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马来西亚的首都,住在三室一厅的公寓里,享受着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的生活,又有佳人相伴,爱玩还是不能感到完全的满意。在新学院上学两个月后他就感到了厌倦。对此,爱玩的理由是自己的年龄已经过了上学的时候,再也学不进去了。可是就这么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回国更不行。老爸也算是为他爱玩花了一大笔钱,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实在说不过去。在中国人的观念里,万恶淫为首,那么不孝就是第二了。他爱玩已经占了第一名,这第二名说什么也得让出去。爱玩是最擅长颠覆传统观念的。现在是酷的时代,什么事都讲个另类。爱玩想自己反正也是出过国的人了,学也学了。大学嘛,本来就是“大概学学”的意思。形式已经走过,现在是要成果的时候。现代社会讲究高效率,本来四年的课程被K。A。U 学院压缩成三年。可对爱玩来说,三年的时间也太长。商品社会,上大学还不是拿钱买知识?所以在爱玩眼中花钱买个象征着知识的毕业证书和上大学正式毕业的效果是相同的。而且K。A。U 学院想学生之所想,提供了这种服务,不用也是太可惜了。
爱玩把自己的想法对崔康一说,崔康立刻表示支持,并说他也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文凭买到手——摇滚艺术家的艺术生命短暂,中国摇滚乐还等着他回国拯救呢。出了国,在这呆了这些时间,知道马来西亚是什么模样,回去说谎不露馅就行了,把文凭买到手,剩下的时间可以多干些“正经事”。崔康接下来的表现更是让爱玩大跌眼镜,又惊又佩服:爱玩本来想请沈敏帮忙联系,崔康坚决反对。他说沈敏本来就爱在中国学生间传话,如果请她帮忙,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其他的中国学生都会知道。虽然现在买文凭是半公开的秘密,但是让人知道了还是不好。而且现在K。A。U 已经臭名远扬了,说不定国内的人都知道在马来西亚有这么一所烂学校了——中国人接受新观点新事物的能力差,对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没有足够的支持。如果买文凭的事情宣扬出去,国内的人对他们可能会产生当年普通百姓对哥白尼的态度。爱玩接受了崔康的建议,说再等等。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没超过两个星期崔康自己联系上另一家学院,也是和澳大利亚的一所大学有双联课程的。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和这学院的负责人进行了最良好的沟通,于是两个星期后,爱玩和崔康每人的手里有了两张正宗的澳大利亚大学文凭(那家学院开张大吉,买一赠一,送了他们双学位)。
文凭已经到手,爱玩认为自己接触社会的时间到了——虽然马来西亚是著名的旅游国家,风景秀丽,但是爱玩已经在这里玩腻了,所有的名胜古迹,海滩,赌场,甚至还有地下红灯区,在他眼里都已经索然无味了。但虽然他对这里生活的新鲜感已经消失,不过现在还不是他回国的时候。国内的同胞们虽然比从前开放了很多,但不会理解他为什么只用了十一个月就取得了需要攻读三年的文凭。他们不会理解爱玩站在时代的前沿,开创了一种新的留学方式。而且爱玩感到自己的社会经验严重不足——看看人家崔康买文凭的事办的,多漂亮!一个人不会永远年轻幼稚,进入社会是迟早的事。况且他是男人。男人以事业为主,早一天创业,多一分机会。就算现在他父亲已经把业创好,他也要学学怎么守业啊,不然将来拿西北风潇洒的滋味可不好受。
当时马来西亚政府还没有开放留学生打工的政策,虽然在吉隆坡有很多的中国留学生打黑工,不过爱玩对那种端盘子,洗碗,卖盗版光碟的工作嗤之以鼻。他要的是一份正式的,白领阶层的工作。开始他请沈敏帮忙找工作。不料一个多月都没有下文。每次爱玩问,沈敏的回答都是:唉呀,现在经济不景气啊,工作不好找啊,你等等看,我帮你问下啦。爱玩想这也许是沈敏对自己没从她那里买人身保险的报复,所以后来也就懒得去问了。淑玲听到爱玩说了想法后尽全力帮助,靠他爸爸的关系让爱玩在会计事务所先做几天。可是没超过三天,爱玩就不干了——他嫌会计工作太枯燥,电脑屏幕上那些数字看起来可比美少女的脸差远了。爱玩辞职后淑玲的父亲郑先生长叹一口气,在心里说:你总算走了!原来爱玩做的帐目都是错误的,害得郑先生连续加了三天班——他下班后还要把爱玩做错的帐目都改过来。其实加班还是小事,要是爱玩做错的帐目他没发现而被其他人发现了,他就会吃官司,说不定还会坐牢。郑先生加班的时候真想叫女儿和爱玩这个干啥啥不行的混子彻底断绝关系,但每当想到爱玩的父亲在中国的“大公司”,他又忍了下来。
