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美堂先生本名羡意,字基赞。洪门人士称他五叔的原因是他行五,所谓“叔父”是对“大佬”的尊称。所以,我从来不叫他五叔,而称他司徒叔。我的父亲张云田与司徒叔同是华侨,又同为三合会、兴中会,同盟会成员,且是洪门兄弟,所以家父在孙中山先生指挥的镇南关战役牺牲后,司徒叔一直把我视为子侄。
身在大洋彼岸的司徒叔对孙中山先生是十分敬重的,做了许多难能可贵的工作,不论人力、物力,他全倾其所有来支援国内革命。记得我在孙中山先生身旁担任交际副官的几年里,孙先生曾多次讲过:“司徒美堂自从1904年我到美国宣传革命,一直是支持我的。推翻清朝帝制后,我请他回国任职,他却不回来做官,他是大好人啊!”
1932年淞沪抗战,我以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参议身份参加抗日战斗。在前线,我们收到司徒美堂先生的电报,他组织了华侨筹饷总会,支援我们。
抗日战争胜利后,司徒叔兴高采烈地回国。这班为辛亥革命、抗日战争都曾出钱出力,功在国家的老华侨住进了当时上海的大酒店扬子饭店。不料想,蒋介石连“革命之母”(孙先生评语)的房钱也不付。结果司徒叔穷到付不起房租,搬进横浜桥福德里暂居。
八年抗战时蒋介石给了司徒叔一个“美洲华侨宣慰使”的名义,不但不开薪水,而且连路费也不给。因此,我的父执朱兆莘之子朱树楠陪司徒叔向蒋介石讨账。司徒叔讲:“薪水我不要了,宣慰侨胞的旅行路费三万美金用的是致公堂的公款,你得还上。”蒋介石不还钱且不说,却把吴铁城推出来说:“政府的钱不给异党用。”还说,“你们为什么要回来?”气得司徒叔摔了茶杯,大骂蒋介石连人格也没有。
司徒叔陷于寸步难行、进退两难之境后,我也没有办法尽子侄辈孝道——当时蒋介石已逼我退役,把将军肩章摘了去。不忘旧交的是中国共产党,周恩来副主席两次亲至司徒叔寓所看望他,请他出席中共和民主人士举行的茶会,并邀请他到解放区参观。
1946年冬天,国大开锣前夕,蒋介石让杜月笙送来3000美金和“国大代表”一柬,司徒叔拒不从命。杜月笙不知深浅地说:“蒋总裁的为人你不知道。他不高兴你就会吃亏。”司徒叔大怒:“司徒美堂的为人你们也知道,何曾是个好惹的!”司徒叔事后说:“天大事,不过拼一条老命!”
1947年,我们为司徒叔庆祝80寿辰。长长的寿序中签名者有于右任、黄炎培等150余人,宋子文、孔祥熙、陈立夫也都签了名。我和谭煜麟(我任孙中山副官时的勤务兵,黄埔一期生)作为发起者之一,自然也签了名。那时,各派政治力量都在拉这条“老命”。此后不久,司徒叔拂袖而走,住进朱树楠在香港罗便臣道的房子,不久转赴美国。离开香港前,他会见了李济深(代表民革)、连贯(代表中共),写了“上毛泽东主席致敬书”,表示拥护人民民主联合政府,为解放祖国努力。
1949年9月4日,司徒叔回到祖国的北平,参加政协会议,耄耋老人当选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政府委员。1950年夏天,我再次见到了他。
1950年,南京两广同乡会推选我爱人潘素晴任两广中学校长,主持恢复该校。同时请我和潘素晴北上,请李济深任该校董事长,司徒叔任副董事长。我见到司徒叔后,他十分高兴,当即表示同意,并且亲笔写了同意任副董事长,委托我代行工作的函件。可惜的是,这间学校因很复杂的关系未能恢复。
我和司徒叔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南京中山陵,当时我任中山陵拱卫组副组长。听到司徒叔要来谒陵的消息,我们安排了一顶四人轿子抬他(因他有脚疾,年事亦高)。司徒叔来到灵堂献花后,向我问长问短,非常关心陵墓的一切,并且问我的生活、学习、工作。我回答说:“您看我这不是很好吗?”他欣慰地笑着说:“孙先生奋斗一生,今天有结果了。好!好!”
尊敬的司徒美堂先生一生爱国,一生奋斗,新中国成立后,老当益壮,忠于人民;正像廖承志在司徒叔的公祭大会所说:“他一生的道路,反映着国外爱国侨胞从鸦片战争以来所走的道路。”他是我和所有爱国者的伟大楷模。
1983年6月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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