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

    云尼踩着那年春天的尾巴，邂逅了一段爱情。只是，主角只有她一人。

    云尼的家在城市的最南端，学校却在最北端。

    每个周五，她都要乘地铁回家。

    那个周五有些不同，云尼刚踏进地铁站就闻到了久违的蛋挞香。云尼很少吃蛋挞，可这香味是那样的诱人，云尼停下了脚步。爱情的味道就在那一刻弥散开来。

    请帮我包一盒红豆蛋挞。那男子的声音能穿透沉闷的空气，如一丝泉水溅在云尼的心上。云尼的头正正好抵达他肩膀的位置。他的短发那样挺拔，根根都精神抖擞地直立着，却丝毫不炫耀和夸张。鼻翼高高翘起，好似在向云尼微笑。

    小姑娘，你要几个？什么口味的？蛋挞大叔的叫喊声把云尼从云端拉了回来。她完全来不及思量，脱口而出，要四个，红豆口味的。大叔眯起双眼，脸上的皱纹像绽放的花朵。今天大家都爱吃红豆蛋挞啊，他说。

    男子抱着蛋挞走进车厢，云尼跟在后面，距离三米。

    他的手很大，长长的手指轻轻托着热乎乎的蛋挞盒。云尼能嗅到那追不及待从包装盒里蹿出来的香气，她已分辨不清那味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总之，肯定有两个善意的妖魔从他们各自的手里挣脱，交织着飞舞起来，迅速袭遍了整个车厢。刚刚还一脸倦容打着盹儿的人们，都被这一股红豆香唤醒了。大家嗅到了爱情的味道。

    云尼跟着地铁飞起来，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知道他比她早一站下的车。回到家，云尼静静地望着红豆熟透的身体嵌在蓬松柔软的蛋挞肉里，终于轻轻咬了一口，便再也不能自已。

    周末下午，云尼又要赶回学校。出门前，她把自己塞在衣橱里翻腾了半个下午，直到找到那条自认为最满意的宝石蓝连身裙，再配上那双金色的高跟鞋，镜子里活脱脱一个熟透了的甜美娇娃。妈妈躲在镜子后面笑，读报纸的爸爸摘下老花镜瞥了一眼，跟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暗中的诡秘举动，云尼都看在眼里，她却没有心思跟两位长辈澄清，整个人都扑在镜子里了。

    周末的地铁更加拥挤不堪，云尼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那眼神带着少女特有的凝重，惹来不少路人侧目。

    她差点忘记了，他，是不会出现在这一站的。

    云尼开始疯狂地盼望周五。她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踏上那条熟悉又新鲜的旅途。

    大叔，来四个红豆蛋挞。

    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他却奇迹般地出现在人群里。冥冥之中，云尼觉得他是上天送给自己的一个礼物。

    云尼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她觉得少女是要保持矜持的，言语远远抵不上肢体传递出的神情来得动人。

    云尼记得，他从不抢着上车，总是等大家都疯狂地拥进车厢抢光最后一个座位后，才从容地踏进来。有时，他还把座位让给挂着鼻涕的小孩。

    最近的一次，她和他只隔一米，车厢轻微地晃动，云尼的心也跟着起伏。穿过地铁里厚重的金属味和人群的汗湿气息，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体的味道。没有香水的浓郁，没有发胶的刺鼻，只有鲜活的身体的味道。他衣着整洁，严肃的外表下，透着几分俏皮。应该是刚刚踏上工作岗位吧。云尼心里想着。

    学校里的招聘会还在热闹地进行着。毕业，离云尼还很遥远，她只是偶尔路过，远远望着那一片海洋，然后安静地走掉。

    可对于凌来说，毕业却是件要命的事儿。

    参加了那么多场面试，能看上眼的单位都委婉地拒绝了他，手里握着的，都是他看不上的。这样矛盾地过了两个月，凌满心委屈地进了一家没有名气的杂志社。试用期还没过，他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薪水低不用说，工作地点还偏僻得要命。这些，总让凌感到不够体面，在那些月薪接近五位数出入甲级写字楼的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们有的还没毕业父母就已经给安顿好了工作，可凌的家乡，只有皮肤黝黑面容苍老的父亲，和整日劳作双手结满老趼的母亲。一想到这里，凌的心就落着酸泪，他得咬牙坚持下来，在这个没有任何人能伸手拉他一把的城市里，挺住。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给这个喧闹浮躁的城市看。

    他吃红豆蛋挞。因为有个女孩曾对他说，红豆可以带来好运。他曾深爱那个女孩，在充满校园青草香的四年里。可后来那个女孩离开了他，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凌，只是一只小马驹。

    几个月前，凌在地铁里遇见了一个很像她的女孩。每次列车驰过，女孩的裙摆都会轻快地舞动起来，撩起凌满心的伤感。凌想接近她，却没有行动。她比原来的那个她更朝气蓬勃，眼里写满了少女动人的心事。凌不忍打搅她。

    后来的几周里，凌多少次跟少女踏进同一节车厢，多少次背对着她默默离去。她从不说话，安静地等侯着抵达她的目的地。

    凌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欢愉，他感到有股力量穿过脊背，心里滚烫的火焰翻腾着。他盼着自己快些从小马驹变成一匹黑色的骏马，有一天，可以载着少女远行。

    三个月后，凌顺利通过了试用期，成为一名杂志社的记者。当初对这份工作的羞耻感早已散尽，变成满心的欢喜和踏实，还有无穷的动力。他从学校搬了出来，住在地铁站附近一个闹中取静的角落。可是，他再也没有遇见那个女孩，她从地铁里彻底消失了。

    那年夏天，云尼恋爱了。男友爱吃红豆蛋挞，脸上挂着几颗青春痘，是她同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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