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走进病房大楼的时候,瞥了一眼大厅右侧的副院长候选人公示栏,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木然的脸,下面还有他的介绍:吴言,35岁,副主任医师,市眼科医院角膜病区主任。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病区的楼道里零星地走动着几个人,有的双眼蒙着白色的纱布,被家属搀着小心翼翼地走着,鞋底擦着地板,“沙沙”地响着。
“吴医生好!”病人家属向他问好。
“好。”他微笑了一下,点点头。
“姐夫。”
吴言抬起头,看见的是许梅,他问她:“你来干什么,我这儿又没有新闻。”
“我们社长说,要我来采访你这位青年科技骨干呢,上次你们做的那个科研项目怎么样了,我们可是要做跟踪报道的。”
吴言低下头。是啊,半年前科里的项目搞得轰轰烈烈的,市里都给了很好的评价,可是最近,因为资金不到位被迫停下来,那可是全科两年的心血啊。这一次参加竞选副院长,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能把这个项目做完。
“吴主任,您来看一下病人。”一个护士在叫他。
他应了一声,就往暗室走。
“我姐说,让你别忘了下午取钱,明天去给桐桐买琴。”许梅在后面喊他。
“知道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闪身进了暗室。
裂隙灯里闪出一束很强的光,照在对面那张稚嫩的脸上,光束慢慢移向那人的眼睛,变小,变细,变成很薄的一个切面。吴言有点儿费力地扭动着裂隙灯旋纽,思想开了小差,想起了第三次被打回来的那份申请资金的报告。
“是圆锥角膜,角膜中央很簿,随时都有穿孔的可能,马上要手术。”吴言对身边的年轻大夫说着,要走出暗室。
“可是……”
“可是什么?”
“……”年轻的大夫没再说话。
那个被检查的年轻人随即也走出了检查室。外面等着一个老人,一身淡蓝色旧衣裳,打着许多褶皱,一双旧棉鞋露出了发黄的棉花,浑浊的眼睛凝望着刚刚走出来的孩子,一把拉住了他。
吴言打量着这个男孩子,他个子不高,瘦瘦的,穿一身很旧但是很干净的学生服,厚厚的镜片遮住了眼睛。他努力眯着眼,眉心紧皱,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又似乎是徒劳,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老人的手。
老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吴言面前,孩子一个趔趄也被拉着跪了下来。
“大夫,你救救这孩子吧,他从小没有爹娘,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成人,怎么就成了这样了,你救救他吧。”
楼道里站了很多病人家属,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爷孙俩。
吴言知道他们跪下求他是什么意思。他感到为难,医院里有规定,住院手术一定要先缴押金的,他们是没钱。但吴言明白这孩子必须马上做角膜移植手术,再拖下去将会导致失明。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存折,递向身边的年轻医生:“你去帮他们办手续,用我的存折抵押吧。”
“姐夫!”
吴言回过头,看见许梅还没走,目光里满是责备。
“那可是你给桐桐买琴的钱。”许梅说。
年轻大夫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存折。
吴言向许梅苦笑了一下,又瞪了年轻大夫一眼,把那个存折塞到了他的手里:“还犹豫什么?这个手术我来做吧,快去办手续。”说完他就走进了诊疗室。
第二天,市报以《默默无言,真情救助》为题,刊登了吴言救助病人的消息。他知道这是许梅写的报道,无聊!他把手里的报纸愤愤地扔在了一边。
报社里果然就有了风言风语:“吴言果然好手段,为了竞选副院长,把小姨子也搬出来了。”
老院长也打来了电话,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各方面素质和工作都不错,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更要注意细节,别让别人理解为沽名钓誉啊。”
吴言放下电话,想了很久,然后向院长办公室走去,他要去取回竞选申请。
他想,还是好好地当个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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