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拴牢是有名的神枪手。那次在杨女湖畔打靶,刘拴牢最后上场,却连打三个十环。首长说,好!不知你打活靶怎么样。刘拴牢就问啥活靶。首长弯腰捡起一个瓦片,用力朝水中一撇,那瓦片便在碧水中欢快地钻进钻出。首长说,就这个。说时迟,那时快,刘拴牢一抬枪,啪的一声响,瓦片在水面上粉碎,红色的粉末随着水纹扩散。周围的欢呼声中,刘拴牢已经神态自若地吹起了口哨。欢呼声落下后,那悠扬的口哨声便格外动听地响彻在旷野,有时像琴弦,有时像洞箫,周围的人一声不吭,都沉浸到他的哨乐声中去了。一直到他停下,首长才竖起大拇指说,好样的,双绝。不过,大战在即,现在不好说调整,战后你到文工团来吧,文艺上的人才更难得。
1948年冬,刘拴牢随华东野战军参加了淮海大战。歼灭黄百韬集团后,华野于12月上旬将从徐州仓皇南逃的杜聿明集团20多万人马包围在陈官庄一带,然后步步紧缩包围圈。根据总前委部署,到1949年1月5日才发动总攻。总攻前的这一段时间,我们主要是挖掘战壕,尽量接近对方阵地,我们称为对壕战术,而对方也拼命阻挡我们。双方都靠狙击手来扰乱对方,刘拴牢自然而然成了一名狙击手。
当时,刘拴牢所在的旅受命接替十六旅主攻夏庄。夏庄阵地敌人的狙击手也很了不得,在刘拴牢进入这里的阵地之前,我们的战士仅因为冷枪受伤和牺牲的已经有七八个了,对壕战术受到了严重影响。刘拴牢上阵前先花了两天时间,一点点地观测,认真研究对方的阵地,研究圩墙、战壕和鹿寨暗堡。从第三天起,开始射击,当天就击中了敌人两名狙击手。
敌人的狙击活动仍很猖狂,通讯员送命令,也被对方发现踪迹,冷枪打到了肩上。首长命令狙击手加大打击力度。刘拴牢跑到阵地的东侧,把枪支好,用一根棍子挑起一个军帽,慢慢地伸出堑壕,乒乒两声响,军帽被穿了两个窟窿,趁着这个间隙,刘拴牢霍地伸出头,瞄着枪响的地方狠狠地扣动扳机,对方的脑袋开了花。
两天过后,对方的火力受到了有效的压制,可是我们挖掘对壕,仍然受对方的冷枪干扰。从对方开枪的情况判断,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极为顽强、狡猾的狙击手,这人出手很机敏,给我们造成很大威胁。刘拴牢打算从我们的交通壕绕到对方侧面解决他。但是敌人的狙击手似乎早有觉察,在圩墙的拐角处挖了枪孔,声声冷枪封锁着我们。刘拴牢故伎重演,用棍子挑起一个军帽,慢慢地伸出堑壕,没有动静,刘拴牢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把军帽在堑壕沿左右缓缓移动,仍然没有动静。刘拴牢把头猛一下露出堑壕,又迅速缩回去,敌人的狙击手迅速击发,一声枪响,子弹准确地射向刘拴牢露头处的堑壕沿,子弹贴着堑壕沿一溜白烟飞向后方。好危险!好狡猾的对手!
师政治部文工团来前线开展宣传战,首长要求战斗部队配合。文工团的战友们在前线又是敲锣,又是打鼓,高声唱“我军歼灭黄伯韬,杜聿明插翅也难逃,早些投降把枪缴,还能把饭来吃饱”。指导员让刘拴牢也来一曲口哨。因为还没有完成狙击任务,刘拴牢没心思娱乐。但是指导员说了,刘拴牢还是吹了一曲,吹的是《蟒河滩的马兰花》,这是家乡的民歌,益调很优美。歌词大意是:蟒河滩的青草铺满了银白色的月光,涛声在轻轻地歌唱,河滩上的马兰花,放着幽幽的清香,劳累了一天的小伙子来到河滩,等待心中的姑娘。一时间大地静悄悄的,唯见满地的月光。
忽然,指导员推推刘拴牢的肩膀,刘拴牢抬头一看,可不是,敌人的战壕里有人伸出头来朝这里张望,但是还没有捕捉到目标,那人影倏尔忽逝。
刘拴牢说,让我去干掉这个家伙。刘拴牢掂了长枪,弯腰沿着战壕,走到最前沿,平端起了长枪,等待着机会。当时正值寒冬季节,朔风凛冽,还飘着米粒似的小雪花,刘拴牢紧握着冰冷的长枪,等待着机会。突然,从那边传来了刘拴牢熟悉的口哨声《蟒河畔的马兰花》,也是那样响亮,那样优美动听。刘拴牢脸色煞白,一下子斜靠在战壕的后坡上。
刘拴牢向首长作了保证,要活捉这个顽敌。后半夜,刘拴牢掂起长枪,又到战壕的最前沿。刘拴牢已经无数次研究了这里的地形,在已被炮火犁松了的坟堆后,是一个不大的凹地,原来还存有浅浅的水,结了一层薄冰,经炮火覆盖过,已经成了一片泥泞的软土。刘拴牢匍匐到坟堆跟前,一个突然的跳跃,进了这个凹地。刚刚抬起头来,就见黑洞洞的枪口正顶在刘拴牢胸前,刘拴牢猛吃一惊,但紧接着就轻轻地吹起了《蟒河滩的马兰花》,这时对方的枪口一点点垂了下去。刘拴牢吹着吹着泪眼朦胧,他喊一声“狗剩!”对方扔下枪扑上来,紧紧地拥抱住刘拴牢,喊:“哥——”于是涩涩的咸咸的泪水,就涌流到一起了。
这一天是1948年的12月25日,我们的队伍里,增添了一名新的神枪手,同样擅长吹口哨的神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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