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屏传-走进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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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又称金陵,既是名闻天下的六朝古都,也是历史绵延的十朝都会,还是旧中国国民政府的所在地。

    由于石屏迟到,接新生的队伍已经解散了。偌大的城市,要找到南京航专,可苦了初来乍到的石屏。南京航专没有参加国家统一招生,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学校在哪里,石屏背着背包不知朝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坐哪路汽车。正着急时,一辆黄包车过来了,傍晚时分这辆车才把他送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大门口,石屏见到两名解放军战士持枪站岗,显得庄重、威严,但校门口没有挂牌子。石屏把所开具的录取证明、介绍信等一一给解放军战士查看后,对方打了个电话,不久,一位青年把石屏引进了学校。

    抗美援朝战争加速了部队对航空工业的迫切需求。1951年9月,重工业部航空工业局召开了全国首次航空工厂厂长会议,传达了中央关于发展航空工业的方针、任务的指示,决定要用“两个拳头打仗”:一是迅速发展航空工厂,保证飞机在“抗美援朝”前线连续参加战斗;二是迅速建立航空学校,大量培养技术干部。会议确定在南京、北京、哈尔滨、汉口等地创办航空工业学校。

    南京航专便是这一时期的产物,于1952年10月创建。学校建于南京市东南隅闻名的紫金山西南麓,明故宫的遗址上。建校初期,这里没有人家,只是旷野一片,十分荒凉。

    建校不到一年,首届近千名学生就陆续进校了。根据中央军委的决定,这批学生全部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推选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现役军人免试入学。他们当中有士兵,有军官,有参加过解放战争的,也有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这批军人学生勤奋好学、纪律严明、作风正派,为后来进校的学生起了很好的榜样作用。

    石屏是航校第二届学生。这批学生全部是由国家经过考试,按大学标准严格遴选出来的。他们进校时,学校还没有全部建好,实际上大部分还是工地。一下子又增加了1000多名学生,教学、生活设施一时跟不上,于是,学校将男同学安排在一个很大的工棚内,女同学则住在新建的宿舍内。没过多久,男生们便搬到了新宿舍内。

    当时的南航设立了6个专业,分别是活塞式发动机制造(一专科)、喷气式发动机制造(二专科)、飞机制造(三专科)、航空仪表制造(四专科)、飞机电气设备安装及试验(五专科)和航空机械加工(六专科)。学校通过展览的方式帮助新生选择专业,在一个大的厂房里,分别摆上相关专科的实物,像展览一样,如活塞式发动机制造专科就摆放了一台活塞式发动机,航空仪表制造专科则摆上部分航空仪表设备等。由于当时学校还没有一架完整的飞机,飞机制造专业只摆放了一些飞机部件。对新入校的学生来说,飞机是神秘而新奇的东西。通过实物展览的方法,学生对相关专业建立了一定的感性认识,对于激发大家的学习兴趣和热情起到了良好效果。

    在分配专业时,石屏被分到了飞机制造专业,他为实现了志愿而高兴,学习热情更高了。

    新中国成立前,我国高等院校的教材或自编,或从西方引进。1951—1952年,我国航空院校发展很快,新编教材涉及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当时,向苏联学习是国家的要求,因此,南航聘请苏联专家,使用苏联教材。不少苏联专家来到学校,帮助学校开展教学工作。同时,学校的基本建设进展也很迅速,各专科的教学楼及图书馆、实验室、学生和教师宿舍等都分别建成,大大改善了教学环境。

    经过几年的建设,国家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基本结束,开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建设。新中国成立才3年,展开全面的社会建设,百废待兴,需要很多青年参加各行各业的工作,有志于航空事业的学生,朝气蓬勃,满怀信心地投入到学习热潮中。

    选择专业以后,便开始分班,飞机制造专业有4个班,石屏在第三班。当时,石屏担任了这个班的团支部书记。然后,开始了紧张的学习。学校推行苏联的“五时一贯”制,上午连续上5节课,时间太长,同学们经常会饿,学校会在中间发一个馒头。因为学生来自五湖四海,石屏适时开展假日活动,促进同学间的交流。

    由于学习太紧张,很多人承受不了压力,晚上会做梦、说梦话,心里非常不安,石屏也一样。为此,学校请心理学专家到学校专门讲了一堂关于梦的讲座,专家告诉同学们,做梦说梦话是正常的事情,这样,同学们才稳定了情绪。

    高中时期的经历,对石屏大学期间的学习与工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到大学后不久,他就被选为校团委委员,担任了校团委组织部副部长。做团的工作他已经有经验,毕竟是轻车熟路,不会影响学习。石屏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不仅各方面的知识和见识得以增长和拓宽,而且在政治思想方面也愈加进步。进校后不久,石屏便写了一份真诚表达的“自传”,交给了本班来自工农速成中学的党员。党员问石屏是谁让他写的,石屏说是自己要写的。