百无聊赖之中,爱玩只好每天看看报纸上的招聘栏目再给当地的职业介绍所发电子邮件。终于有一天有了回音,对方约爱玩一起吃饭(注意,不是请爱玩吃饭)。双方在路边的小食档前见了面。对方是一男一女。女的有二十五六岁,男的将近三十岁。
大家坐在小食档的饭桌旁,那女的笑眯眯的用流利的华语自我介绍,好象他们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我叫李梅,在职业介绍所里给你发信的就是我。他是我老公,制纲。”李梅一指自己身边的人。爱玩听说她已经结婚,而且她身边这个小鼻子小眼明显发育不足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心中大叫可惜。不过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找工作,只好先把这心情放在一边。
双方寒喧了一阵。他们的话题开始自然是中国人和当地华人第一次见面是通常的内容,比如“从中国什么地方来”,“北方有多冷”,“感觉这边怎么样”,“我去过中国旅游”等等。李梅已经让爱玩很吃惊,那个叫制纲的男人的亲热劲就更见让爱玩吃惊,仿佛他们不是刚刚见面,而是生死之交。爱玩心说这人要么是作生意的天才,要么是白痴。吃过饭,谈话进入正题。
“你的资料我们已经看过了。”李梅说:“说实话,中国人在这里找工作很难。你们需要申请办理工作签证。你也知道我们国家这几年经济不好,所以政府对外国人在我们这里打工有些限制。但我有几个朋友是老板,有自己的公司,我可以帮你问问。”
还没等爱玩说话,李梅又说:“我老公知道你的情况后告诉我说他有一个很好的生意机会,他的公司今天正好有活动,不知道你愿不愿看看,试一下。”
既然是“很好的生意机会”,爱玩当然愿意试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他坐上了这夫妇俩的已经到了更年期的日本轿车,来到了制纲的公司。
公司设在吉隆坡蕉赖区的一栋三层小楼中。爱玩和他的两个新朋友走上三楼,来到了今天公司活动的会场——这会场是个有两间教室大的大厅。大厅里面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从衣着和口音判断,大部分是当地的华人。他们讨论的话题都是什么“业绩”,“分享”之类的,听得爱玩直糊涂。这时制纲对爱玩说:“你来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简介。”说着领爱玩挤到一个展览柜前。爱玩抬头,看上面写着“昂利公司”几个字。旁边就是公司的简介,什么产品最全,全世界人都满意之类的广告词。“他妈的,原来是传销公司!”爱玩在心里喊。这个名字他在国内的时候就听说过,奉阳大学的同学也有从事这生意的,经常到他的寝室向他推销保健品,有时还要拉他一起去“分享”,不过都被他骂走了。他想这种利用亲朋好友关系挣钱的公司简直就是专门为畜生和傻瓜开的。
“你知道昂利公司吗?”李梅问:“它在你们中国也有做的,生意很不错啊。”“我没听说过。”爱玩忽然对制纲,李梅和这里所有的人产生了兴趣。他虽然在国内就听说传销这东西害人不浅,但是它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使人心甘情愿为它服务?爱玩今天突然想看看在这国家这种公司是怎么生存的。
“安静,请大家静一静。”爱玩正在出神,突然从前面传出句马来西亚式的华语。爱玩向前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麦克风站在大厅前面的台子上。
“请大家静一下,今天的分享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会场里安静了下来,只见那女人拿着麦克风接着说:“风雨依然,却带不走你心中的梦想。梦已起飞,就在今天。明天的历程,也将更为辉煌。人世沧桑,流光易逝,昨天的故事,就让他成为永远的过去。朋友们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分享会现场,大家好!”
