有了变化,石头也由一名士兵变成了连长,可老家什么也没变,山还是那山,渠还是那渠。私下里,他娘说起了庆梅,他的心倏地像被谁敲了一棍子。
“她现在怎样?”
“嫁了个大她二十多岁的包工头,包工头给她两个哥哥娶上了媳妇儿。她很少出门,听说整日在家描枝画叶呢。”
这天黄昏,石头在村边碰见了庆梅,两人立时僵住了。许久,庆梅说:“回来了?”
“嗯。”
“家就在前面,进来坐坐吧!”
那是五间挺气派的砖房。进了屋,见墙上到处贴着画,作画者的水平不高,但画的内容,石头一眼就看出来了,是青藏高原!原上到处是胡杨,一棵棵倔犟又茁壮。石头的眼睛一下潮湿了,耳旁仿佛又响起十年前庆梅的话。
“青海在哪里呀?”
“天的西边。”
“那儿比咱这儿好?”
“嗯,那儿地势高,伸手就能够见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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