    申请入党是石屏中学时代就有的愿望。高三时,他因为要准备高考,没有参加党训班,他不知道入党申请是要先经过考核才由党组织通知写的。起初,他想入党还是带着几分荣誉感的。后来,党支部根据他的情况派了两名党员和他联系,他们真诚的态度和友情的关怀感动了石屏。他们指出,石屏在同学中给人一种自大的感觉,并分析也许是从中学里带来的。当时,吴运铎著的《把一切献给党》是大众读物,影响很好,这本书深深激励着石屏,使他从对小说和电影中的英雄人物的崇拜回到了活生生的吴运铎身上。学习吴运铎为了工作忘我的事迹:他多次负重伤,却坚持为部队制造枪支武器,人们称他是中国的保尔 柯察金。石屏认为,吴运铎是新时代的楷模,他看这本书,不断对照思考。石屏下定决心,学习吴运铎,把一切献给党。

    当时,成立不久的南京航专还没有成立党委,只有一个党总支,全校2000多名师生员工中,只有130名党员,且大部分是干部党员和军人党员,学生党员少之又少。而学校党员的发展工作在学生中还没有展开,对发展学生党员非常慎重,一般是经过组织考察后,认为哪个学生可以发展为党员,再找其谈话,并通知他写入党申请书,而且这主要是在第一届军人学生中推行,在刚进校的新生中还从来没有进行过。

    收到石屏的入党申请书,三专科党支部非常重视,这是三专科新学员中的第一份,也是全校新学员中第一份主动递交的入党申请书。石屏能主动递交入党申请书,表达他对党的热爱和加入党组织的心愿,这种觉悟和真诚是难能可贵的。

    1954年6月,南京发大水,南京航专组织学生去防洪,石屏积极要求参加,随后,学校组织老师和学生到了堤坝,同学们挖土、挑土、堵缺口,大堤上场面很壮观。这些学生平日里多是干脑力活,现在却要干体力活,身体多少有点吃不消,没多久,石屏便感觉全身酸软。但大家很乐观,累了,就坐在铁锹上休息一下,有人索性坐在泥潭里,兴起时,大家还会唱唱歌鼓舞士气。

    那天晚上,石屏一夜没睡,他很紧张,不敢睡,随时准备听候命令,一旦堤坝出现险情,便要赶紧填土。尽管很累,但石屏跟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因此,应该做到最好。

    防汛回来后,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三专科的支部大会在教室里举行。到会的有二十几个人,有几名第二届的来自速成中学的调干党员,其他都是第一届的军人学生党员。石屏怀着喜悦与激动的心情,宣读了自己的入党申请书。

    到了党员发表意见阶段,这些参加过革命的老党员非常严肃认真地提出问题,诸如你说你对党忠诚,没有经历过考验,你怎么体现你的忠诚?面对这些苛刻的问题,石屏顿时脸红了,他没想过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会上,还有人对石屏提出了意见,认为他工作中有骄傲自满情绪,有听不得不同意见等倾向。

    石屏有些坐不住了,浑身发热。这几年,石屏走得很顺,平常听到的大多是表扬与赞美,像今天这样接受质问与批评还是第一次,他知道,同志们的话都是善意和负责任的。但仔细想一想,平时一些不太在意的举动,暴露了自己骄傲和过分自信的心态。入党,就意味着要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必须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检查自己。

    这次会议,虽然以全票通过了石屏加入党组织,但他却没有沉浸于喜悦之中。相反,他认识到,入党就意味着一种更为严格的自我约束,意味着一种更加强烈的责任感。这次会议对石屏来说,不仅是他政治生命的一个转折点,也是他精神思想上的一次洗礼,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每次回忆起这些都会说:“这是我参加的终身难忘的一次党支部会议。”

    20岁的石屏,在入学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成为南航三专科第一名新发展的学生党员,也是全校最年轻的学生党员。但这道光环并没有让他自满,而是成了鼓励他继续追求进步的压力和动力。

    南京的风景和名胜古迹是很多的,但平时功课多,每天过的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周末也要做当天的习题。班上同学来自祖国的东南西北,个性不同,共同的理想把他们团结在一起。每到节日或假期,他们都去那些风景秀丽的地方集会,有的唱歌,有的逗笑。石屏记得有一次参加钳工实习,辅导员给每位同学发了一个榔头、一把錾子和一块钢板,要大家把钢板一条一条錾下来。有的女同学弄得手指鲜血直流,很不好意思。结果大家全部伸出左手,没有不破皮流血的,大家哄堂大笑,没有人叫苦,没有人流泪。啊!这就是理想的力量。

    中学时代,石屏由于参加活动多,经常缺课,他习惯了自学,这就养成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他从不刻意为了考试而考试,要是有了问题,就是放下考试准备,也要弄明白这个问题。这样的学习方法在课目少、难度不是很大的中学时期顺利过去了。可到了南航,课程多、学习内容多,每周40课时,而且,上课前10多分钟,老师会对学生抽问上节课所讲的内容,并当场打分,而这个分数对学生一个学期的总成绩起主导作用,对此,石屏很不适应。