“大家好!”大多数人好象条件反射一样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配合着台上的女人,让爱玩联想起歌星的演唱会。听了这女人充满诗意的开场白,爱玩猜想她原来可能是文学系的大学生,后来上的“贼船”。
“朋友们,我们的生意介绍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开课之前,向大家提几个小建议……”制纲在下面低声对爱玩说:“她是我们这里的会场主持人,安妮姐。她的生意也很成功。她有很多自己的下线。哦,你还不知道什么是下线吧,过一会我讲给你。”爱玩心想下线就是被骗的傻子。“朋友们,我们加入昂利不仅仅是要挣钱,而是要获得心灵上的感悟,”那女人继续用煽情的语调说:“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分享阿丽和阿强的故事,看看他们是怎么从对我们公司的不了解到加入再到全身心投入的。下面让我们欢迎阿丽和阿强!”在掌声中一对青年男女走上讲台。爱玩心想这就是阿丽和阿强了。那个阿丽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麦克风,说:“我今天上来讲,不仅仅是要分享我们夫妻的成功经验,还要向我们公司表达谢意。”说着,眼圈就红了:“谢谢公司对我们夫妻的帮助,帮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爱玩心想怪不得这公司能骗这么多钱,原来这里面藏龙卧虎啊!就凭这阿丽的演技,虽然不说肯定能拿奥斯卡金像,在国内拿个金鸡百花还是没有问题的。那阿丽和阿强在台上痛哭流涕地讲他们从前的经济状况如何的不好,经过别人的介绍,加入昂利后怎么起步,后来怎么获得了“经济自由”,而这一切只用了三个月。台下的观众也丝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也有人在下面抹眼泪。爱玩心想这夫妻两真的不简单。幸好他们是做昂利,要是做留学中介,那就是说谎不红脸,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自己刚才在停车场明明看见他们是开着最新型号的奔驰车过来的,这公司真的就这么神奇,让他们三个月就能买得起最新型号的奔驰车?
阿丽和阿强下台后,主持人又用充满激情的声音说:“感谢阿丽和阿强与我们分享!其实今天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很幸运的人。因为大家知道我们昂利公司是一个充满友情和活力的集体,而这个伟大集体的领导人,就是我们敬爱的李老师。”这女人话音未落,下面的掌声潮水般的涌了过来,有很多人还上蹿下跳,活象<;<;西游记>;>;里小妖们欢迎老妖进洞。一个约五十多岁的男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上讲台,挥手向大家致意——他一身黑色西装,系一条金色领带,手上戴着一排金戒指,晃得爱玩头晕。此人满脸都是褶子——爱玩怀疑这是不是吃这昂利公司的滋补品吃得太多烧的——小眼睛,嘴部往前突,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爱玩想这家伙如果穿上黑斗蓬再往嘴上安两颗獠牙,活脱脱就是一西方吸血鬼——到是和张也的前女友于晴很配。
“这位李老师是我们这里最成功的人,他已经做到了钻石大使,也是我们公司的主管。”制纲对爱玩兴奋地说:“我们的李老师对人很好的。每个人他都肯帮忙,我们这里的气氛是不是很好?”爱玩礼节性地点头,心里说:当年妖怪们抓到唐僧的时候洞里的气氛也很好!
