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油生活-潇洒驾驶(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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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网查查不就知道了嘛。”扎帕不耐烦地丢来一句风凉话,“我家细见先生的情操教育非常简单明了,他直接对孩子说:‘去听弗兰克·扎帕!’”

    “这事我也听说过。但是,就眼下这件事而言,听弗兰克·扎帕就能达到情操教育的目的了吗?”

    “小绿啊,你听过弗兰克·扎帕吗?”

    “没有。”我的车载音响里放的大多是郁子喜爱的海外流行歌曲,或良夫喜欢的日本歌手的作品。我很想恶毒地回击扎帕,你才是除了弗兰克·扎帕之外什么都没听过的土老帽吧。但是,恐怕扎帕反而会以此为傲。

    “你可以去听听《安迪》这首歌。很棒哦!”

    “很棒吗?”

    “虽然歌名不太有格调,但是整首歌的内容非常复杂深邃。各种旋律、曲调渐次展开,交织在一起。也许弗兰克·扎帕并没有这种意图,但这首歌确实完全展现出了人的一生。”

    私家车不可能了解人的一生,扎帕肯定是拿主人的观点现炒现卖。“这首歌中浓缩了人的一生所能体味的世间百态。时而嘈杂喧闹,时而波澜壮阔,时而奔波忙碌,时而悠然自得,这就是人生。然后,便渐渐接近终点。”

    “就是死亡吗?”

    “对啊。但是,那个人在死前听到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安迪!’这声呼唤中包含着无限感慨,仿佛在说‘这一生活得很精彩啊’!”

    这一生活得很精彩啊!对我们来说,应该是这一生跑得很精彩吧。“原来如此。”我附和扎帕,反正他只是照搬细见先生的话而已,“但是,小学生听了这样的音乐,能学到什么呢?”我依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他们会明白,人活着,就会经历很多事。”扎帕理所当然地说。

    “很多事啊。”我想起不久前,在隧道事故现场邂逅的黑色大众车说过的话。他的主人贤次郎曾经和荒木翠交往过。贤次郎的太太每天都要陪伴儿子上课,她常在车里自言自语:“人生真辛苦。”

    可不是嘛。

    人生在世,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同样,车行一世,也要走过这样或那样的路。

    “弗兰克·扎帕的音乐无所不包。”

    “无所不包?”

    “比如,既有在隧道事故中死去的人,也有拍摄事故现场、并向全世界展示的人。话说,那可是车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动态视频啊,这个人真是心肠歹毒。对了,还有太阳君。”

    “太阳君?”

    “上传视频的人大概觉得出现人被活活烧死的场景不好,所以据说车里的人是用太阳君的图片合成的。”

    “是为了孩子的情操教育吗?”的确,人类葬身火海的图像对孩子来说过于刺激了。

    “不过,太阳君的图片也被烧成灰了。”

    “真是恶趣味啊。”

    “摄影的肯定就是那个叫玉田的记者吧。”扎帕笃定地说,“能够在事故现场录像的,除了玉田再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扎帕……”

    “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在一天即将结束之际,讲这种让我心情沉重的事情啊?”

    所谓的超载卡车,就是这种感觉吗?

    “谁让你刚才说了沉重的话题呢?这是我的报复。”

    天亮了。周六要如何度过当然取决于望月家的安排。如果他们出门郊游,那么我这一天就要长途奔波。如果他们去超市购物,那么我就会在大型停车场里与同胞们闲聊。有时候,整天都没人出门,这时,我便头脑放空,或观察风向变化,或眺望长足胡蜂在望月家庭院的大树和蜂巢之间往来飞行,以此消磨时光。

    这一天,从清晨到黄昏,我都待在家里。晚上七点左右,良夫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坐上了驾驶席。

    “我现在就出发。玉田先生几点到?”良夫对着手机说。

    玉田宪吾!他来干什么?良夫是在和玉田宪吾通话吧。

    “哥,我也要去。”亨钻进副驾驶席。

    “不行。”刚刚挂断电话的良夫说,“已经很晚了,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小玉为什么要联系你啊?”

    “听他的意思,好像和网上那段视频有关。”

    扎帕昨晚说过的网上的事故视频,看来良夫他们也已经知晓。人类传播信息的速度之快实在让我震惊。

    “那段视频不是小玉拍的吗?”亨问,“当时能够近距离拍摄事故现场的,再没有其他人了吧。”

    “玉田先生好像也很困惑。说不定视频是他拍的,但是上传到网上的另有其人。”

    “哦,对啊。”亨闻言点点头,“那么,玉田先生可能怀疑你是罪犯,那个把事故现场的视频上传上网络的罪犯。”

    “我?上传视频?怎么可能?!”良夫举起双手,仿佛在证明自己毫无隐瞒,“我没碰过他的相机和电脑,不可能偷到视频。况且,我连如何上传视频都不知道。”