    有一次,上课时老师讲的内容有一点没有弄明白,他当场就翻讲义,老师便指着石屏说:“有问题课后研究,先好好听课。”不久,这位老师便找到石屏探讨学习方法的问题,他给石屏分析说:“学习肯往深处钻研是很好的,但现在课程重、进度快,这是学校的要求,也是国家航空建设的紧迫需求,你不能落伍,知道吗?牛有一种本领,那就是对食物有着很强的反刍能力,它能一次吃进很多草,然后在肚子里慢慢‘消化’,充分吸收养分。在学习方法上,你可以学学牛的这个方法,要知道,吸收知识有个积累消化的时间,尤其要在实践中反复理解体会。”一席话使石屏茅塞顿开,在以后的学习中,石屏注意调配好时间,分清主次,很快,他的学习成绩就上去了,还被评为“三好”学生。而老师的那席话,石屏一直在心中记念着。

    学习中,石屏不喜欢按部就班,而是喜欢探索新的设计思路和理念。一次,老师布置了一道机翼设计的题目,同学们都是用一种材料设计机翼翼梁,但石屏想起他曾经见过国外有飞机在机翼翼梁根部同时用了2种材料,于是,他也想试着设计这样的机翼翼梁。指导老师提醒石屏,说他的设计把问题弄复杂了,如果按他这样设计,两种材料叠在一起,应力计算中就必须考虑不同材料的弹性模量。石屏坚持自己的设计,按刚度分配计算应力,完成了这个课题。最终,这项设计也得到了老师的认同。虽然他交作业比较晚,但感到很满足。

    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到工厂进行短期实习,石屏被分到南昌洪都集团。到了南昌,石屏觉得很新鲜。当时不少工种还是手工操作,石屏在生产车间,看到工人师傅的手艺非常娴熟,他很佩服。有一次,他看见一位苏联专家在车间里亲自焊接零件,为工人做示范,这给了石屏很大的触动,在他头脑中形成了一种印象:原来技术人员也要动手操作。这也是石屏以后在工作中非常重视实践的原因。

    毕业前夕,飞机制造专科4个班分别到南昌、沈阳、哈尔滨等地的工厂进行毕业设计。石屏所在的班分配到洪都,当时在南昌的还有一个班。两个班组成了一个临时党支部、一个团支部,石屏任团支部书记。这个时候,学校对于学生的毕业设计没有标准,同学们各行其是。同时,有同学私下谈恋爱,同学们的情绪比较复杂,思想工作比较难做。

    学校实习领队每个星期都要进行一次汇报分析会,每次都是讨论上述两个问题。反复几次,石屏便觉得烦了,其他同学也有同感。于是,他向领队提出意见:有了思想问题,为什么不当面做同学的工作,为什么总要在背后讨论来讨论去?没过多久,系里来了一名干部,到南昌检查工作,开会时批评石屏有自由主义倾向,影响团结。对于领导的批评,石屏没有什么意见。但会上几名党员也对石屏提出了意见,这个时候石屏就有点情绪了,因为这些人原本是跟石屏的想法一致的,加上石屏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回校以后,马上要分配了。这位干部又单独找了几个人谈话。他说,马上要毕业了,分配过程中党员要做好思想工作,他问石屏有什么意见,石屏随口就说:“没有意见,有意见我就会‘直冲’了。”“直冲”是苏州话,是石屏从一个同学那里学来的,意思是直截了当。这位干部一听石屏这样回答,便说:“呀!直冲?什么直冲?有意见不好好谈,还要直接冲锋?!”石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惹恼了这位干部。在那个年代,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本来石屏是无心说的话,却被误解了。

    虽然后来支部书记安慰石屏说:“科里对你没有成见,还是信任你的。科里有10个人分到科研单位,你还是其中之一。”但这件事给石屏很深的印象,以前石屏说话办事非常爽快,但从上述两件事以后,他说话便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这年秋天,有10人分别分配到南昌、北京、沈阳、哈尔滨。后来,他们中8人调到沈阳第一飞机设计室,而石屏和朱槐安被洪都留下筹建工艺实验室。

    石屏到洪都进行毕业设计的时候,洪都正在制造雅克-18,当时,机翼前缘蒙皮鼓动是一个关键。

    指导老师陈国干给石屏的题目是《雅克-18机翼前缘装配》,石屏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陈老师给石屏这个题目的目的是让石屏解决机翼前缘的蒙皮鼓动问题。石屏经过研究,想用加温铆接的办法,但这种办法工厂曾试验过,工艺复杂,没有成功。后来,石屏发现只要在鼓动处铆接一段小型材,就能解决这个问题。石屏的这个毕业设计最终得了满分5分。几年后,石屏到洪都参加工作,初教6飞机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石屏发现,他们也是用这个办法解决的。

    1956年,石屏毕业,被分配到洪都,迈进了航空工业的大门。实现了少时的愿望,初圆了他的蓝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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