那李老师在台上介绍了公司近来的活动,又表扬了一些业绩突出的个人。最后他说:“今天,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他来自中国,加入我们公司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业绩很突出,他的名字叫贾大化……”爱玩听到这个名字,惊得眼珠差点掉出来。接着爱玩又想,贾大化干这行到是真挺合适——只见几个月不见的贾大化西服革履,满脸微笑地走上讲台,用标准的马来西亚华语说:“大家好……”后面的内容当然是他怎样在“老师”的帮助下进入公司开创“自己的事业”,取得了怎样的成功。接着贾大化又向各位新朋友们介绍了公司新研制的几种保健食品。爱玩除了在下面奇怪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贾大化哪里来的如此丰富的创业经历,更哀叹上至秦皇汉武下到唐宗宋祖的中国帝王们——他们死得真冤。要是当时有这公司产的保健品,这几个帝王活上千八百岁应该没有问题。他又在心里感叹今天自己在这国家又长了见识。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有人称传销是经济邪教——这种组织就是利用人们急于发财的心理,把种种发财后的美好幻想都摆在人们面前。然后再把人带到已经被洗脑的人群当中来,成为他们下一个牺牲品。不过这并不表明这里的组织者是清醒的,就好象中国古代的封建帝王们和普通百姓同样迷信一样,也许这里的组织者们真的相信他们这种方式是一条通往“财富自由”的阳光大道。
贾大化发言之后是自由交流时间,大厅里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在谈着公司的产品是多么的好,能进入公司是多么的幸运。有的人还特地站在展台前,向今天新到这里的人展示公司的产品——制纲拿着一个香皂对爱玩说:“你看,我们公司的香皂是纯天然的”说着,他拿出打火机去烧那个香皂:“其他的香皂这么烧,会有化学气味的,但是我们公司的,你看,一点味道也没有,”说着他把香皂送到爱玩鼻子底下。爱玩没防备,吸了口气,被香皂烧焦的味道呛得咳嗽不止。制纲见状忙说:“没关系,你还没习惯,闻习惯了就好了,我给你拿杯水去。”爱玩气得在心里直骂。过了一会,制纲拿着杯水走到爱玩跟前,对他说:“我给你介绍几个人,也是中国留学生。”爱玩看去,正是在如来学院就认识的程神父程刚,后面还跟着贾大化。原来程刚转到吉隆坡上学后就一直和贾大化保持着联系。贾大化被拉进传销公司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程刚。程刚对贾大化谈的是灵魂的升华,贾大化对程刚谈的是经济自由。今天是程刚被拉到这来的第一天。几个人问了好,制纲对爱玩说:“原来你们认识啊,真是太好了。”爱玩在心里直喊好个屁!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对贾大化说:“很长时间不见啊,对了,沈姨还找你呢。”贾大化脸一红,说:“是啊,我正想明天就去看沈姨呢。”“她的腰还在康复中,医生说也许她下半生就要靠轮椅了。”爱玩决心逗逗贾大化,一脸惋惜的神情。
“我会给她带去我们公司的保健品,我们公司的产品很好的,你也可以试试啊。”看着一脸镇静,三句话不离昂利公司产品的贾大化,爱玩在心里喊:你行,我是真他妈服!
“对了,大化,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点产品吗?”程刚说。爱玩心里对程刚说:你在如来是学市场营销的,怎么现在不用别人拉,自己就往陷阱里跳啊?是不是教会活动参加得太多了?
“对啊,你不是说你最近总感觉心里干燥,有时候还留鼻血吗?”贾大化一脸关心的表情。“是啊,”程刚说;“最近总上火,感觉身体里很热很干啊。”爱玩心里说你那是没女朋友憋的!
“没关系,”贾大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我们公司最新出的南极深海矿物精华,对调节睡眠,调节体内营养均衡都很有好处。”爱玩听到这里转身想走,被制纲拉住说:“听一下啦,这产品很好的,我现在就在用。”爱玩心说:一看你就是补药吃多了没长开全憋在身体里的样子!可是他又想在这里也没什么熟悉的人,这里的人为了钱都变得不要脸了,要是自己万一被缠住做一次“产品介绍”就惨了。想到这,他只好站在这里听贾大化的宣传。
“你现在的身体里火大,是因为你体内营养不平衡,吃了这个,会让你体内营养平衡。”“我吃了你卖给我的那瓶也没见效啊?有时候还拉肚子。”“那是好转反应,”贾大化把程刚的话打断:“你现在还要多吃。这东西多吃没问题,你看,”贾大化打开瓶盖,从瓶里抠出些黑色的泥状物:“这是从南极海里的矿物泥里提练的,纯天然精华,全面补充你体内的矿物质,我刚到马来西亚火也大,刚吃个也拉肚子,但是挺过那一段时间,现在全好了,爱玩,你闻闻,一股清香。”说着,他把手指伸到爱玩鼻子底下。
爱玩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往后躲,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矿物精华啊,我看更象是南极的企鹅粪!
