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吹了一晚,我在被窝里怎么也睡不暖和。刚有点睡意,电话却来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徐主任吗?
我“有”了一声,一下子从被窝里立了起来。
是头儿打来的。
我说,头儿找我,有事?
电话那一头说,我在外地赶不回去,你代我到市里参加个会!
我说,这简单。您说时间和地点,我去就是。
我这破手机,听筒有些杂音。电话里我依稀听到市一宾馆,地点是吴福山69号。
其实,我替领导开会不是一次两次。我也乐得代会,这里面好处多多。一个是不用按时上下班,另外会场上还有纪念品发。有时是把雨伞,有时是床单、太空被什么的;最不济,也有一支圆珠笔和一本薄壳笔记本什么的。不瞒你说,我家里,因为我频频代会,笔记本、雨伞之类早就堆积如山了。这些仅仅是我在县里代会的战利品,而这次领导叫我去市里替他开的会,规模一定不小,纪念品,不用猜,那肯定是相当丰厚的了。
一大早,我收拾一新就出门了。我先坐长途汽车赶到市里,而后在汽车站门后拦了辆的士,告诉他说去市一宾馆。
司机看了我一眼说,市里没有这个地方。
我有点火大,看不起下面县里来人是不是,我可是来开会的。
我说,吴福山69号,你总听说过吧?
司机说,你说的这地儿,我知道,那是终点站!坐稳了啊!噗噗打着火,噌地一下带上我绝尘而去。
还别说,要不是这个司机路熟,凭我还真找不着这地方。吴福山地处市郊区,山明水秀,幽雅脱俗,上这地儿开会,顺便公费旅游,真是美得冒泡。我以前也去过九寨沟之类的地方培训兼旅游的,不过那种机会不多。想不到,又让我摊上这美事了!
车子拐进一个大院子,嘎地停了。司机说,您到了。
我扔给司机十块钱,说给张发票,回去报销的。
司机扯了张单据给我,兄弟,了不起,公费来这地儿啊!
我很得意地白了他一眼。
进门那会儿,就看到好多会务人员身着黑西装、白衬衫,很是精干。我啧啧赞叹,毕竟是市里,人家会务人员多有派。
到会场,先到会务处报名。我是个会虫,这一点,比谁都明白。大厅走廊一侧,摆了张桌子,一男一女,表情严肃,端坐在桌子里侧。我走上前去说,我是来参会的!
那个男的拿出一份表格说,填上你的名字,还有单位地址什么的。
我郑重其事地写上头儿的名字,这一点也很重要。会议主持人一般会后都要看签到册。我第一次代会时,不知道签到,我们单位就被通报为缺席,头儿知道后,把我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我签好了到。那个男的估计是个结巴,他期期艾艾地说,给你记多少?
我开始反应不过来,后来猛一拍脑壳说,要交会务费是吧?
对方一愣。
我问,交多少?
对方说,随你自己。
轮到我发愣了,还有这种好事?会务费可以自己想交多少就交多少的。上级部门对我们基层,真够体恤的啊!
交多少会务费,这方面我经验还真有。会务费一般构成是餐费、住宿费和授课费、材料费,还跟会期长短有关。我估计这个会顶多是一天,包括食宿什么的,四百块钱足够了吧。
我掏出钱夹子,刷刷地数出四大张来,递给对方。
那个男的收下我的钱,随后又开始收站在我后面的人的钱。
站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我说,你们忘了给发票。
收银男眼睛瞪得老大。这种事,好像不太好吧?!
我一厢情愿地想,估计是上面有文件不许搞有偿培训。也罢,我就到其他地方弄张发票报销。
那一男一女对我躬躬身子,您可以进去了!
我还是纹丝不动。
那个女的问我,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们开会有没有纪念品,比如床上用品什么的?
那女的先是一愣,随后说,这种场合怎么会有纪念品,不过,事后会每人发一条白毛巾。
我愤愤地说,你们这也太抠门儿了。晓得这样,我还懒得来参会,快把会务费退给我!
后面的事情就不消说了,我被五六个眼睛通红的人暴打了一顿。他们说什么我对亡灵不敬。
我狼狈逃出会场,不经意间,瞥到院门口的匾额上“饶州市殡仪馆”六个大字。
原来,头儿叫我代为参加的是个追悼会。逝者曾是上级部门负责人,头儿的本意是让我以单位的名义出席追悼会。
此后,我就再也无缘代会。我交代婆娘和女儿,家里的那些“战利品”可要省着点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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