    “但小玉还是会怀疑你。罪犯身份不明的时候,就会把所有可能的人都列为嫌疑人,对吧?他肯定会事无巨细地调查事故后曾与自己有过接触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这下完了。我没信心能洗清嫌疑啊。”

    “所以我要一起去。”

    “不行,玉田先生说了希望我一个人去。而且,现在到小学生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我就要去嘛。”亨开始使性子。

    良夫虽然不想事事都依弟弟的心意,但他还是拿出手机,说:“那你等一下,我给玉田先生打个电话,问他带你一起去行不行。”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带我去就行了。”亨噘嘴抱怨。

    “不遵守约定可不好。”

    “哥,你真是太善良了。”

    过了一会儿,良夫耸耸肩说:“不行,他不接电话,转到人工留言了。”

    “真的吗?你真的给他打电话了吗?”

    “玉田先生不接手机是常事吧,因为他要经常采访什么的。总之,今天我一个人去见他。”

    亨似乎终于死心了。“那我把作战计划传授给你。”

    “作战计划?”

    “我仔细想过了,现在咱们家面临着两个问题。”

    “有两个问题吗?”

    居然有两个问题?紧接着,另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才两个问题?以前,停在投币停车场时,旁边的一辆普锐斯(Prius)告诉我:“地球正受到温室效应的侵害。”堵在四五号国道上时,前面的一辆Tiara[26]对我说:“消费税可能要提高了。”

    我曾遇到过一辆轻型汽车,他忧心忡忡地说:“这个国家有数千兆日元的负债。”我还碰到过一辆马自达RX-8,他说的话更加让我心惊胆寒。“宇宙中有那么多小行星,说不定哪天就会与地球相撞。”这个世界所存在的问题数不胜数,一思及此我就情绪低落。不过,豁达开朗的黑尼克曾笑着说:“就算你担心也无济于事,所以就不要担心啦。”他的安慰让我心里轻松了一些。

    “一件是圆香的事,对吧?”良夫说。

    “没错。也就是江口问题。”

    “是户狩问题吧?”

    “嗯。”亨点点头,“还有一件,是隧道事故问题。”

    “这个问题和咱们家没关吧。”

    “可小玉都打电话找你了。”

    “那又怎样?”

    “我们可以反其道行之,既然有两个问题,那也可以利用这两个问题之间的矛盾,让它们自相残杀。”

    “让两个问题自相残杀?”

    “就是让自己的敌人互相斗争。像夏亚那样,利用吉恩军和联邦军的斗争使自己获利。”

    “啊,原来如此。”良夫强烈赞同,然后自言自语道,“就像最后一集里,夏亚用火箭炮击败基西莉亚时那样的吧……”[27]

    他在说些什么啊?我完全搞不懂状况。良夫又说:“那么,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你看,小玉是记者,他最喜欢那些可能成为话题的事件。所以,如果把户狩的事告诉他,他一定会很感兴趣。”

    “户狩的事?”

    “户狩是个危险人物,如果进一步调查的话,应该能挖出很多骇人听闻的事件。把孩子扔进河里那件事就够轰动的了。”

    “是啊。不过,玉田先生说他只写那些‘能吸引大众关注的事’。户狩的事似乎还不到这个程度吧。”

    喂喂,良夫,你在说什么呢!我吃惊得前灯都要亮了。户狩和他女朋友杀人埋尸的事足够写成报道了吧。这种事记者都不写,那还要记者干什么啊!不过,我随即意识到,良夫还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他根本不曾想到户狩还干过杀人的勾当。

    “你可以稍微夸张一点儿嘛。”

    “怎么夸张?”

    “荒木翠坐过我们家的车是事实,对吧?所以,你就说,其实荒木翠在车上时曾经怯生生地告诉我们:‘我受到一个叫户狩的男人的胁迫。’这样,就把户狩和荒木翠硬扯到一起了。”

    “这不是撒谎吗?”

    “但是你这样说,小玉肯定会感兴趣。你假装要和他商量,巧妙地把这个情报传达给他。”

    “亨,你觉得你哥能完成这种高难度任务吗?”

    亨生硬地避开哥哥的视线,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嗯,我觉得能。”

    我还是第一次听亨说出如此容易被识破的谎言。然而,已然丧失冷静的良夫却轻信了弟弟的话,他英勇地说:“好嘞,交给我吧。”

    亨下车后,良夫启动引擎。出发喽!疾驰的快感和期待从车子底部不断涌起,我浑身充满干劲。

    “小心啊。”身后传来扎帕的叮嘱。

    酒店前站着好久不见的玉田宪吾,他愁眉苦脸地对良夫说:“这么晚了把你叫出来,实在抱歉。但是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找你确认一下。”

    他那略显粗鲁的讲话方式一点儿都没变。

    “其实,我也有话想说。”良夫像勇敢出击的战士一样,开门见山地说。看来他准备按照弟弟的计划,把户狩的事说出来了。

    “那你把车停在那里,我们去酒吧里说吧。”

    啊?我大惊,如果他们去别处谈话,我不就听不到了吗?

