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彩霞

    重温温庭筠《梦江南》的词，是在一所特殊的聋哑学校，面对的是一群特殊的学生，我是这堂课的特邀听课嘉宾。那是人生一堂最难忘的《梦江南》。

    虽然，我在听课前已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我随着杨老师走进高二（一）班的教室时，看到座位上一个个又聋又哑的学生在无声的世界上艰难地感受人间的触角，心中还是爬上了冰心的荒凉，脸上的微笑凝固了许久才回神落座。孩子们以他们特有的那种惊喜的掌声和高一声低一声含糊不清的沙哑对我表示了欢迎，心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马上变得温暖起来。因为，那种巨大的声响，是鲜活生命的证明。

    “梳妆罢，独倚望江楼。过尽于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断肠白蒴洲。”别具一格的《梦江南》被博学多才的杨老师讲得津津有味，绘声绘色。思妇白日倚楼，愁肠欲断的画面，朴素而自然，明丽而清新地向我们徐徐铺展。当讲到词中那种“思念伊人，肝肠寸断”的意境时，杨老师举了一个贴切的小例子：“同学们好久不见，或考到长春（聋哑大学）去上大学了，是不是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思念？”同学们拼命点头。“再如，你们长大了，恋爱了，与恋人由于不得已的理由两地分居，是不是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思念？”女生和男生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向往的渴盼，即使那位坐在第一排智力略钝的紫衣女生，她齐耳短发狠狠地点头，我若隐若现地看到了她微微泛红的似苹果的脸。渴望温馨浪漫的爱情，是年轻人的梦想。

    从事聋哑教育十几年的杨老师，是位经验丰富的“教学能手”，身高一米八五的他，站在讲台上边说边打着形象的哑语，像极了山东队篮球教练巩晓彬在向球员们边讲解边做示范动作的模样。语言纯粹，手势娴熟。炎热的夏天，细细的微汗渗出了他英俊的脸庞，这是园丁情真意切的自然流露。就像温庭筠的《梦江南》，没有刻意求工，雕琢辞句，却能含思凄婉，臻于妙境一般。惟妙惟肖的意境，如身临其境，渴盼知识的眼睛，陶醉其中，师生之间浑然一色的和谐。

    有时，我想，假设用厚重的棉球等物堵塞耳朵，用胶布密封嘴巴，那么该如何与有声有色的常人进行交流和沟通呢？我们又怎样在无声无语的黑暗世界前行？对身体健康的我们而言，舌头一动，话即出口，轻松自然，习以为常。而先天性的语言障碍竟是聋哑孩子永远的痛！矫正是如此困难，进步是如此缓慢。

    学生们不时随着老师边说边做的手在他们苍白的世界如饥似渴地吸取着营养的阳光，突然响起郑智化的《水手》：“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是的，至少我们心中还有梦，就一定会有如诗如画的美丽风景！

    40分钟的课即将结束，我无意中回头，定神凝视，被教室后侧黑板上亚里士多德的一段话紧紧吸引：“教育儿童的教师应得到比父母更多的尊重，父母只是养育了儿童，只是给予了他生命，而教育则赋予他有益的人生。”这是对从事聋哑教育工作者最好的写照和认可。

    杨老师用技巧纯熟的哑语，在课堂上说，词与小说不同，可以没有具体的情节，只是在表达作者创造的一种意境。而我们的聋哑学生何尝不是在无声的失语世界里，形象逼真地表达自己独特的意境，在这种非常的意境中绽放着可爱的生命，顽强而执着。

    挥手向学生们再见时，更感觉自己是在向这群弱势群体和教育工作者崇高的致意，我们健康的躯体更应用感恩的心，珍视生命中的每一天。因为我们脚下是银色的月光，我们头上是灿烂的朝阳。我们是如此如此地富有，我们与生俱有的是聋哑孩子未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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