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

    孩子在看电视。电视是黑白电视。看着看着，孩子得蹿过去，用手，啪啪啪地拍上一气，那些突然消失的画面和声音，才重新钻出来。

    父亲坐在门槛上抽烟，烟是坡上种的旱烟。父亲一边抽烟一边往外望。

    一座一座的山挡着父亲的视线。山的那边是一片一片的云。

    爹，啥子是城市啊？孩子的眼睛盯在电视上。一个甜美的女声深情地呼唤，“创优秀城市，建美好家园。”孩子看这则广告好久了，他看到一排排高楼，整洁的街道，鲜花盛开的花园，绿阴的草坪，热闹的运动场，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食品，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父亲抽他的烟。电视里说的那些地方他没去过。他的父亲，没去过。他的父亲的父亲，也没去过。父亲说，城市，城市就是房子！父亲也是在电视上看的，电视上说到城市的时候播放的就是一排排房子。

    爹，城市的房子怎么和我们的不同？孩子指着电视上的画面，问。孩子的房子是用茅草和泥巴搭的，雨和风常常折磨着他和父亲。

    这个问题父亲想过，一想，他的头就发痛。

    人家有钱！父亲说。

    爹，钱是啥？孩子问。

    父亲从口袋里摸出几张角币，让孩子看，说，这就是钱！父亲解释说，钱可以买东西吃，买衣服穿，可以修房子。

    孩子拿起几张角币，说，爹，我们有钱，我们怎不建跟城市一样的房子？

    我们的钱建不起房子！

    我们的钱不是钱？

    父亲抽他的旱烟，抽旱烟能缓解他的头痛。

    爹，钱究竟在哪里嘛？

    钱在城市！

    爹，为什么钱在城市呢？它为什么不到我们山里来？

    山里路太远，钱嫌累！

    爹，钱嫌累，我们用轿子把它抬回来！

    抬不来！

    那怎办？

    不知道。父亲的头好痛。

    孩子快速地转动着小脑袋。孩子问，爹，钱既然它不来，我们到城市去找它！

    你以为钱那么好找？大家都朝那里挤，不踩死人才怪！

    爹，我不怕踩死！

    父亲坐在那里，头更加地痛。父亲不再说话，只吸烟，一动不动。

    有一天，来了一些山外的人。山外的人对孩子说，想不想去城市啊！

    孩子打量着陌生人。

    陌生人说，城市有很多很多的钱，想不想去捞？

    孩子说，想！

    陌生人说，想就跟我一起走！

    孩子就失踪了。

    孩子失踪了父亲着急起来。父亲就去找老族长。父亲说，老族长，那些进山来的陌生人你要管一管！

    银须飘飘的老族长坐在门槛上一边吸烟，一边往外望。远方是一座一座的山。山那边是一片一片的云。

    老族长说，怎啦？

    父亲说，那些陌生人拐走了我的孩子！

    老族长抬起头，说，怎管？我刚才到村里转了一圈，孩子全都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父亲吃惊地问。

    老族长没有回答，继续抽他的旱烟，望远方一座一座的山和山那边一片一片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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