他们正在听贾大化的介绍,突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老者,六十多岁,一把抓住程刚,用马来味的华语说:“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不是说让你在那边等我嘛,走,和我过去啦。”“你做什么。”在一边的制刚满脸不高兴。“你问我做什么,我想问问你做什么!”老者直问到制纲脸上,指着贾大化:“我辛苦发展来的下线被你抢走了,今天你又来抢我的!”“怎么能是我抢你的?是他自己愿意过来的嘛。”制纲说:“人家愿意跟我,你别这样啦。再说今天这个是贾大华带来的,应该算我的嘛。”“不行,这次不行!今天这个算我的!”老者边说边拉程刚:“走,跟我到那边听介绍。”“你不要动手啊,再动我不客气了!”李梅在旁边喊了起来,一脸凶相。“你怎么样!”老者毫不示弱:“你们抢我下线,太不象话的啦!”“我告诉你,别看你岁数大,你再无礼,我不客气的啦!”制纲的眼睛几乎瞪了出来。人们围了上来。爱玩感觉现在的他和程刚就象是一群狗正在争抢的骨头。“大家不要吵嘛,”“老妖”走了过来。
“李老师,你评评理!”老者激动地说:“他们上次就抢我的下线,这次还抢,太不象话啦。”“你不是也抢过我们的下线吗?”李梅也喊了起来。
“不要吵嘛,”那老妖立刻制止:“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我们昂利是个大家庭,还是以互助为主嘛,”他转身对那个老者说:“来,达叔,到这边来,我这有几个新朋友给你介绍一下。”说着,他拉着唠叨不停的老者走到大厅的另一边,围观的人群也渐渐的散了。
“他总是抢别人的下线,抢过去以后也不照顾他们,”李梅一脸不满,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我们这公司是最讲团结友爱的了,比如我们,每发展一个下线开始肯定会帮他开展生意的,你可以问问贾大化啊。”“对,我幸亏遇到制纲哥和李姐了。”贾大化急忙接应:“刚才那个达叔就知道提成,让我加进来,又不帮我开展生意。后来制纲哥帮我我才行的。现在我在这里感觉非常好。”爱玩心想在这不要脸的骗子成堆的地方你的感觉当然会好。“所以啊,”制刚一脸严肃地对爱玩和程刚说:“关键是要跟对人。生意好,你跟的人也很主要,你跟着我们做,保你生意做起来。走,我还是带你们去看看我们公司的产品吧。”说着,他带着爱玩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的展台上放着各种产品,从保健食品到家用电器。
“看,”制纲拿起一个小盒说:“这是我们公司出的牙膏,对你的牙齿非常好的,你看它用的原料,”制纲指着包装盒上的小字:“都是很名贵的哦,和原料比起来它的价格一点也不贵,才五十马币,你买点回去多好。你再看这个纯天然加蜂蜜的香皂。”“靠,一管牙膏卖我五十马币!”爱玩在心里喊:“你们是非要弄得我倾家荡产不可啊!”制刚和李梅似乎没有注意到爱玩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不厌其烦地向他和程刚介绍各种产品。贾大化则把重点放到了对程刚推销营养品上,一个劲地让他“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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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们告别的时候爱玩想逗逗贾大化,告诉他明天沈敏家里会有个中国留学生聚会,如果他想去可以参加。贾大化说他一定会去,并约程刚一起去,并嘱咐程刚一定要多吃那种“矿物精华”。
爱玩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贾大化真的去了沈敏家!在众多中国留学生和沈敏面前他显得非常自然,到是沈敏家里的菲佣总在电话旁边转悠,防备沈敏再晕过去能及时给医院去电话。贾大化先是问沈敏的腰恢复得如何了。沈敏以为他又要给自己强行按摩,忙说恢复得很好。贾大化又对沈敏表示歉意,还说为了表示歉意,特地送给沈敏一些昂利公司的产品,并忙不迭地给沈敏逐个介绍。爱玩看着眼前口若悬河的贾大化,不禁对昂利公司的能力大大佩服,心想贾大化原本的吹牛本领就很强,进了这公司之后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就凭这口才,在这里混不下去了回国当个电视直销广告的主持人也行啊。