    “啊?”良夫也大惊。不过他只是因为要进入对手阵地而惊慌失措,所以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吧。

    “你能喝酒吧?”玉田宪吾指指酒店楼上。

    “不能。我开车来的。”

    “什么嘛!真没劲。算了,那就喝乌龙茶吧。”

    “车怎么办?”

    “那边是酒店的停车场,停在那里没问题。”

    数米见方的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如果我停过去,后面的车显然就出不来了。良夫好像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向玉田宪吾确认:“停在那里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不过,你把车钥匙交给酒店前台比较好。如果后面有车要出来,他们可以帮忙移车子。”

    “哦,是这样啊。”

    良夫立刻启动引擎。也许是不想让玉田宪吾知道自己是新手,或者说他不想露怯,因此虽然停车位前所未有的狭小,但良夫尝试倒车时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当然,这对他来说相当困难,他不慌不忙打方向盘的双手已渗出细密的汗水。刚后退了一点儿,他便咕噜咕噜地转动方向盘,继续后退,把方向盘打死。我能感觉到他的动作非比寻常地粗暴。拜托你轻一点儿啊,我能做的只有默默祈祷。

    “啊,我看不到前面了。”一个沉稳又颇具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一惊,随即意识到是我正后方的普锐斯在说话。

    “对不起。”在被誉为站在汽车进化分岔路口的混合动力车面前,我心生敬畏。

    “没关系,德米欧,这又不是你的错。”普锐斯派头十足地说。

    这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就是来自于优质的燃料吧。

    “你的主人不是要在这里住宿吧?”普锐斯旁边的白色塞瑞纳(Serena)[28]插嘴。

    “不是,我的主人好像去酒吧了。”我看看他的车牌,那上面写着关东某地的地名。

    “喂,他不会喝完酒,还要开着你回去吧?”

    “怎么可能!”我立刻反驳。对我们来说,酒后驾驶是最不能原谅的行为。

    白色塞瑞纳开始讲起他从关东到仙台的北上旅行,他没走高速公路,一路停停走走。炫耀路途辛苦是汽车们在聊天时必不可少的话题,不过,当他讲起在野生动物园被长颈鹿舔来舔去的经历时,我们都听得很开心。“有时好像还有狮子趴在我的车顶上。你说是不是很恐怖?”

    我想象一只大型动物趴在我身上的压迫感,的确有些害怕。而且,动物还会在我身上大小便吧。

    “主人还没给我洗澡,我浑身都是长颈鹿的味道。”白色塞瑞纳叹道。

    “没关系,并没有奇怪的味道。”普锐斯优雅地说。

    过了五分钟左右,一个男人从酒店走出来。他体型瘦削,身穿帽衫,帽子戴得很严实。他微微低着头,快步走过来。这人死气沉沉的,不知是哪辆车的主人。不像是会开普锐斯的那种类型,也不像是会去野生动物园游玩的那种人。

    虽然我实在想不出具体哪款车与他相配,但肯定是我身后的某辆车吧。

    然而,他冲我来了。

    身穿纯黑帽衫,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男人快步走到我的驾驶席前,停住了脚步。怎么回事儿?我正纳闷,只听咔嚓一声,车锁开了。怎么回事儿!我不禁喊出声。

    “出什么事了?”后面的普锐斯担心地呼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个男人坐上驾驶席,发动引擎,我才高喊:“这个人不是我的主人!”

    “真的吗!”普锐斯大惊。

    旁边的白色塞瑞纳却苦笑道:“喂喂,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我来给你说一个怎么样?上回狮子趴在我身上时我咬了它一口。”

    “不是开玩笑!这个人真的不是望月家的人。”

    “但是他有钥匙啊。”白色塞瑞纳显得很冷静。这时我才意识到,对啊,这个人有钥匙。我想起来了,刚才良夫把车钥匙交给了玉田宪吾,让他放到酒店前台寄存。

    “那么,这个人可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普锐斯稍微放下心来,“大概是为了给后面的车让路吧。”

    我再次仔细打量驾驶席上的男人,他正探身摆弄导航仪。他穿着黑色帽衫,把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还架着一副有色太阳镜,很难说打扮得很有品位。“不对。”我不禁发出沮丧的叹息,“他怎么看都不像酒店工作人员,穿着太随便了。”

    “那他是谁?”白色塞瑞纳终于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偷车贼?”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叹道。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话音未落,随着油门被踩下,我冲出了停车场。

    糟糕!我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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