不过贾大化的介绍没进行多长时间就被程刚打断了。程刚进门的时候爱玩就看他不对劲——他的脸色灰白,眼睛发绿,手还直哆嗦。别人问话也不理睬,独自坐在客厅的一角。后来听说今天除了中国留学生,还来了一位从印尼来的华人女留学生,就突然跳到女留学生们面前大喊大叫,说人家是骗子,他要把骗子都杀死。还用水果刀把自己的手心划出血,往女生身上抹。贾大化装腔作势地上来劝阻,被程刚一拳打在脸上,弄了个乌眼青。程刚接着对贾大化大喊大叫,说昨天晚上吃了他的“矿物精华”,拉稀拉得裤子都提不起来,直到今天早上也没好,大骂他是骗子,是注定被神遗弃的人。沈敏家的客厅里顿时乱作一团,女生们尖叫不已,沈敏的小孙子也被吓哭了,配和着女生们的声高发出合声。菲佣忙着劝阻,早被贾大化推倒,她又忙给警察局打电话,无奈英语发音不好,只能用大喊大叫来表示事态的危机程度。爱玩原本想上前把程刚按住,但一想自己昨天告诉贾大化来参加这个聚会不就是为了看热闹?看不到贾大化的,看看程刚的也好。看着眼睛发绿,五官挪位的程刚,爱玩想自己出国留学的收获还是不小的,前几天拜张铭琴所赐看到了周星驰电影里的那个“无定向丧心病狂间歇性全身机能失调症”,今天在这里看到了<;<;北斗神拳>;>;里中了健次郎拳法后的效果,将来回国可有的吹了。所以他只在一旁开玩笑地提醒贾大化:好好说话,千万别刺激程刚,必要的时候来一招凤翼天翔!看着拿着刀瞎比划的程刚,沈敏强忍着腰疼,一瘸一拐地跑到院子里大喊:HELP!后来警察终于到了,制服了程刚,并把他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程刚得的是急性应激性精神病,而且是由于昂利的保健品里的锌含量超标造成的——那程刚本来在如来的时候就因为和印尼女孩恋爱不成受过刺激,再加上贾大化推销的那保健品里的锌含量超标准几百倍,多方刺激之下,终于在沈敏家发了病。
2
回想自己在这里找工作的经历,爱玩哭笑不得。他现在体会到了在社会上谋生的艰难——这国家连职业介绍所介绍的都是传销这样的工作,看来他很难在这里混下去。爱玩想大学文凭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中,当地的风景名胜自己也已经看够,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趁着自己还年轻,他还打算到欧美国家混一下,顺便再泡几个金发碧眼的洋妞,那才好呢。
但是淑玲怎么办?想到这里,爱玩心中的那根丝又紧绷了起来。自己长了这么大,除了初恋,还没对别的女孩子在意过。可是当他想到自己的离开会伤害淑玲时,心里竟然会有些难过。他不止一百次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她先贴过来的,我没把她上了已经够对得起她了!但到了真要下决心的时候,看着淑玲那纯真的笑脸,他又张不开嘴。更使他害怕的是淑玲到吉隆坡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他爱玩在和别的女生快活的时候竟然常常不知不觉地想起淑玲,不知不觉地在心里升起一丝愧疚。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在渐渐收紧,而他的心就在这网里。一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爱玩想:再不开口我可能一辈子就要留在这里了,今天必须告诉她。当天下午淑玲特地从如来过来看他,她的情绪很高,一直在和爱玩讨论圣诞夜的计划。
以前都是她和父母在家里过。不过今年她打算当一次“坏孩子”,想和爱玩及其他朋友在酒吧里度过。
“淑玲,”爱玩小心地张口:“我可能会在月底回国。”“哦?你圣诞节不在这里过啊?”淑玲有些泄气:“太糟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不,”爱玩说:“我是说我回国。回国办签证,可能会到加拿大读MBA。”“你不回来了?”“是啊,我不回来了。”淑玲沉默了很久。爱玩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敢看淑玲的眼神,看淑玲许久不说话,他抬眼,只见淑玲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挂着泪珠儿。爱玩看着泪痕满面的淑玲,想说点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
“淑玲……”
“我真的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我知道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我,我。”淑玲哭出了声。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好吗?你……”爱玩急忙想解释,可实在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要是换成其他女孩子,他早就是一副爱谁谁的模样了。
“我知道你是在骗她们的啦,”淑玲从床上的纸巾盒里扯出张纸巾,边擦眼泪边说:“但我没想到你会离开我……”
“我没有骗你,我不想骗任何人,有时候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淑玲静静地听着爱玩那所谓的解释,不发一言,爱玩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淑玲直盯着爱玩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过我,我不知道你在躲什么,难道真的感情有罪吗?”
“我是喜欢你。可是我对你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更多的是一种友情——friendship,你明白吗?在我最空虚痛苦的时候,和你在一起我会得到安慰,这一点是别人无法代替的。可这不能完全替代爱情,这和爱情是两回事。”现在的爱玩,只好拿出“友情”来抵挡了。
“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残忍吗?”淑玲眼里含着泪,声音颤抖。“我不能骗你。”
“那天在湖边是怎么回事?也许你已经忘了吧?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会用这种把戏?我知道你是这种人,但我不相信你会对我这样。”
“我当时……我当时……”爱玩在找合适的话来表达他的想法。“如果我们在一起,你有没有可能完全的,一百巴仙(百分之百)地喜欢我?”淑玲问。
“可能。”爱玩不愿让淑玲过于失望。“那就不要走。”淑玲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不会在意你做些什么的。OK?”“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好好地考虑,我。”“考虑,你现在还需要考虑吗?你刚才说月底就要走!”“请你理解我,淑玲,我。”“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你在我面前一直是演戏,right?你的中国同学都是和中国来的女孩子交往,你找到我,找一个当地的女孩子,显示你自己很行,是不是?”“我没有在你面前演过戏,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演戏。爱?我他妈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初中的时候给女同学传纸条就被老师找家长,说我是流氓,闹得鸡飞狗跳!大学里和我同居一年的女朋友说分手就分手,我被她当傻子耍!你现在又象审犯人似的逼我回答爱不爱你!”爱玩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我真它妈是个烂人,傻屄,彻头彻尾的傻屄!”“如果你现在是想去找那些你在中国的女人,你就去,不用在我这里吼!”淑玲转过脸去:“但你记住,你瞒不住我的,我知道你心底想要的是什么。”爱玩的心一颤,软了下来:“淑玲,你听我解释……”“你还要解释什么?我刚才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解释。”“还记得那条小鱼吗?”爱玩看着淑玲的眼睛:“我说过希望它到了和我分手的那一天不会太难过。”
“它不会为分手而难过,它是为那个人明明爱着自己却要躲开而难过,为那个不敢面对真爱的人难过。但是它依然爱着那个人,它希望那个人能留下来……”
爱玩感觉到自己心里酸酸的,“一定要顶住。”他对自己说。“只要和我在一起,你真的怎样都行?”“对。”“那好,这样吧,”爱玩叹了口气,盯着淑玲的眼睛:“如果你真想和我在一起,就和我去中国吧。我们去中国呆段时间,你看好不好?现在到月底,这段时间够你办理签证了。”“你让我陪你回中国?”“对,这是对你考验。看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信任我——你不是说你真的喜欢和我在一起吗?我回中国往别的国家办签证,考语言要等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就在一起,等我签好了,你也可以再和我去第三国,你看如何?”“爱玩,我。”“你什么都别说了。这段时间你别给我打电话,我也不会找你。如果你真想和我在一起,就在圣诞夜那天在机场见我,我们一起走。如果那天你没到,就说明我们分手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联络你了。”爱玩现在也只能用这招了。
淑玲沉默了一会,无声地站起身,走出大门。
3
圣诞夜的吉隆坡国际机场,爱玩坐在候机厅里。今晚乘客稀少,液晶电视广告的喧嚣象无数只蜜蜂刺着候机厅里的寂静。爱玩看着窗外,他感觉今晚这里的夜空象墨般的浓重。自己这一年多的生活片段飞快地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后连成一个球体,而他就在这球体的包围之中,无法,也无力突破。
他一直希望自己拥有一份真挚永恒的感情。可在现今的金钱社会,获得这种感情的机率比中彩票大奖还要小。所以他变得害怕,怕把感情当真。有时候甚至就象任性的孩子一样自己亲手破坏自己的感情——与其将来被对方欺骗抛弃,被老天捉弄,还不如自己先毁掉它。自己亲手毁掉的,在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心痛(至少他能这样安慰自己)。抱了这样的想法,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花”下去。但命运还是和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让他在这异国他乡和淑玲相识。他想如果自己的年龄大一些或小一些,也许这件事自己会处理得很好——至少不会象现在——他以为已经结束的感情没有完全结束,淑玲以为已经开始的感情没有完全开始(天哪,他现在在淑玲的眼中一定是个骗子)。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他能全怪自己吗?在这爱情是快餐,婚姻是交易的时代,谁没动过些心思?但是如果现在淑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应该怎么办呢?真的把心敞开,让自己最弱软的心房露在外面?他敢吗?他已经无法面对淑玲的目光,他不知道上天给自己安排这段感情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尽管他可以用“是我先提出分手”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他还是输了——在他自己制定的“感情游戏”的原则下,他彻底输了——自己到底还是爱上淑玲了。
感情,爱玩一无所有;那青春呢,他还剩多少?回想自己在奉阳大学的所见所闻,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校园时光,不过如此。都说大学时光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爱玩突然感觉它是残酷的——他在这段时光里开始从青春的梦幻中醒来,开始了解人生的真相。校园里如此,在这里找工作又到处碰避,以后等待他的世界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他能面对那残酷吗?爱玩再想想自己在这社会上的位置,他是个典型的“小资”——死不了,活得却也并不快乐。乞丐梦想能糊口,企业家梦想能发展自己的事业,贪官污吏梦想能刮地皮,他爱玩什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有。不只他自己这样,他感觉他周围的人都是这样。他们这些人从小为父母的期望学习,现在为了将来自己的物质利益而学习,可他们从来没问过他们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们只是用流行文化填补自己的空虚,这一股潮流他们还没有消化掉,另一股潮流就涌了过来。他们只是一粒粒沙子,对自己的将来,理想……全无计划,风把他们吹向哪里,他们就要去哪里。从这个角度想,爱玩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世界还不如当年的父母,他们当年有一个红遍全中国的理想——即使后来破碎了,至少他们为之奋斗过,而他现在为什么奋斗?自己的前途?国家的未来?人身的价值?——宣传口号听多了,感觉什么都是假的。他可以选择生活的细节,但是他无法选择生活的方式。命运把他安排在这个不上不下的社会阶层里,他只有在这里挣扎。也许他的烦恼来源于他的心底还有那么一丝“真”——这不是一个认真的年代,这是个“混”的年代,至少他所在的阶层是这样的。想想自己混掉的那些时光,不是活得很开心?可是真要那样全身心的去“混”,他办不到。不是不能,是他没有勇气。他总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但他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有意义”的事情。他总感觉“功成名就”还在前面等着自己,只是自己现在看不到它罢了。然而恰恰就是因为看不到,爱玩不知道自己要的成功,要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样子。望不到尽头的路,让人茫然,绝望。可只要他抱着“混世”的想法,快乐马上就会来到身边——虽然它短暂,至少他拥有过。爱玩想周围的同学,不管是中国来的留学生还是当地的学生,他们的内心,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吧!国内同学们来信都说从照片上看这学院很漂亮,希望他们自己也能来这里读书。可当他们真的到了这里,会怎样想呢?这层金是镀到自己身上了,可心儿还是空的。这年月,所有的美好生活全在电影里,小说里,甚至电脑游戏里,就是不在现实世界里。也许不管他如何努力,他的人生都是一样,也许顺其自然是他最好的选择;也许这所有的一切并没有他感觉的那么糟——当他拿到学位,“海外归来”,成家立业后,会感到现在的自己很幼稚……有太多的也许,但他的人生只有一次,没有“redo”的机会。今夜爱玩少有地感到了苦恼,只希望自己能逃避这一切,忘掉这一切,让自己的灵魂脱离身体,飘浮在这星光下,永远……开始登机了,淑玲还是没有出现。看来淑玲对自己的感情也不过是如此,既然她对自己的感情“不过如此”,所以此时的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感到惭愧和心痛了——也许她想来但她父母不同意?不!绝对不能再想下去了!这段感情和自己其他的感情一样,都只是玩玩而已,都是假的!假的!爱玩在心里反复地对自己这样说。
爱玩起身,拎起行李,四下看了看,他觉得现在自己应该用这最后的机会说点什么,说点能代表他这将近一年的留学生活,能代表他这一年的所见所闻,代表他此时此刻感觉的话。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边长叹边小声地说:“马来西亚,我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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